那些往日的回忆,就像天上的白云,聚了又散,脆弱不堪。
在公子晟的眼中,老嬷嬷没有殷蝶重要。
犹豫也只是一瞬间,公子晟走了进去,看到那个狼狈坐在地上的人。
他有些心疼的走过去,弯腰想把人抱起来。
可他刚刚靠近,就被人扇了一巴掌。
“殿下!”
月杀看到公子晟受伤,立刻冲了过来,拔剑怒视殷蝶,居然敢动手打殿下。
公子晟冷着呵斥:“退下。”
凉亭很快恢复安静,公子晟脸颊上还留着疼痛,他黑着脸强势把人抱到一边的软塌上。
殷蝶抗拒他的靠近,看着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要瞒着她?
公子晟无奈看着她:“冕之想要一个人我拦不住,王家还要他替你挡着。”
殷蝶瞬间红了眼眶,她知道的,她都知道。
可知道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明明看着面前横跨着一条布满荆棘的路,走过去,或者后退。
以前她觉得手里有一把长剑就能掌握自己的命运,现在她觉得这样的想法有些天真。
公子晟靠近把人搂在怀中:“想哭,就哭出来吧。”
从太夫人去世到现在,她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那些尘封在心中的伤痛,终究有一天会变成暴风雨,席卷一切。
殷蝶揪着他的衣领,泪如雨下,嚎啕大哭。
她瘦弱的肩膀上下抖动,哭泣的模样像一个孩童。
多少年,她没有这么哭过?
凉亭厚重的帘子隔绝了一切,池塘游玩儿的竹蜻蜓,被亭传来的声音吓跑,连鱼儿都消失在荷叶下。
轰隆隆,明明前一刻钟还晴空万里,现在布满了乌云。
黑压压过来,似要吞没所有的一切。
公子府邸外,张辉的车驾缓缓离开。
他靠在车内,长发随意搭在身上,如墨的眼眸似山间风,琢磨不透。
一会儿,死侍出现在车内,单膝跪下:“公子,查到了。”
张辉眼眸微眯:“是谁?”
死侍犹豫了一下:“是大夫人身边管事的儿子。”
呵呵,张辉狼狈靠在一边,脖子被人硬生生掐住喘不过来气一般。
他拿着那一块雕刻简单的玉佩,眸光酿着一抹深潭,凉透他所有。
张辉在很久以后才明白,其实现在的又算什么痛呢?
一步步走过荆棘,又真的能走出去吗?
他想过很多,唯独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母亲。
可残酷的现实摆放在他面前,却让人不得不信。
看似简单的事,也会变得不简单。
婢女走过来,偷看大公子红了脸颊:“大公子,夫人唤您前去。”
“不必,我在此等候。”
婢女不敢多说什么,只能这样回去复命。
这一走,没了消息。
一壶茶换了两次,大夫人没有过来的迹象。
张辉不着急一直坐着,伺候的人也不敢怠慢,外面乌云压过来,大雨将倾。
风中夹杂着土腥味儿,霸道吹动帘子浮动,玉珏撞击发出悦耳声响。
偏厅寂静无声,烛火在摇晃不定。
他看到屋檐处被风刮破的大网,蜘蛛固执留在残网上不肯离开,任由大风摧残倾轧。
婢女走过来:“大公子,大夫人唤您去用膳。”
张辉这才起身,临走前他看了一眼高处的残网,蜘蛛也许在,也许躲避在瓦内。
阴影笼罩在大地上,似要蒙蔽所有人的双眼。
他走在回廊,婢女素手执灯笼走在前方,照亮他脚下的方寸之地。
张辉知道,在前方看不到的地方,还有更危险的东西。
暖房处,灯火辉煌。
他踏进去感觉到暖意,大夫人衣着素淡,可衣角仍旧镶了金丝边,看起来格外雅致。
“冕儿来了,快来坐,今儿做了你最爱吃的菜。”
大夫人保养姣好的脸,看不出太多时间的痕迹,只不过眉宇间留下深思的痕迹。
厅内只有他们母子两人,婢女纷纷站在两边,不动声色的上菜。
张辉似乎第一次看清楚自己的母亲。
他以为自己母亲是全天下最聪慧,最明智的女人,父亲那些姬妾都比不上母亲鞋子上的明珠。
可如今,他走进暖阁内,里面处处春风得意,就连屋檐的花朵儿都开得格外早。
他母亲脸上的笑容,似比往昔更深刻几分。
原来,权势能改变一个人。
不管是在朝堂,还是在后院。
张辉不动声色的动筷吃饭,饭菜依旧可口,跟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可那变了的,又是什么?
大夫人今日兴致颇高,如不是在热孝中,她都想要喝一盏热酒,放能吐出心中抑郁多年的闷气。
饭毕,窗外大风越来越烈。
大夫人起身去了正厅,早已摆放了清茶。
她随意靠在塌边,看着外面黑压压的天空,树木摇摆在空中形成巨大阴影,重重叠叠宛若鬼魅。
大夫人拿过一边的册子:“冕儿,你年纪也不小了,母亲今天看了许多家千金,你来瞧瞧哪一位能入眼的?”
“放肆!”
大夫人狠狠拍了拍桌子,茶盏盖子都歪斜到一边。
他眸色清冷:“母亲心虚了?”
轰隆隆!
天际传来雷鸣声,闪电落在灰蒙蒙的夜空中,把天都劈成了两半。
疾风伴随骤雨,打落在窗台,敲击在人心头。
大夫人忽然笑了一声:“儿啊,我心虚什么?那老妇仗着太夫人的面儿做错事,我乃当年主母,惩罚不得?”
“那母亲告诉儿子,为何老嬷嬷说祖母的死跟王家有关?”
张辉他这些天一直都在调查,可没查出什么异常。
唯一不寻常的就是祖母身边的人发生了变化。
他一开始只觉得母亲是在替换自己的人上去,毕竟现在当家的主母换了人。
可后来发现,并非如此。
大夫人摇摇头:“那老妇人已经不能说话,如何告诉你这些荒谬之事?
“那为何儿子查到您手下的管事一直在找着老嬷嬷,并且还跟踪我去了公子府邸?”
大夫人怔愣了一番,片刻就反应过来,原来如此。
她抬手给两人倒满了茶:“老妇人畏罪潜逃,我派人寻又有何错?况且有人对太夫人下手这件事,我也由着你把人带走没追究,还要如何?”
茶汤澄澈,一芽叶子在旋涡中上下起伏,身不由己。
张辉眸色沉沉,他抬头看过去:“母亲你只回答我一句话,祖母的死跟你有关系么?”
砰!
大夫人把茶壶重重放在桌上,眼神冷厉:“跪下。”
张辉从善如流,站起来跪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