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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不进一步刺激到大鬼,巫嵘干脆主动灵魂出来,把傅清南留在身体里。他现在的灵魂强度足够正常行走在外,没了肉身的束缚,甚至更强。
  巫嵘看向到处肆虐的坟兽,黑色石油般覆盖大地的浓浆,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记忆碎片画面。
  那是人类和鬼怪交战的边界线上,有人掘战壕的时候挖到了一个地下研究所,不小心放跑了里面的试验品。导致坟场肆无忌惮蔓延,黑浆如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无可匹敌的吞噬了人类的边界要塞和一片鬼域。坟虫感染鬼比感染人更严重,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成千上万的鬼绝望成为坟虫的奴隶,比死亡更恐怖。
  人类方派出了教皇,龙虎山七子等人亲临战场。但这些坟兽却是被某些人专门研究出来的试验品,不再畏惧阳气,不再畏惧光线。生命力强悍至极,甚至还带了几分大天坑里的气息,连鬼王和宗师级别的天师都能寄生。
  这场浩劫下人鬼双方都死伤惨重,甚至连龙虎山七子都牺牲了两个。而鬼域这边,任鬼国将军的苏小米被坟虫寄生,思维混沌,命不久矣。
  巫嵘正是在这时离开了鬼国,到达前线。这是更靠后的记忆了,画面模模糊糊,破碎看不真切。但巫嵘依稀想起来自己当时是怎么做的。
  当光明不能杀死污浊黑暗的时候,能毁灭它们的,只有更深沉浓重的黑暗。
  巫嵘手一翻,在身体背包中的胫骨喇叭出现在了他的手中。由花季少女的腿骨雕琢而成乐器头部包银,装饰着不知来自什么动物的红色兽皮。巫嵘手中冒出浓黑阴气,其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蚀阴火。这柄密宗用来招魂的喇叭在阴火灼烧下渐渐改变形态。
  经过特殊处理的人骨在阴火焚烧下,弥漫出一股特殊的香甜气息,就如诱人堕落着迷的罂粟花。淡黄色的骨头在灼烧下渐渐转变为蜜色,藏银融化,薄薄一层重新包裹住新生的乐器,让它外表闪烁着银光,闪闪发亮。而变化后的乐器初现雏形,展现在火焰中。
  它看起来像是一把分外精致的号角。
  ——
  “把更多坟奴放出去。”
  春分手撑着大屏幕前的仪器,屏幕上的红光让他棱角分明的脸染上血色,看起来分外冷酷疯狂。虽然之前的坟奴不知为何死伤大半,但好在坟场蔓延的速度没有变慢。眼看大屏幕上几乎被完全染红的区域,想到实验室里那些早就准备好的坟奴正源源不断被送上战场,就连一向冷静如他都意得志满。
  “无所不能的大天坑之主,毁灭的主人,请保佑您的信徒。”
  他双手交叉,摆出个古怪的姿势祈祷,喃喃自语,脸上露出一抹扭曲疯狂的虔诚神情:“毁灭必降临人间,荡涤世界。”
  除了被大天坑之主保佑的他们,所有人和鬼都无法躲避坟虫的寄生,无法驱散坟场!很快这里就会彻底被坟场吞没,成为一片死地。而他们也能在这里潜心研究如何解开大天坑封印,不用再像之前一样做什么事都需要东躲西藏,能全心全意祈求大天坑之主降临了。
  实际上春分奉命潜伏到杨家坪安全区地下,发展圣楔会分会初期并不好过。先是好不容易发展出刘虎刘豹两兄弟倒霉被警方盯上,耗大心血弄出的培养坟虫的尸坑被毁。春分原本想用来做成坟兽的胡仙又诱惑意志不坚定的刘虎,进了444号天坑后就一去不复返。
  紧接着安全区内又迎来了各种强者,什么凌云宗师苦禅大师之流简直就跟住在这里了一样,完全不挪窝。简直是流年不利,做啥啥不顺。好不容易等他们都去了揭阳,春分才能趁此机会拼命发展,勉强能有了现在的规模。
  想到过往,春分品出些许苦涩,但他立刻又振奋起来。马上,马上他们就能在这片土地上为所欲为,再无所畏惧了!目前为止,除了没能把巫翠控制住,抓住巫嵘外,一切都进展的算是非常顺利。
  ‘春分。’
  一威严低沉的男声骤然响在春分耳畔,如惊雷炸雷:‘祭品在哪里’
  “大祭司!”
