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嘉等着她的话,终于听她说道,“好,你若是想那便去吧,但切记不要勉强,伤了自己。”
柔嘉跪在地上望着她,然后伏在了宁王妃的腿上,低低地道:“女儿知道。”
她今日原本只想说这件事,可是眼下气氛正好,她正可以将另一件事说出来。
宁王妃伸手抚着她的长发,听柔嘉说道:“娘亲,大哥成亲了,女儿很快就要嫁到临州去。若是在从前,娘亲身边有爹,又有三个哥哥还有宝意,女儿去了临州也能放心,可是现在女儿是真的不想离开娘亲身边。”
宁王妃听着她的话,手上的动作一顿,嘴上说着“又在说傻话了”,可是心中却已经动摇起来。
先前她那样干脆能把柔嘉嫁出去,是因为自己的儿女都在身边,可是现在却不知道此后会如何,她身边已经空落落的,再听着柔嘉的话,心中就生出不舍来。
她不敢多想,只伸手握住了柔嘉的手臂,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然后说道:“好了,已经这么晚了,明日你还要早起去灵山寺,快回去休息吧。”
柔嘉应了一声,知道她已经动摇,见好就收,便起身告辞,回了自己的院子。
等到第二日,柔嘉早早起身,沐浴过后动身去灵山寺。
她原本是只带着自己的侍女,可是等上马车的时候却发现宁王妃身边的红芍也跟来了。
红芍是依着宁王妃的话,再去灵山寺求签。
柔嘉听了以后点了点头,上了自己的马车。
“采心”坐在她的对面。
马车动了起来,柔嘉听坐在对面的人对自己说道:“郡主的话说得这么满,若是宁王妃的人没来,你还可以敷衍了事,现在人跟来了——”
柔嘉今日穿着一身素雅的衣裳,正在闭目养神:“我何时说过我要偷懒?”
她说到做到,等马车到了灵山寺脚下,她一下马车,就真的开始从这台阶的最底下,走一步便下跪叩一个头,然后再起身上行。
她这每一次跪下去都毫不作伪,每一次叩下去都不在意自己的额头染上尘埃。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她从来是对自己够狠的人。
从旁边经过的人见了她,都认出了她:“这不是宁王府的……”
“这一步一叩,是在效仿前人,祈求佛祖庇佑家中长辈?”
众人窃窃私语着,想到宁王府如今的状况,对她这举动也多了一丝明白。
这虽然是宁王府的养女,但是对父母的心也不差。
阳光渐渐从柔和变得强烈起来。
柔嘉走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有些眩晕,等剩下还二十个台阶的时候,再一起身,就在已经高升的太阳下晃了晃。
“小姐!”
采心在旁一把扶住了她,红芍也跟在旁边,握住了柔嘉的手臂。
“没事。”柔嘉得了两人的扶持,摆了摆手,自己站直了,“我没事。”
她深吸一口气,望着这剩下二十个台阶,以比刚才更慢的动作走了上去。
等站到最顶端的时候,她的额头已经磨破,身上这身衣裳也被弄脏了好几处,尤其是膝盖手肘。
别说是红芍,就是那伪装成采心的东狄女子,也对她这坚韧认知更深一层。
到了灵山寺以后,红芍先行去办了宁王妃交代的事,同空觉大师求了一签。
柔嘉则在正殿诚心礼佛,然后晃了一下,终于支撑不住的晕倒在地。
“小姐!”
跟着来的丫鬟忙又和采心一起,把晕过去的柔嘉送去了禅房。
见她一时未醒,但没有性命之虞,红芍便留下了采心同几个小厮守在外面,自己先行回去复命。
周围的人声一走远,躺在床上的人便睁开了眼睛。
而不知从何处进来的月重阙已经坐在了房中,正在桌前斟茶。
柔嘉额头上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了,她坐起身来,穿上了放在床边的鞋子,走到了月重阙面前,开口道:“公子贵人事忙,竟是一直没有时间见我。”
月重阙抬手,示意她坐:“郡主这么急着找我,不知所为何事?若是为‘封喉’,不是已经见到了效果,只消等他们毒发,你就可以得偿所愿了吗?”
柔嘉笑了笑,唇色苍白却不掩矜傲:“我这个人做事,向来喜欢走一步,看三步。尽管‘封喉’很快就能要了他们的命,但还是太慢了。宁王世子很快就会娶妻,他这个妻子可不是省油的灯,我在宁王府留不了多久。”
月重阙来了一点兴致:“你待如何?”
