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次会面,明朗可以感觉到,容姝儿容静儿并非明雪明如那样的人,她们对明朗的不满也不似明雪明如那般的恶意和刻薄。
为何不喜欢自己呢?
难道自己真是不讨喜的人。
明朗很快否定了这一想法。
虽然过去一段时间,她被明夫人等人打击,曾活的不尽人意,但她并未由此变的自怨自怜,不会因此完全否定自己的一切。她只是会反省,思考自己是否哪里做的不对,或无意中犯了忌讳,才招致她二人不喜。
明朗是很想与她们做朋友的。
然而却仿佛是热脸贴了冷屁股,这样的落差,不得不感到失落。
如果是旁人,便也罢了。但她们是容翡的妹妹,明朗心里很在意,这失落也就更多一点。
明朗实在想不通,也不好拿这种事去烦容翡。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明朗心想,祖母以前说过,人与人的相遇与交往,要看缘分。也许以后与容姝儿容静儿之间会有转机,但目前便这样吧,既然不喜欢她,她便尽量少与她们接触好了,免得节外生枝。
而之后,天气持续恶劣,大雪几乎下的要封城,所有人能不出门的便不出门,这样一来,明朗倒与容姝儿二人几乎没再碰上面。
虽是过年,容翡却很忙。先是元正大朝会,接着外省官员的朝会,外来使节大会……这些事儿皇帝都少不得叫上容翡,直至初五,容翡方能脱开身,得到几日假期。
容翡戴上兜帽,黑色官靴踏过厚厚积雪,犹如行走在茫茫大漠。身后传来赵鸿之的声音。
“阿翡,等等我。”
容翡回头,赵鸿之快步追上来。
“我说,从前恨不得住在宫里的那位勤勉过人的容大人去哪里了。如今一下朝就急急忙忙回家,阿翡,你这不对啊。”
赵鸿之与容翡身高相仿,肩膀一撞容翡,挤眉弄眼,颇不正经。
容翡淡道:“三皇子,注意你的仪态。”
赵鸿之挥挥手:“本王无仪!近日太忙,早想问你,那天的明家小姑娘是怎么回事啊?”
容翡波澜不惊:“什么怎么回事?”
赵鸿之:“少跟我装。这么多年,可是头回看见你这么待一个姑娘。”
自那日容翡带明朗进宫,这些时日,坊间不少茶余话题都是有关二人。都说容翡不近女色,心如止水,对女子疏离冷淡,却不曾想,竟会有如此体贴照顾人的温柔一面。
赵鸿之也同样好奇心满满,“你可别拿什么冲喜娘子,救命恩人之类的话搪塞。给本王说!实!话!”
容翡目视前方,眼神都懒得给一个。
赵鸿之还要再逼问,却听容翡问道:“让你查的事如何了?”
说到正事,赵鸿之脸色一正,道:“查出来了。当日你喝的那晚茶水中,所放毒药名为寂寂草,是苗疆之物,此物稀有,近年来几尽灭绝,所以鲜少有人知道。”
寂寂草,状如普通野草,很难分辨,无色无味,其毒性说不上太强,却甚为特殊。
它可致人昏迷,陷入沉睡,并非立刻致死。它的特殊之处就在于,会在寂静中一步一步蚕食和摧毁病人意识,直至病人完全失去意识,悄无声息死去。故而得名寂寂草。
下毒之人不敢让容翡忽然暴毙,故而寻来寂寂草,先收买容府那几个侍从,于茶水中下毒。再让那太医提出静养之法,只待数日后,容翡无声无息死掉……
然则谁也没料到,容夫人急病乱投医,竟会请来一个冲喜娘子,而这冲喜娘子竟是个小话痨,无意之中,打破寂静,挽回容翡消散的意识……
容翡想起卧床之时,于那虚无的迷雾之中听到的声音,不由笑了。
赵鸿之奇道:“你笑什么?”
容翡微微一笑,道:“方才你说莫拿救命恩人搪塞你,实不相瞒,她真是救命恩人。”
容翡简单的讲了讲昏睡中的事。
赵鸿之听罢,不由拍掌,“这事要谢容夫人,更要谢明家小姑娘,你命不该绝。”
赵鸿之并非信口乱说,试想想,一般人陪护昏睡病人时,或怕扰了病人心神,或自身害怕,不敢出声。这明朗却出人意料,絮絮叨叨,误打误撞,救人一命。
赵鸿之摇头道:“难怪你对人家好,救你一命,确应对人好……嗯,不对啊,你明明方才才知她确为你救命恩人。”
容翡从容道:“我一向视她为救命恩人。”
赵鸿之深表怀疑:“是吗?”正事谈完,他复又恢复玩世不恭模样,道:“此乃天意,也乃缘分,难得见你对一个姑娘如此上心,你要不要考虑……”
容翡面无表情打断赵鸿之:“她还小,我只当她与静儿姝儿一样。再者,我说过,暂不考虑成家之事。”
赵鸿之道:“但你早晚得考虑。如今局势未定,你我也还尚年轻,但再过几年,这些事不见得你我能自己做主。”
天空飘起细雪,落在容翡帽檐上。
赵鸿之接着道:“如果到时父皇让你娶飞飞,你娶还是不娶?”
