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油头,你跑的倒是快,一猜就知道你上支书家来了。”后头有人跟着上门,是老油头的死对头,说是死对头也不尽然,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就是两家情况差不多,喜欢互相攀比。
不是你压我一头,就是我压你一头,非得压过对方才能痛快。
这回老对头逮住了老油头的小辫子,怎么肯松手,一听他往支书家跑,就知道他想干什么,赶紧一路小跑跟过来盯住。
舒雨忍笑忍的腮帮子都痛了,两个人加起来都快一百岁的老头,闹起小脾气来,跟小学生的段位一样一样的。
老油头脸色一僵,不过他很坦然,这种事情村里人帮村里人是很正常的,他相信支书肯定会帮他说话。
一点传言而已,只要支书做了保,以后就不会有人拿来说嘴。他的城里儿媳妇还是可以继续拿出来炫耀。
金外公放下筷子,微咳一声,“这个事嘛。”
“这件事我是当事人,我来说吧。”舒雨开口道。
“对对,小雨说说咋回事,有啥说啥,可不兴帮他瞒着。”老对头扭过脖子去看舒雨。
老油头也朝她看过来,一脸期待,“你跟我们家建设媳妇可是同学,还在一个屋里住过,你可不兴帮着外人。”
“这里头还真没有外人,一个是李巧,一个就是我。”舒雨也没兜圈子,直接一句话扣杀出来。
老油头一下子懵了,什么一个李巧,一个是她。
倒是他的老对头反应过来,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了一眼老油头,又看向金支书,“看这事整的,这么大的事,您怎么也不知会一声。”
金外公摆摆手,“我也是才知道,小雨这孩子从小就懂事,她爹妈走的早,我也老了,明天又是个不争气的。她啊,能指望谁呢,只能靠自己争气罢了。”
老油头慢了一拍,反应过来臊得是满脸通红,一口老血恨不得吐出八丈远。硬生生憋着,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从金支书家里出来的。
游魂一样回到家中,小儿子迎出来,扶住老油头,“爹,金支书怎么说。”
纸包不住火,马建设还是知道了事情原委,原来全村人都在笑话自己,跑去找好哥们哭诉,结果他们一个个神态别扭,看样子也是早就知情,只瞒着他一个。
很快他就和李巧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可是媳妇已经娶进门,正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时候,吵架可以,真离婚他可舍不得。最好就是如同父亲所说,化解这件事。
老油头一肚子火正不知道该向谁撒,可让他向儿子撒他哪里舍得,抬头看见儿子身后,站着的正是罪魁祸首。一把推开儿子,扬手就朝李巧的脸上煽过去,指着她道:“丧门星,我们马家做了什么缺德事,会娶了你这个祸害进门。”
李巧一下子被打懵了,蹬蹬蹬后退几步。
老油头一甩手进了自己屋里生闷气,马老三一见跟着进去,爷俩还没开口,就听见外头李巧的尖叫声,大喊大叫声。
“反了天了,她还敢闹,再闹就让她滚回去。”老油头气的半死,对着院子吼了一句,按着胸口半天缓不过气来。
今天丢脸丢大发了,不仅在老对头那里丢了脸,还在金支书那里丢了脸,不光是丢脸,还得罪了金支书。
马老三也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的结局。想到李巧下/药想害的是舒雨,就捂着腮帮子牙痛。
村里人若是都知道后续,怕是要笑死他们。花了大价钱,掏空了家底娶回来的城里媳妇,结果是个下/药的狠人,下/药的对象还是舒雨,村里人人都认识的,金家那个读书好,长的好,还又懂事又听话的外孙女。
这叫什么事,李巧这名声是坏定了,谁也救不了她。因为她一个人,连累马家所有人都要变成笑话,马老三想到这里,牙更痛了。
马家另外几个儿子知道这件事后,琢磨的却是分家的事。建设是他们的亲弟弟,从小偏着宠着,他们也都习惯了,都是当哥哥的,省着点也就是了。
可是人总归是要长大的,成亲娶媳妇,再生下孩子。再看爹妈偏着小的,让自己的老婆孩子受委屈,这心里能没一点想法?