  春分骇然,利落跪了下去,浑身冷汗。大祭司怎么来的这么快,偏偏在这时候——一股特殊的能量钻入他的大脑,春分明白这是大祭司不耐烦听他说话,要自己去看。春分没有半点反抗,竭力放松心神。
  等那股能量离开后他大脑空白,半天才缓过神来。发现自己狼狈横躺在地上,涕泪横流,浑身发抖,冷气从骨缝里渗透出来,如坠冰窟。
  太恐怖了。
  春分牙齿打颤,努力了两次最终才重新爬起来。在大祭司面前他完全敞开,没有半分反抗隐藏的力量,甚至连这种念头都不会有。就算大祭司没有亲身到来,只是降灵沟通,这种堪称天壤之别的强大实力差距仍让春分心生敬畏。
  实在太恐怖了。
  缓过神来的春分踉跄重新坐回到屏幕前,目光仍有些呆滞,时不时颤抖。但颤着颤着,他却弯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大祭司决定亲自出手,带回祭品了!
  有大祭司出手,就算凌云宗师和苦禅大师坐镇又能怎样。巫嵘这次在劫难逃!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剧目是——棺老人欺负小蜘蛛
  棺老人【傲慢】:你的虫子号有我的滑棺快吗
  小蜘蛛八眼泪目:呜呜呜是蟢子号,不是虫子号
  第148章
  “撤离还需要多长时间。”
  周局长喘着粗气,顾不得擦满面的汗水,只简单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刚才战到激烈的时候没工夫擦汗,顺着发丝淌下的汗水蛰的他后脑上黑红相间的硕大眼球生疼。但他们面对的是不断逼近的坟场,背后是整个安全区的民众,容不得有半分懈怠。
  “第二道防线要撑不住了。”
  要不是战场上有凌云宗师,苦禅大师和傅清这样功法纯阳,最克制坟兽的强者在,防线早该没了。现在它也是摇摇欲坠,濒临崩溃。
  可第二道防线背后就是安全区,坟场一旦蔓延进去普通人完全没有抵抗之力,后果不堪设想。
  眼看又一头异形坟兽掀翻十数养鬼人要将他们吞没,周局长毫不犹豫悍然出手,十数血络根根坚韧如绞了钢丝的长鞭,惊天撼地的巨力狠抽上去,抽的坟兽立刻四分五裂,浑身崩溃。那些养鬼人死里逃生得了救,周局长却因透支力量,神志恍惚一瞬。
  “当心!”
  锐风斩落,只听“吱”地一声凄厉尖叫。利刃切入硬壳的脆响声下,一骤然窜起直扑周局长面门的鲜红坟虫被斩成两半,落在地上还生命力顽强没有死去,断裂的创口处蠕动。寻常攻击杀不死坟虫,就算将它砍成几十段,只要有足够的阴气怨气它都能继续生存下去,感染人和鬼。
  哗!