容翡:“他不会。”
赵鸿之:“万一呢。你我身在这帝王皇亲之家,命运向来由天不由我。”
容翡眼神冷然,淡声道:“那是你。”
赵鸿之大笑一声:“哈哈,不愧是阿翡,不过你也倒有这本事。这一点上,我确不如你。”
两人并肩而行,雪地上留下串串脚印。
“不过说来说去,你不过是没碰上喜欢的人罢了,若真碰上那么个人,你那些原则,忧虑,可还能坚持?”
容翡脚下微微一顿,道:“你若能将思虑这些风花雪月的心思用到政事上,我也不用这般辛苦。”
二人从小一起长大,论君臣,更像兄弟。赵鸿之比容翡还小一点,更一向视容翡为兄长般,两人私下讲话向来随意,一个敢说,一个敢听。
赵鸿之叫道:“冤枉,这几日忙的要命,烦都烦死了,就能对着你喘口气了。什么风花雪月,还不是关心你嘛。”他不怕死的道:“话说回来,那明家小姑娘乖巧可爱,过的几年长大了,肯定仰慕者无数。”
容翡微微拧眉:“她还小。”
“女孩儿长大是很快的,”赵鸿之道:“一年一个样,不要几年,便是大姑娘了。”
容翡面容平静,沉默着前行,风雪似乎越来越大了,肩上落了浅浅一层。
赵鸿之迎风而行,呛了一口冷风,咳嗽两声,继续道:“你到时若有这个心思呢,我定助你一臂之力。若没有这个心思呢,你也放心,作为你的救命恩人,我也会帮她寻一门好亲事,择一良配……”
容翡面色忽然冷下来,冷声道:“她的事不劳你费心 ,我自有打算。”
赵鸿之:“……生气了?”
容翡:“身为皇子,要有皇子的样子,你现在像什么,像青楼里的老鸨。”
赵鸿之:“……”
赵鸿之意识到容翡仿佛真的生气了,旋即识趣的闭嘴:“好吧,不说了,去我那里喝一杯?”
容翡:“我要回家。关于明年河道修缮之事,你自己想办法回禀皇上,近日不要找我,我休沐。”
赵鸿之:“啊,不要啊,阿翡,不要弃我而去。”
容翡一甩衣袖,疾步离去。
第42章 .四二 四二
容翡虽得了两天假, 却依旧不得空闲。朝廷与民间都走不完的亲戚串不完的门,容国公府向来不热衷应酬,平日里倒罢了, 但这种时候难免有些应酬无法避免。
这两日外头递进不少名帖,容翡也送出去不少名帖, 又外出亲自去了好几个地方,差不多忙足了两日。
傍晚时分, 容翡从外头回来, 才走进院中, 便听得一阵笑声。
是明朗的。
容翡唇角不觉扬起,周身寒意如云般徐徐消散。他缓缓走至侧院,停在门口, 不出声,朝里头看。
今日难得雪停了,明朗在房中憋了整整一日,待得晚间风也停了,便到房外散散气。
绿水做了个鸡毛毽子, 几人便到雪地里踢毽子。冬日里众人都穿的多, 尤其明朗,被安嬷嬷裹的像个圆滚滚的球, 动作起来十分不方便。
众人围成一圈, 明朗提着袄裙, 神色紧张,毽子高高飞起, 明朗伸腿去踢……腿短了,够不上。
“啊啊啊,姑娘让开。”
溶溶滟滟两人上前抢救, 结果像两只球般,撞到一起,又砰一下分开,双双倒地。
众人爆笑。
明朗也笑的不行,廊下灯笼的光芒映照着雪色,照亮明朗明亮的笑颜和弯弯眉眼。
她逐渐变的爱笑了。
容翡看着明朗,眉头舒展。
前几日赵鸿之的调侃犹在耳边。诚如他所言,容翡人生近二十余载,的确不曾对哪个女孩儿这般亲近,即便是自己的两个妹妹,也不曾这般相处。
你对她有旁的心思吗?
容翡试问自己。
一开始只是恻隐之心,后来成为一种不由自主,似乎带着责任的意味。明朗是个招惹喜欢和惹人疼爱的女孩儿,但她现在太小了,只能看做妹妹。
那么以后呢?
容翡发现自己不像排斥和对待其他女子那样,但那也终究是很遥远的事。身在容家,容翡身上背负着容家的使命,如今局势未定,前途未明,朝堂风云变幻,一切都是未知数,在尘埃落定之前,他没有心思,也不愿将无辜之人牵扯进来。
看着明朗的笑容,容翡只有一个想法,将她想要的,最好的,都给她,让她快快乐乐长大。
“想要什么生辰礼物?”
这一日,容翡问明朗。再过几日,便是明朗的生辰。
明朗惊讶道:“上回已经过了生辰呀。”
容翡道:“那是顺带,上回说过,正日会再给你过一次。”
明朗没想到容翡还记得,笑起来,随道:“不用啦,是不是正日都没关系呀,已经过过了。”
容翡略一沉吟,“礼物还是可以再送的。”
明朗忙摆手:“不要不要真不要了,上回给的太多啦。”
容翡却微微拧眉,沉吟不语,似仍在思索送什么好。明朗心里暖洋洋的,她真的什么都不想要,容翡还记得这事已足够让她欢喜。
明朗撑着下巴,趴在案几上,眼眸里带着笑意和感动,望着容翡。
容翡一抬眼,微微扬眉:“怎么了?这么看着我。”
明朗轻声道:“你对我太好了,我都不晓得以后怎么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