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鸢感受着蛊虫的兴奋,再看着谢易行,猛然意识到把自己召到这里来的不是主上,也不是他的使者,就是面前的三公子。
他所用的手段大概就是他手边的这瓶药。
方才欧阳昭明来过,这瓶药肯定就是他给他的,但是现在欧阳昭明不在,三公子也许不知道这瓶药是用来做什么的。
蛊虫发出的指引她不能违抗,但是现在她来到这里了,却依然能够掌控自己的身体,保有理智。
她想着自己该怎么脱身,安静了不到片刻,脸上就扬起了微笑,对谢易行说道:“三公子果然在这里,王妃说——”
谢易行打断了她:“我娘没有让你来找我。”
“嗯?”紫鸢被打断之后做出了不解的样子,说道,“三公子这是什么话呢?当然是王妃——”
谢易行抬手,把面前这打开的药瓶重新盖上了。
伴随着他的动作,紫鸢感到在自己脑子里兴奋了一路,指引着她往这个方向来的蛊虫顿时安静了下来。
谢易行做完了这个动作,才再次慢条斯理地道:“想要来这里的人就是你自己,我没有想到一品阁安插在宁王府的钉子居然会是你,你是东狄人?”
紫鸢看上去还想说点什么,可是身在树上的欧阳昭明却已经出手。
谢易行手中的那瓶药粉只是引动,真正能驱动那蛊虫的是他手里的东西。
宝意站稳了,看着他取出了一个瓶子,往戴着手套的手上一倒,从里面钻出来一只看上去又瘦又小的白色虫子。
他又取出了另一只瓶子,打开了瓶塞,从里面倒出了药粉,倒在这只虫子的身上。
宝意看着这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虫子在他手掌中剧烈地扭动起来,而伴随着欧阳昭明这个动作,从底下传来的是一声凄厉得不似人能够发出来的嚎叫。
亭子里,还想为自己开脱的紫鸢面孔扭曲。
下一刻,她就抱着头摔在地上,两眼突出,发出痛不欲生的惨叫来。
第208章
那又白又小的虫子在欧阳昭明的手上又钻又扭。
它动得越激烈,底下的紫鸢叫得也就越凄厉。
宝意在这里听着都觉得毛骨悚然,不知道三哥就在紫鸢面前,见着她在底下扭曲惨叫的样子心里又是什么感觉。
正想着,就感到欧阳昭明的另一只手又抓住了自己,在自己身旁说了声“下去了”,宝意就再次被从树上拎了起来。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没有直接落回地上,而是从这树干上一踏,两人就越过了这棵树跟亭子之间的距离,稳稳地落在了亭子前。
双脚落在地上的瞬间,紫鸢那扭曲变形的脸和爆突的眼睛也一下子落入了宝意的眼中。
宝意想要尖叫,但是想起了不能引来旁人,于是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将那一声尖叫憋在了喉咙里:“……”
站在她身旁的欧阳昭明见到她如此,只抬起了方才抓住她的那只手,挡在了她眼前:“不要看。”
紫鸢听到身后的声音,艰难地转过了头,在脑子被蚕食的剧痛中还保有的一点清醒,看到宝意跟欧阳昭明之后就认出了他们。
宝意还好,但是欧阳昭明……
她一见他,立刻就反应过来为什么在这里引自己出来的会是谢易行,为什么在他手上又能够有这样引动她身上蛊虫的东西。
欧阳昭明垂目,眼中没有怜悯地看着她。
紫鸢捂着头,艰难地转了回去,然后四脚并用着从地上爬起来,爬向谢易行。
现在谢易行是她唯一能够抓住的浮木,她想要活下来就只能靠他了。
宝意的视野被挡住,耳边只听到紫鸢因为尖叫和痛楚而变得扭曲的声音。
“三公子……”她听紫鸢在声声叫道,“三公子救我……”听这动静,她像是要爬到坐在她面前的三哥身旁去。
宝意很想拉下欧阳昭明的手,将她在做什么看个清楚。
可是眼前盘旋的又还是紫鸢刚刚那样恐怖的表情,令她迟迟抬不起另一只空着的手来。
亭中,谢易行看着这眼角跟鼻端都在往外渗血的侍女,见她爬到自己面前,要伸手来抓自己的袍角。
“三公子……三公子……”
紫鸢扛着剧痛还能说得出话来,连欧阳昭明在旁看着都有些佩服她了。
她一手捂着自己的头,一手伸向谢易行。
她作为长钉被送到北周来的时候还很小,一品阁选择做钉子的人并不看男女,也不分老少,只要他们的身体能够适合承载蛊虫,那么就算是小女孩儿,他们也能够将蛊虫种植进去,然后向她灌输为一品阁效忠的理念,再把她送到他们想要安插暗桩的地方。
三人听见紫鸢在断断续续地说:“我虽是东狄人,虽是他们的奸细,但我从小就在大周……很早被太妃带回来,后来又跟在王妃身边……我什么恶都没有做过,我也没有伤害过宁王府的任何人……三公子,我不想死……三公子求你救救我……啊啊——!!”