  水泼在地上的声音响起,被淡灰色的滚烫符水兜头浇下来,刚才还活跃的坟虫立刻化作一滩黑水,融化消散。
  “周局长,我来替你。”
  年轻天师神情疲惫,面色发白,瘦瘦高高的一个人,看起来就像纸片般单薄。但战斗到现在,他的精神头倒是比周局长还好。毕竟是从龙虎山云家正统出来的天师,对付这些阴毒坟虫们自有办法。
  “你回去喝点符水吧。”
  “多谢云天师。”
  周局长郑重道谢,虽然还想继续战斗下去,但他知道以自己目前疲惫状态很容易被坟虫趁虚而入,就像刚才那样。一旦感染,那拖累的可不只是他自己一个人。
  周局长利落退下战场,走向临时指挥所帐篷在的地方。那里支起一口大锅,几名年轻天师在那里煮符水,分发给从战场上下来的战士们。坟虫感染无法治疗,但多饮些阳性的符水,起码能让身体内阳气更足,让坟虫本能厌恶不想袭击。
  这对养鬼人们尤其有用,他们身上阴气最重,和鬼没什么两样。战场上稍不留神就会被坟虫感染,这辈子也就到头了。
  周局长要了碗符水,慢慢喝下去。从喉咙到胃部刺痛难忍,陌生的阳气灌入体内刺激的他脑后大眼球骨碌碌直转,烧烤似的可怜巴巴冒黑烟。其他围着大锅旁喝符水的养鬼人们也一个个脸色难看痛苦,活像是在喝硫酸。恨不得捏着鼻子一口灌下去,又怕体内鬼应激反噬,只能苦着脸小口小口的喝。
  有个年轻人刚从战场上下来,浑身脏兮兮的,像是从石油里滚过一圈一样从头到脚沾满了污浊浓浆,只露出了双还明亮的眼。他和大锅边上喝符水的几个养鬼人认识,似乎是一个学校的同学。也不嫌弃他脏,给他盛了碗符水,又互相笑着打趣。
  年轻人们心总是柔软乐观的,眼睛里也有亮光。不像他们久经战场的人,不战斗时就抓紧一切时间休息,沉默的像块石头,保留一切体力只为了能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更有精力面对一切危机。
  但不得不说,这股活泼乐观的劲没人不喜欢,年轻人天真是天真,但也给战场上带来了些难得的积极气氛。就连周局长也往那个方向看了两眼,他的气势凌厉,目光也和寻常人不同。那个脏兮兮的青年感知最敏锐,一下子警惕回头。看到周局长后一愣,竟是主动向他走了过来。
  “周局长,谢谢您救了我!”
  他端着符水走到周局长面前就鞠了一个大躬,难得的是动作起伏这么大,手里的符水半点都没洒。浓浆像泥水似的在他脸上结了层黑色硬壳,青年一笑黑色碎片就扑簌簌往下落,反衬得他牙白到发亮:“要不是您,我刚才就没命了!”
  周局长一愣,听他这么说后仔细看看,发现青年确实有些面熟。正是刚才被他救下的那群年轻养鬼人之一。
  “没事。”
  周局长随意道,靠在帐篷边。他身上的局长制服因为战斗早就被蹂躏到皱皱巴巴,袖子高高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靴子和裤脚上满是浓浆硬壳,乍一看像是刚从工地上下来的农民工。那股久居高位的气势也缓和了些,看起来不是那么难以接近。
  但青年还是很紧张,磕磕巴巴抱着符水碗絮叨,说自己爸爸生前就是特警,因公殉职了。他未来目标也是当特警,等从学院毕业就去考公安部。
  年轻人说这些话时语气非常认真,眼睛里像是有火光。周局长难得耐着性子和他聊了几句,最后颔首:“符水要趁烫喝。”
  “啊,好,好的!”
  年轻人高兴的不行,傻乎乎笑起来。捧着符水碗小口喝了起来。但他才喝第一口就脸色骤变,只勉强侧身就“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不好,他感染坟虫了!”
  看到这一幕的天师们立时变了脸色,年轻人的同学们有刚要冲上来帮忙的,闻言大惊失色,如避瘟疫般远远避开。腥臭味弥漫开来,年轻人吐了一地黑水,其中满是烂豆腐渣似的灰白色东西。上面还长着菌丝似的玩意,一圈圈颤巍巍笼在灰白色烂渣上。
  “是虫巢!”
