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仗之后,你若得偿所愿,复了你身上背负的仇恨,做回大周的郡主,我也可以把皇位还给我大哥,做个普通王爷。”
宝意看到他的双眼因为说起对未来而露出的光芒,只想到天下人为名为利,为了一个位置,争得头破血流。
像今日萧璟负伤,就是因皇位而起,可是白翊岚却这样轻松就放下了这个人人想坐的位置。
在他眼中,跟自己在一起,难道比这个位置还重要吗?
“这样一来,我们又身份相当了。”白翊岚已经说完了自己的打算,顿了顿,再认真地问她,“到时我再去求娶你,你答应吗?”
他的眼里全是光芒,这样问着,想要等宝意一个点头。
世间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像他们一样,起起伏伏,兜兜转转,还能够回到一个可以在一起的位置上。
宝意想不出,若这一仗他们胜了,一切如同白翊岚所说,自己还有什么理由拒绝跟他在一起。
“可是,”她忍不住道,“这一仗要是输了——”
白翊岚神色肃然,郑重道:“那我现在就娶你。”
……
东狄,主帅帐中。
今日一战,损伤不小,但是放在月重阙面前,却没有令他脸上的神色稍改。对于东狄来说,要让他们的铁蹄踏平北周与南齐,这些牺牲都是必要的。
北周与南齐今日的表现确实出乎了他们的意料,尤其是南齐放出了那样的战车,他们必须想办法阻挡这两台战车在战场上横冲直撞,才能够重新掌握主动权。
“不急。”在帐中将领提出这件事的时候,月重阙说道,“我们还有充足的时间。”
现在北周的统帅断了一只手臂,就已经给他们稳住了先机。
对面不过四十万大军,他们有六十万,而且还擅长在这样酷寒的天气下生存作战,这一仗的胜利他看不出有任何理由不落在自己手上。
而现在,将领们都已经从帐中离开,这华丽宽敞的帐篷变得空旷起来,坐在桌案后的人起了身,身上的盔甲在他的行走之间映着周围的光芒。
绕过屏风,来到了休息处,这里摆着比外面数量更多的炭盆,温度比起另一侧来要暖和。
而摆床榻的地方也比其他的帐篷要宽敞,摆得下两张床榻。
其中一张属于这帅帐的主人,另一张上面则躺着一个人,那是一个少女,她的长发披散在枕上,如同漆黑的鸦羽。
她的肤色很白,唇上也没有什么颜色,双眸紧闭掩去了里面那璀璨的蓝色,让本来就平淡的五官变得越发不引人注意起来。 月重阙来到她面前,在床榻边坐下,伸手抚过她的头发。
这就是四十万后军在路上拖了这么长时间,没有跟前军一起抵达边境,一鼓作气将北周军队踏平的原因。
东狄的皇女,唯二的公主,如今躺在这里,身上仿佛生机尽断。
若不是她的胸口还在微微起伏,在她的鼻端还有微弱的气息,只会让人以为在这里躺着的是一具尸体。
月重阙停住了手上的动作,轻声唤她:“阿嫣。”
躺在榻上的人没有反应。
他一生所失去者众多,所能抓住的不过是眼前的少女一个。
月重阙想起今日距离容嫣身上的蛊突然发作,自己为保下她的性命将她冰冻住,已经有两个月时间,东狄匆匆起兵也是因为此节。
虽然知道在冰封住她心脉的情况下,她的一切生命活动都降到最低,此刻自己同她说话她也听不见,但月重阙还是对她说道:“放心,表哥一定会救你。”
他一定会拿到定海珠。
……
十二在别处待了足够长的时间,直到同僚都要休息了,他才告辞,回自己跟白翊岚的帐篷。
他跟在白翊岚身边,做的是他的护卫一职。
虽然小师弟武功境界跟自己不分伯仲,但是总需要人来照看他的后背,而他们师兄弟从小一起长大,睡一个屋习惯了,这一次才会安排在一个帐篷里。
不过现在十二却觉得他们不该住在一个帐篷里,不然自己也不用像现在这样有帐篷不能回,在外面游荡。
夜已深,边境的风雪吹得就更急,他看着面前的营帐,见到从里面透出来的灯光。
他们现在恢复身份,能够再坦诚相见,要说的话应该有许多,不过十二想着自己出去这么久,他们就算再多话也应该说完了,总不至于现在回去宝意还在帐篷里。
他于是来到了帐门口,守在外面的近卫军见了他,唤了一声“大人”,掀开帘子要让他进去。
十二忙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郡主应该已经离开了吧?”
守卫道:“回大人的话,郡主已经走了。”
听到这话,十二才松了一口气,示意他们掀开帘子,飞快钻了进去。
回到营帐中,这里其实跟他先前离开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可是十二总觉得宝意来过这里,空气中仿佛就还有她身上那淡淡的药香。
白翊岚坐在桌案之后,正在看着一份行军布阵图,见师兄从门口立着屏风后探出头来,探头探脑地在帐中望了一圈,便放下了手中的阵图,在桌案后叫他:“师兄你做什么?”
“小宝意走了?”见小师弟发现了自己,十二这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虽然刚刚已经得到门口守卫的回答,但是见了白翊岚他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走了。”白翊岚道,然后问他,“你跑到哪里去了?出去这么久。”
十二说道:“我去别的帐篷了。”
他往别的将领那里跑去,就是不想打扰白翊岚跟宝意,结果自己寄人篱下不说,那些人一见到他还忍不住各种八卦,问七问八。
毕竟他是跟在白翊岚身边的人,而且又是他的师兄,他们总觉得他知道一些他们不知道的内幕。
十二被他们拐弯抹角的问了一晚上的问题,只觉得心中憋屈。
他哪里有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好处?师弟将这个事情瞒得滴水不漏,他知道的并不比他们多。
思及此,十二就感到那股憋屈再次涌上了心头,白翊岚见他快步走到自己面前,往桌案前一杵,让他不得不问:“怎么了?”
