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她多想张辉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家主,现在她看到了一点影子,却觉得心冷。
他一旦成为了家主,就不再单单是她的儿子。
张辉对着大夫人行礼:“今日纷争良多,母亲切莫参与才好。”
大夫人垂眸看了半响,伸手把人扶起来:“你何时回去?”
“三年期满。”
很好,大夫人收回手,转身就走:“从此以后不准给他提供任何衣食钱财。”
张辉无动于衷:“恭送母亲,孩儿不在您身边,多保重。”
大夫人停住脚,猛然回头:“你告诉我,是不是你?”
他抬头,目光平和:“母亲指的何事?”
“是你把证据泄露给三皇子,才让他忽然发难,咬着太子不放的?”
丑恶的真相,总是会让人恶心。
大夫人气势汹汹的来,狼狈的离开。
可那一座简陋的院子,依旧安静如斯。
张辉守着一地的残局,一直坐到了深夜,满月星辰象征着莫测的局势。
沧海一粟,变幻无穷。
人能做的,终究有限。
此生,他终究是无颜再见十八,却愿她后半生无忧无虑。
天高海阔,再不困在这沼泽一般的建康。
……
大理寺监牢。
殷蝶半死不活的待着,她通过狭窄的窗户看到外面透进来的光,天亮了。
她靠在干草地上,角落有一只死老鼠,昨天它偷吃了饭食,早上就死了。
果然,想杀自己的人比比皆是啊。
可她这个关键的人证,怎么能死?
殷蝶一动不动躺在那里,节约体力,如果不仔细看的话,还以为她死了。
这么多天过去,公子晟没有来过一次。
倒是三皇子多次出现,询问他北越之战的真相。
三皇子这么着急,无非就是为了绊倒太子,那么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当年的幕后人竟然是太子。
那逼死自己母亲的人是皇帝吗?
呵呵,不管是谁,殷蝶给三皇子提供了消息,让他去撕咬太子。
现在外面太子应该很头疼吧,包括高高在上的皇帝,看着儿子自相残杀。
公子晟呢?他是太子的胞弟,是不是也很恼怒?
不然为什么他离开后,一面都没露过。
真相揭开后,疼痛渐渐蔓延开,殷蝶只觉得很可笑。
到最后,她终究是什么都没得到啊。
咳咳咳,殷蝶又剧烈咳嗽了几声,看着掌心的鲜血,她深深吐出一口气。
真希望在自己死之前,能看到太子被绊倒。
吱呀,安静的监牢走进来两个人。
一时间看守众多的监牢,一个人都没有,变得很安静。
殷蝶一直闭着眼睛,耳边听着脚步声缓缓靠近,她的手缓缓合拢:杀手?
不对,脚步声沉重,不像是习武之人。
来的人是谁?
她睁开眼:看到牢房走进来两个人,为首的人身形熟悉……皇帝。
她眸色变深,缓缓坐起身来,一时间心跳加快。
殷蝶在盘算着自己用尽全力,能不能一击必杀,现在她一无所有,不介意把局势弄得更乱。
皇帝看着面前消瘦的女郎,跟前些日在宫里见到的判若两人,可那双眼睛却依旧散发着光芒。
两人四目相对,没人说话。
忽然,殷蝶缓缓站起来,黑白分明的眼眸略过寒意,深处藏着杀机。
此刻的她,好像一头饥饿的猛兽,看着濒临死亡却能给人一击。
路子甲锐利的眼睛盯着她:“放肆,见到陛下还不行礼?”
“无妨。”
皇帝摆了摆手,看着殷蝶:“寡人此次前来,是为了解答你心中多年的疑惑。”
殷蝶忌惮的看了一眼那个跟在皇帝身边的人,样貌奇丑,那那双眼睛却让人不敢小觑。
也是,皇帝单独出来怎么可能身边不带高手。
看来一击必杀不可能,她干脆坐在干草上:“真相到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左右不过是高高在上权贵们肮脏的游戏,她只需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就行了。
“寡人一声令下,就可以让你精心的布局毁于一旦,太子跟三皇子都不会有事。”
殷蝶心好似被针扎了一样疼,她目光清冷:“我曾以为你是一个昏庸无能的皇帝,一个仁孝治国让出北边大部分土地,让百姓生不如死。”
气氛瞬间紧绷,皇帝的目光深邃:“然后?”
“其实你才是最聪明的帝王,中庸之道运用到极致,骗过了天下人。”
自从皇帝继位以后,大晋就已经面临外患之忧,兵不强马不壮。
他虽然退出了北边,可南边的统治固若金汤,即便骁勇的匈奴,机智的鲜卑都不能再进一步。
百年之后,众人只会说陛下深谋远虑。
并不会说皇帝躲避龟缩在南地,不肯往北。
殷蝶看着角落的死老鼠:“当年北越之战,太子、陈克勾结在一起,眼看着北越即将失守,害怕担负骂名,将祸水东引导司马图大将军身上,污蔑大将军身负异族血脉生了反叛之心。”
当年的事,她不需要问就已经推测清楚了。
有一个这样的父皇,太子自然有样学样。
她的父亲重鸣凤素来跟司马大将军交情甚笃,自然不会妥协,所以她的父亲连同司马大将军一起被杀了。
一场权利的争斗,落下帷幕。
北越开始了长达多年的异族统治,战乱不断,苦不堪言。
皇帝的手背负在身后:“不错,你很聪明。”
“可我母亲呢?她是无辜的!”
殷蝶刷的一下站起来,盯着面前的皇帝:“逼死我母亲的人,是你,还是太子?”
皇帝面无表情:“你认为是寡人贪图你母亲的美貌,才趁你父去世之际,逼迫你母亲委身入宫?”
“难道不是?儿时我入宫,每每闯祸都是我母亲来接我,因为你对我的纵容,让我更加肆无忌惮的惹祸。每次我母亲进宫,你都会逼我母亲对不对?”
殷蝶步步紧逼,声声如刀:“亏我父当你如兄长,敬重你、效忠你,至死不渝。而你呢?不忠不孝寡廉薄耻的人,不配当皇帝!”
“你大胆!”
皇帝终于被激怒,扬手就想打她。
殷蝶看都没看一眼瓶子,抬头嘲讽说:“皇帝后悔了,所以派你回来毒死我?”
路子甲忍无可忍,弯腰揪着她的衣领:“你当真是没有心肝吗?非要所有人都为了你去死,你才肯罢休?”
他目光如炬,直视人的时候,恍若能看到你心中最深处的想法。
殷蝶歪过头,眼睛微眯:“我好像记得你,这双眼睛很熟悉。”
不过下一秒,她就被扔在地上,摔得有点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