她的手指都还没有触碰到谢易行的袍角,脑内传来的剧痛就变得更加强烈,令她一下子缩回了手,整个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从指尖到背脊都在剧烈地颤抖着。
宝意从欧阳昭明的掌下朝着旁边看去,见到在他手中那只蛊虫弹动得更加剧烈。
而谢易行坐在石桌后,微微地闭上了眼睛,听着紫鸢的惨叫声在面前从凄厉变得渐渐微弱。
很快,她就蜷缩在地上,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再也发不出求救的声音。
她的手指在身前又抽搐了两下,接着整个人就没有了气息。
宝意看着挡在面前的手撤了回去。
而在她看清亭中紫鸢的死相之前,欧阳昭明已经挡在了她身前。
他抬手把自己手掌中这只也归复予平静的蛊虫放回了瓶中,重新收起,接着走进了亭子里,伸手将那只从紫鸢的脑子里钻出来的蛊虫收到了手中。
维持着半蹲在这侍女面前的姿势,欧阳昭明看着她。
同昨夜死在宫中的那几人相比,紫鸢的死状也不好看,眼睛跟嘴都张得极大,仿佛死不瞑目。
前面那几人他都没有去管,但是身后现在还站着宝意,要是让她看到紫鸢这样,说不定又会吓到她。
欧阳昭明想着,在收起那只蛊虫以后,又再次伸出手来,替这个死去的钉子把眼睛跟嘴都合上了。
“好了。”宝意跟谢易行听他说,“你们俩可以睁开眼睛了。”
谢易行睁开了因为不忍而闭上的双眼,看着躺在面前除了脸上还带着七孔流血的痕迹之外,神情已经恢复死者的平静,不再像刚才一样扭曲狰狞的紫鸢。
而宝意也从亭外走了进来,见到地上紫鸢的尸首。
她想起刚刚听见紫鸢的惨叫跟求饶,在数息之前,她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欧阳昭明杀人,但是他这一次杀人的手法比起在灵山寺那一次来,更让人感到背脊发冷。
不过,宝意已经知道他不是胡乱杀人,也不同他宣称的那样,以杀人为乐。
上一次他杀的是东狄人,这一次也是。
宝意反复提醒自己这是东狄人,然后才收回了目光。
至此,东狄这安插在大周心脏的七枚长钉都被全部拔除了。
欧阳昭明摘下了手上的手套。
谢易行开口道:“现在该怎么办?”
他们在这里引诱埋伏在宁王府的最后一枚长钉,引出的居然是紫鸢,谢易行看着她的尸身,皱起了眉,“这不是旁人,是我母亲身边的大丫鬟。”
如果是旁人,要遮掩的话还轻松一些,但是紫鸢是宁王妃的左臂右膀,她一旦失了踪,宁王妃肯定会注意到,继而整个宁王府也会知道。
宝意在旁站着,也有几分默然。
无论她是还在柔嘉院中,又或者是拿回了郡主之位,都跟紫鸢有过交往。
她说道:“这件事不能让母亲知道。”
宁王妃本就有头疾,一旦受到刺激就会发作。
宝意的玉雕放在她身旁,还没有将她的身体完全调理好,现在若她知道自己身边埋伏了东狄的暗桩,虽然紫鸢刚刚说她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但这就如同宁王妃在身边养了一条毒蛇一样,一受刺激,她肯定又会再病倒。
而且这样拔除钉子的事,他们也不能让人知道。
宁王妃很不擅长掩饰,她要是知道了,很容易就被外人看出端倪。
宝意带着几分期待地看向欧阳昭明,希望他能够有什么解决的办法或者后备计划。
谢易行也是如此。
毕竟今日执意要来拔除掉这根钉子的人就是他,现在人死了留下了漏洞,自然也要他来补。
在他们兄妹的注视下,欧阳昭明思索了片刻,从怀中再次取出了一只药瓶。
宝意身上带着这些小瓶子都是装的灵泉,但欧阳昭明身上带着这些,里面装的东西就用途各异。
兄妹二人想着他这拿出的又是什么,就见到他从其中倒出了一层胶状的物质,正正地倾倒在紫鸢的脸上。
等了片刻,等到这层胶状物质干透了,欧阳昭明就伸手,从紫鸢的脸上把它揭了下来。
宝意跟谢易行看见到他揭下来的是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
欧阳昭明站起了身,对着两人说道:“既然她领了那么多职务,失踪了不好说,那就找个人来先扮着她吧。”
那反过来追踪月重阙的办法再过两日就能有结果,要让人顶替紫鸢也不过就是两天的事情。
宝意见他拿着人皮面具朝着自己挑了挑眉,顿时心里一突。
她抬起了手,指着自己道:“我?”
谢易行:“……”
“要劳烦郡主了。”
欧阳昭明拿着面具,对她露出了春风般的笑容,“这里就只有你同这死去的侍女身量相当,你来了你哥哥的院子,一时半刻不出现,也没有人会怀疑你不见了。”
宝意:“……”她没有想到,自己就是跟过来想看看他到底要三哥做什么,结果不光看了这么一场杀人,还要牵涉到其中,来扮演死去的紫鸢。
她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紫鸢,这戴上了面具,还要换上她的衣服,才能……
欧阳昭明见她犹豫,只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事急从权,你三哥跟我身量都不合适,不然也不需要你来扮演她。”
宝意听了他的话,抬起头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的哥哥。
她想着他们两个顶着紫鸢的脸,穿着侍女的衣服,哪怕眼下的气氛并不轻松,但她还是忍不住因为自己脑海中浮现出来的画面而发出了小小的笑声。
宝意抿了抿唇,点头答应了。
宝意走到紫鸢的尸体前,对要伸手去脱下她身上的衣服并没有太大的心理障碍。
她是死人,宝意自己也曾经是一个亡魂,只不过她在解开紫鸢的衣襟时又停住了动作,抬起头来看向还站在这里的两人,对他们说道:“你们到树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