李巧的事一出,等于是现成的理由,都不愿意被老六夫妻连累。特别是几个大的孙子孙女,也都要到成家的年纪,总不能连累到孩子们的亲事吧。
于是老油头家里的事,一下子逆转了方向,从为李巧正名,变成了六个兄弟要分家。
老油头当然不愿意分,有五个哥哥在,才能让小儿子什么都不用干,还能过的这么好。要是分了家,他就得下地干活,就他这个身子板怎么受得了。
此时越发后悔,为什么要娶个城里儿媳妇,真分了家,连个下地干活的人都没有。
大过年的,下溪村的村民可没闲着,一村人围观老油头一家闹分家。天天传出来些小道消息,今天是老大跟老二联盟了,明天是老三和老五统一战线了,后天又是老油头装病了。
每天换新花样,为丰富下溪村村民的精神文明建设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过完新年,马家也分了家,老头子心疼小儿子,不愿意跟老大过,要跟小儿子一块过。
村里人听了都是摇头,金外公在家更是一句话戳中本质,“他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能管得了他几年。”
“不是还有儿媳妇,你以为他傻啊。”金外婆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马家老太太已经把小儿媳妇带在身边教育。看样子以后下地干活,做饭带家务,都指望李巧承担起来。
李巧若是不想承担,那也简单,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当然还得把马家给的彩礼都还回来。
吴县的李巧叔婶怎么可能让她回去,这么多年的吵闹,早就把他们之间的亲情磨得不剩半分,好不容易甩掉包袱,巴不得这辈子再不来往才好。这种时候,绝不会出面替她说半个字。
舒雨去村里找阳阳回家吃饭的时候,遇到了李巧。
李巧主动拦到舒雨面前,“都是你的计划,是不是。我已经这么惨了,你还不肯放过我?”
在她眼里,自己所有的悲剧都是别人造成的,都是别人的错。只有自己,一点错都没有。
舒雨轻笑着摇头,“你会过什么样的生活,都由你自己决定。你不会以为自己做过的事,没有后果吧。”
有些事情做了,当时就会见到效果,是即时性的。比如犯罪伏法,比如打人者被人打。
但也有一些,需要时间来发酵,虽然所做的事情足够恶心人,当时却无法用有效的手段惩罚。施恶者便以为自己得逞了,却不知道,惩罚正安静的潜伏着,等待着合适的时候出现,给你致命一击。
李巧的智商根本理解不了这些,或者说,她也不想理解。
“是你说的对不对,是你告诉村里人的对不对。”
舒雨抚额,就算是吵架,这种三观完全不在一个世界的人,就是吵起来也没什么意思。
“你以为你做过的事情,能够瞒一辈子?下溪村这么多的村民,会永远不知道你做过的事?是谁说的重要吗?问题在于,这些事真是你做的,而你从未因此而受过惩罚。”
“我怎么没有受到惩罚,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对象,叔婶天天骂我是扫把星。你还想怎么样,非要逼死我,你才甘心吗?我现在就去死,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是你逼死我的。”
李巧号啕大哭着,仿佛自己是苦情小说里备受欺凌的弱女子。
“好啊,然后你死了,我活着,说不定我还能考上大学,活的无限风光。”舒雨可不怕这种威胁。
“你,你就一点也不会内疚吗?”李巧傻了,在她的世界里,杀手锏就是拿自己的命威胁别人,一旦这么说,不管对方是谁,都会服软。就是马家人,也怕她这一招。
“你自己要死,我为什么要内疚,害过我的人才该内疚吧。因为内疚所以自杀谢罪,虽然晚了一点,但也不错。”舒雨耸耸肩,从她身边走过,“放心死吧,应该有很多人盼着甩掉你这个累赘。”
“我不会死的,我才不会死,你们个个都想我死,我偏不死。”李巧朝着舒雨的背影大喊大叫。
舒雨没有回头,这种天天拿命威胁别人的人,怎么可能会死,谁去死她都不可能会死。
新年过去,舒雨和舒雅跟着舅舅一家人回到吴县,重新开始了重复而枯燥的学习生活。舒雅几乎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拿着妹妹做过的试卷,每天做个不停。
舒雨更是放下礼服的制作,只将几款比较简单的设计图画出来,指导常红心剪裁和制作。然后将所有时间都投入到学习当中,这样一来,效果也极为明显,如今每次考试,她的成绩都排在年级第一,年级第二第三名,发动了几次冲锋,都没能撼动她的地位。
同桌王露的成绩,还有几个常年跟着她抄试卷来做的同学,成绩都有进步。
不过也有例外,坐在前排的盖萍,是越来越不想学习,最后办理退学,去省城帮表哥看店。
用她自己的话说,可以穿漂亮衣服,拿高工资,攒钱以后自己再开家小店。就算大学毕业又怎么样,赚的还没她表哥多。
人各有志,舒雨以前就隐讳的劝过她认真学习,真考不上大学再去工作。见她完全不想听,也就没有再说。
真到了退学这天,还是祝福她能够心想事成。毕竟不想好好学习的话,早点工作也是好事。
盖萍对未来充满了憧憬,自信满满道:“再过十年见到我,不不,最多五年,你们就该叫我盖老板了。”
大家哄然大笑,有同学现在就喊道:“盖老板。”
“走了走了,你们以后去省城,来我哥店里,我给你们打折。”盖萍挥挥手,走出校园,奔向全新的生活。
“你说她能成功吗?”王露感慨道。
“不知道,一半一半吧。”其实说一半都多了,小店的生存率太低,未来会有大量的服装连锁店,品牌店,大型商场等等冲进来竞争。不过竞争虽然大,好歹还在同一个层面。未来还有网店的冲击,对这种个人小店来说堪称降维打击。
不过她若是把握好时机,能够将自己的小店开起来,赚的钱不乱花,拿去买房子囤起来。未来就是店开不下去了,也能当包租婆。
“那也不错了,她也算是找了个不错的出路,总比我们,不对,总比我强,要是考不上大学,我都不知道该干什么?”王露一脸迷茫。
“保持现在的势头下去,会考上的。”舒雨既是给她加油鼓劲,也是增加自己的信心。
盖萍三个月后回吴县,特意来见以前的同学。短短时间不见,盖萍的变化用翻天覆地来形容也不为过。
一身漂亮的连衣裙,脚踩高跟鞋,头发烫成大波浪,还抹着红嘴唇,简直就是全县城最时髦的女郎。
王露好奇的去看她的高跟鞋,她还是第一回 见自己身边的人穿,用手比划了一下,“这么高,这么尖,能站得住吗?”