“你我合作,我站得越高,对你们就越有利。”柔嘉淡然道,“跟北周的皇子妃、太子妃乃至皇后合作,总比现在跟一个王府养女合作好。我知月公子手眼通天,我要你想个办法将四皇子萧璟引到这里来,然后让我和他成其好事。”
第139章
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竟然对一个男子说,要他助她同另一个男子成其好事。
这是何等的惊世骇俗。
哪怕是月重阙,当下也被这要求搞得愣了一愣,隔了片刻才笑起来。
果然是心气高,寻常男子她看不上,看上的竟是萧璟。
而且为了要嫁他,还如此的不择手段。
门“吱呀”一声打开,月重阙的侍女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进来之后,复又关上了门,像是方才在外面听到了柔嘉说的话,站在月重阙身旁开口道:“柔嘉郡主这样,倒像是我们东狄女子的性情。”
东狄与北周不同,女子看中什么人,便会直接抢过来。
哪像北周这些贵女,连婚事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柔嘉并不看她,只对月重阙道:“我不是宁王府的亲生女,只是养女。这样尴尬的身份想要做正妻,就只能嫁入陆家那样的人家,但我不愿意。”
而既然是做妾,那就要嫁入帝王家。
任何事只要沾上帝王家,就完全不一样了。
寻常人家的姨娘,孩子生下来都不能养在身边,可是于贵妃在宫中却可以一手遮天。
做过一辈子的皇家媳,柔嘉对这些条条道道无比熟悉。
她再进去,不过是将走过的路重走一遍罢了。
虽然现在她没有玉坠,容貌不像上辈子那样美,但是她脸上的疤已经消除了。
这样一张清秀面孔,恰巧是萧璟会喜欢的。
给谢易行下的药,还要半月有余才能见效。
柔嘉自然要将此刻的优势利用到极致,先嫁与萧璟再说。
她对月重阙说:“要把萧璟找来,月公子一定有办法,要让他同我在一起,你也一样有手段。”
月重阙看了她片刻,开口道:“也罢。”
他从桌前站起了身。
柔嘉听他说道:“给我三日时间,到时要如何,桑情会告诉你。”
柔嘉听见这个名字,看向站在他身旁的“采心”,才知道这个扮成采心跟在自己身边多日的东狄侍女原来名叫桑情。
月重阙原本正走向门,可是却身形一顿,闷闷地咳嗽了两声。
这顿时引来了桑情的关注:“主上——”
但他摆了摆手,让她留下,独自从这房中走了出去,离开了院子。
他这般出入仿若无人之境,让柔嘉更加笃定他手眼通天,在这近似北周国寺的灵山寺中都可以恣意自由。
柔嘉抬手扶住额头,依然感到有些头晕。
指尖触碰自己额头上处理过的伤疤,她并不在意。
有玉露膏在,这样破皮的地方很快就会好。
再等三日,她就能见到萧璟,然后一尝夙愿。
柔嘉想着,唇边缓缓地露出了笑容。
一出院子,月重阙的侍从就无声无息地跟了上来,随着他一起回了他们落脚的禅房中。
月重阙推门进去,侍从跟在他身后把门关上,听主上说道:“下午持我的名帖,去找四皇子。”
那高大的汉子应了一声“是”,又见主上一边点燃桌上放着的凝神清香,一边说道,“告诉他京中最近的奇症跟宁王府的事,我们这边知道些内情。”
月重阙说完,就等着属下应声,可是却迟迟没有等到。
他于是放下了手中的火折子,转过身在桌前坐下:“你有什么问题,想问就问吧。”
“属下愚钝。”他的属下说,“主上,我们若是不说,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宁王府中的是我们的‘封喉’,既然如此,又何必要主动去暴露?”
月重阙低笑一声,“无论如何”这四个字,哪有这么容易。
他虽离开去见柔嘉,但琴却没有收起来,一直摆在这石桌上。
这东狄汉子见他伸手在琴上弹出了一个音,眼睫低垂,这张平凡的面孔仿佛在这一瞬间也变得耀眼起来。
他开口道:“他们不过是现在不知,再给他们一些时间,欧阳昭明就会想到这是出自我们东狄一品阁的‘封喉’。”
与其等他知道了,再让自己陷入被动,不如现在就先将这个消息卖给萧璟,继续掌握主动权。
听见欧阳昭明的名字,那东狄汉子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是的,有这个人在,他们再谨慎也不为过。
主上既然要他把这个消息主动告知北周的皇子,自然就有他的打算。
终于,他抬起右手作拳在左肩捶了一记,说道:“属下知道了。”
月重阙五指在琴弦上一拂,指下开始流淌出琴音。
这琴音就如同他入住这灵山寺的禅房之后的每一日一样,空灵平缓,不见杀伐。
——
虎贲营。
自谢临渊毒发倒下被送回宁王府,已经过去了几日时间。
萧璟知道现在是空闻大师在医治他们,而且也知悉这是在秋狩之时,谢临渊就中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