  大锅旁的天师立刻从锅里舀出满满大勺滚烫符水,毫不犹豫浇在那摊渣滓上。之间灰白色的虫巢残渣立刻变成黑色焦炭状的玩意,骤缩起来,成了海苔那么干巴大的小薄片。另一名天师戴上手套,用一双朱砂染红的桃木筷子夹起它,放到金匣中保存。动作熟练,像是做过很多次一样。
  又有新从战场上下来的养鬼人去领符水,看到呆木怔愣在那里的年轻人,也没多关注。他们休整后还要再上战场,人的悲伤并不相同。除了呆立在那里,眼神空洞洞的,仿若游魂的年轻人外,没人能和他真正的感同身受。
  就算是见过几次这种场面,之前处理虫巢的天师还是露出几分不忍,过去低声劝了他几句。但年轻人完全听不到似的,仿佛僵硬成了一尊雕像。
  牧阳脑子里嗡嗡作响,眼前一片空白。他和整个世界似乎都多了一层隔膜。感染坟虫这个词在脑海中重复了太多次,却越看越陌生。他不住的感觉干呕,想吐,却又硬生生忍下来。脑海中划过一个念头,如果自己刚才忍住没吐,感染坟虫这件事是不是就和没发生一样。
  感染坟虫,感染坟虫。
  无药可医,这辈子就完了,到头了。
  他脑子里似乎乱糟糟想过很多,又好像一片空白。他似乎变成了行尸走肉,或者一块石头,仿佛自己不动时间就能静止,一切也都跟没发生一样。旁边有人走远了,有人靠近了,有人跟他说话。但牧阳封闭自己,不看不听,直到那个无论何时都沉稳严肃的男声响起。
  “你去忙。”
  男人说到。随后牧阳感觉到肩膀被拍了拍,力道不大不小,男人的手掌很宽厚:“走吧。”
  他没有说什么“你是男子汉,坚强一些”,或者“一切说不准还有转机”这种话。只是一句简简单单,不带什么多余感情的走吧,却真让牧阳如上了发条的人偶般动了起来。
  他低着头,跟在男人的背后,两眼没焦距的落到那双靴子上。恍惚间牧阳回想起小时候,他跟着父亲一路回家的时候,也喜欢低头去看那双警靴。
  警靴多帅啊。
  牧阳当时看父亲穿,就喜欢的不行。
  我将来也要去当特警。
  只是前面的男人一停,牧阳的幻想就像被石块掀起涟漪的湖面般,虚幻的平静破碎了。
  从熬药的地方到这里不算远,没有几步路。有人用酒精炉在熬草药。空地上立着几顶帐篷,但患者太多了,更多的人只能躺在地上。
  咳嗽声,呕吐声,痛苦呻吟声。烦杂吵嚷的声音瞬间如震耳欲聋的雷霆炸响在牧阳耳畔,冷酷将他拉扯回到现实,让他濒临窒息。呕吐物的怪味和草药苦涩难闻的气味混在一起,让牧阳想吐。他干呕几声,硬是缓缓压下了那种反胃感。
  这里面全都是感染坟虫的人,数量很多,而且还在变得越来越多。周局长看到眼里心中一沉。快有近百人感染坟虫了,继续战斗下去的话这个人数只会无限增长。这里面的人有很多年轻人,也有些老人。年轻人容易大意,刚结束战斗时很容易松懈,给坟虫可乘之机。
  老养鬼人们不敢太频繁驱使鬼,想减少反噬的几率。但这样也容易让坟虫感染。只是现在无论是年轻人还是老人,他们都是将死之人。只能绝望茫然呆在这里等死。为了坟虫不继续向外蔓延,他们不能跟着军队撤离,最后也只能死在这里。
  周局长目光迅速扫了一周,没在这些人里找到周巡,不由得松了口气。周巡肯定也在战场上,这些麻木绝望躺在地上等死的青年们,其实很多都跟周巡差不多大。有的甚至比他还小,就像跟在自己身后的年轻人一样。
  都还小啊。
  背后没有动静,周局长转过身。发现年轻人低着头,沉默站原地没动。他眼向下扫了扫,看见年轻人脚前的地面上,有几个雨滴落下似的湿润暗色圆点。周局长拍了拍他的肩膀,准备离开。
  “局长,我会死吗。”
  年轻人不是局里特警,本不该叫他局长的。但周局长并没有提这点,只是说道:“每个人都会死。”
  “我不想死。”
  年轻人浑身颤了下,露出一抹对未知的迷茫畏惧:“我不想死,妈妈在等我回去。”
  谁想死呢,又有谁没有焦急担忧等待的家人呢。当死这个字出口的时候,牧阳忽然感到极致的恐惧如海啸般涌来,要将他生生压垮。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个普通人,英俊帅气的外表,连年获得奖学金的优异成绩,学校里的老师教官们的喜爱欣赏。
  这一切让他看起来优秀特殊的标签,在死亡面前全变成灰白。
  他只是个普通人。
  这一刻牧阳疯了似的想转身就跑,逃离这里,逃到一个没人知道他被坟虫感染的地方。仿佛只要进了这里身上就要被彻底打上‘坟虫感染’的标签,变得和这群麻木等死的人一样,再也没有未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