盖萍“切”了一声,“穿着跳舞都没问题。”
“你还跳舞?”王露的关注点瞬间跑偏。
“省城有舞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正规的很。很多上班的人,到了晚上就去跳舞,即陶冶情操还能锻炼身体。”盖萍解释。
“谁说不正规了。”同学们大笑起来,舞厅耶,只听说过都没见过,有的神色暧昧,也有一脸好奇的。
看盖萍如同大人一般的打扮,再看看自己,有人心中不屑,也有人心生向往。
几番鸡同鸭讲之后,双方都觉得心累。进入社会的人和学生,很难再聊到一块去,相信盖萍以后应该不会再回学校了。
舒雨不关心舞厅,也不关心省城的时尚,她唯一关心的就是盖萍身上这条裙子。因为也是她之前做过的款式之一,这一条依旧是仿版。
第94章 高考
应付完其他同学, 就剩下之前关系还算亲近的几个人。 盖萍请他们吃饭, 用的是自己的工资。
到了小饭馆,舒雨开口问道:“这条裙子是你表哥店里的货吧。”
盖萍猛的点头,“可不是,这是今年最流行的款, 几乎每个店都进了货。不过我表哥进的货是质量最好的,别看款式一样,有些质量差的根本没法看。像之前有家出名的店, 就进了质量差的货, 还卖高价, 店都被人砸了。”
“哪一家?”舒雨来了兴趣, 不会跟她想的一样吧。
“叫什么丽人还是丽姐的, 我哥说以前在省城还挺出名,后来被人接手, 生意就不行了。冬天就干了一回同样的事, 不过质量好歹没有太差,客人最多就是买贵了回来吵架。这一回她进的货质量太差了, 有个客人穿出门的时候,腰线崩了,当天就带着人过来砸了她的店。”
盖萍见舒雨问的都是她熟悉的事, 很开心的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果然是她,舒雨捂着嘴笑,冬天的大衣和夏天的裙子是两码事。大衣就算剪裁差一点,毕竟是冬天的衣服, 再贴身也得留有余地,不太懂行的人是看不出来太大区别的。
但夏天的连衣裙不同,如果剪裁有问题,还想做得贴身,就会暴露出身材的缺点。就算身材好的人能穿,也会出现一个问题,就是活动一下,衣服就会扯住绷住,如果动作大了,再加上质量差,就会出现盖萍所说的悲剧。
“这也太惨了吧。”王露也跟着笑了起来。
盖萍吐吐舌头,“谁叫她骗人呢,便宜货卖便宜货的价钱,人家知道衣服质量就那样,自己也会小心。可她非骗人说是什么出口的货,什么工厂里淘到的剪了标的尾单。客人以前买过真正的尾单,知道质量好,也就相信了,没想到会害得她出了一个大丑。”
“那这家店怎么办,还能开吗?”王露好奇道。
“还开什么呀,那个客人直接喊工商的人封了她的店。”盖萍这个时候才悠悠叹了口气,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以前在学校,觉得有钱才是最好的,可是出去之后才知道,其实很多事情也得看人脸色。”
有钱却没有社会地位,是八十年代做生意的人,需要普遍面对的社会现象。
最早是纯粹的看不起,后来是嫉妒他们有钱又看不起他们的社会地位,矛盾的看不起。等到九十年代后,观念一下子扭转过来,又将他们视为成功人士。
“不管干什么,都不可能十全十美,我们留在学校又不是都能考进大学。”有人安慰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