见着他这坦然得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的表情,十二就不高兴了。
他敲了敲桌子,道:“我为了不打扰到你们特意跑出去,结果回来了,师弟你一句感谢也没有,也不主动向师兄说一说谈得怎么样了——”
他说着一倾身,两手撑在桌案上,控诉起了白翊岚,“你可瞒得我苦了,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那就是小宝意的?亏我还像个傻子一样,以为你这是——”
白翊岚替他续道:“以为我这是移情别恋?以为我这是见到了长得好看的姑娘,就把宝意给忘了?”
“不错!”十二说,说完之后顺势直起了身,在帐篷里绕起了圈。
白翊岚见他一面走一面说道,“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宝意怎么会突然变成另一个人?你是怎么认出她来的?你们现在重见了,你跟她说清楚了吗?”
白翊岚听他一口气问了这么多问题,叫自己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回答起来才是,于是只坐在原位,在十二转过来看自己的时候,从头说道:“一开始在我哥的府上见到她的时候,我并没有认出她来。”
十二停住脚步,听到他也跟自己一样,没有第一眼就神乎其神地把人跟小宝意联系在一起,于是心中平衡了些。
又听白翊岚道:“等到第二次见她,就是她身上的气息让我感到熟悉。”
他说着站起了身。
在那个时候他就起了疑,一个没有见过的人,身上不应该有令他感到熟悉的地方。
“所以我就留了心去观察她。”
十二看着他从桌案后绕出来,听他说到这里,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时候白翊岚盯着人家看的画面。
“就是那时!”白翊岚听他恍然大悟地道。
十二握拳在掌心一击,他以为小师弟是被人家的容颜所迷,结果却是他心中生疑,在观察确认这是不是他想的人。
“然后呢?”十二放下手,迫不及待地问,“然后你是怎么确定的?”
白翊岚道:“她出现在南齐,这本是不可能的事,而身上的变化又那样的大,连她的哥哥都认不出她,所以我一时间也不敢确认。”
十二见他顿了顿,听他续道,“只是见到她行为举止之间多有与宝意相似之处,所以我后面单独召见她的时候,便试了她一试。”
“……”
只凭气息,几个小动作再加上一场试探,他就试出了宝意的真实身份。
十二听着这说出来也让人觉得不敢相信,这样就能把人认出来的过程,心中想道:也就只有小师弟这样,对自己喜欢的人时时记挂,对她的每一个小动作都记得清清楚楚的人,才能够认得出宝意了。
他来到白翊岚面前,忍了忍,终究还是忍不住道:“小宝意定然经历了不少事,受了不少苦,不然不会这样。”这样容貌大变,性情大变,又苦心孤诣地换了一个身份回大周。
白翊岚心中叹息,他虽没有查到太多的内情,但是也知道这一点。
他说:“所以我能做的就是助她一臂之力。”
十二赞许地点了点头,觉得师弟做得不错,然后又紧张地问:“那今日小宝意恢复了身份,你们可有谈开?师弟你可有告诉她,你心里想着的这些?”
他就怕自己的师弟没有把握好机会对小宝意一诉衷肠,浪费了好时机。
“说了。”白翊岚道,“我都说了。”
十二张了张嘴,本来想问他宝意是什么反应,不过一看到师弟脸上的表情,他就知道答案了。
白翊岚感到他抬起手来拍了拍自己肩膀,对自己说道:“没事,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一次不成,还有下次。”
第300章
宝意的营帐先前被安排在离萧璟的帅帐不远处,现在也没有挪移。
天寒地冻,烧水不易,虽然两人身上都沾着血腥气和药味,宝意跟小柔也没有在帐中要水沐浴,只打了两盆热水来擦拭。
擦洗过后,宝意换了衣服,看小柔在收拾忙碌。
明日他们还会与东狄交战,后方还会再添更多的伤员,她现在原本应该想着该如何更快地救治伤员,但是望着一灯如豆,心思却总往白翊岚说的那番话上面飘。
小柔收拾好了衣服,放在一旁等着明日有了余裕去洗,转头就见宝意眼神放空,坐在床榻上出神。
她于是走到她身旁:“阿姐,你在想什么?”
小柔拉过了她的手,宝意感到手背上传来她的温度,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阿姐说谎。”小柔不信,“若是没什么,你怎么会是这般表情?”
她说着,在宝意身边坐下,说道,“让我猜一猜,可是方才在南齐的陛下帐中,他对阿姐说了什么?”
少女不知道宝意跟白翊岚之间的过往,他们这一路行来发生的这么多事,宝意也没有同她提起过,但是喜欢这种感情是藏不住的。
就像贫穷跟咳嗽一样,谁都看得出白翊岚喜欢她。
不光在南齐的时候那样支持她,又派了禁卫军来保护她,还给了她手书,又给她送信,安排一切,现在更是率着大军追到边境来。
若不是为着牵动心神的人,是不会有帝王这样把自己置于险境的。
宝意听她头头是道的在分析:“我猜让阿姐这么神不守舍,陛下肯定是提及了想求娶阿姐吧?”
她看着宝意的神色,一下子站起了身,“真的?我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