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裴知谨觉得,他在曲惜珊的心中已经达到了一定的高度, 甚至,他可以再近一步。
原本手拉手散步的老奶奶看着远方天空中的丁达尔现象,一条宽阔的光路通向天际, 彩虹还飘在触手可及的水雾里,兴奋地跑到冲老爷爷叫道:“老头!你快过来!你搂着我的腰, 我要当一回肉丝。”
老爷爷闻声看过来, 窘了 窘脸, 耸着眉毛,“你要当什么?肉丝?”
老奶奶不耐烦地“哼”了一声, “你没见泰坦尼克号里肉丝站在船头飞啊?好不容易孙子考上大学了咱俩有时间出来了,你不得给我搞点浪漫?”
老爷爷乐呵呵地点点头, 两个人真的就站在船头护栏处,扮演起泰坦尼克号最经典的一幕。
曲惜珊看着心暖,不由嘴角一勾, 真情实意地笑了笑。
一想到自己父母再也没有机会如同这对老夫妻一般共享晚年之乐,心酸涌上,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这片无边无际的大海之上, 曾经也有一艘船,一艘科考船,去了南极,而船上的人, 再也没有回来。
裴知谨见她笑得愣神,眼中却尽是酸楚,不由揉了揉眉骨。
他根本看不透曲惜珊在想什么,好像他们之间隔着的,就是眼前这深不可测的汪洋大海。
他轻声唤了唤,“曲惜珊?”
曲惜珊忽地回过神来,侧目看向他,瞬间就阴着脸沉声道:“干什么?”
裴知谨抿了抿嘴。
喏,这才是曲惜珊跟他说话的标准方式。
不搭腔,他越温柔,她越凶。
他朝那对老夫妻抬了抬下巴,问道:“你想不想?”
……?
想什么?
什么想不想?
想不想什么?
曲惜珊愣了半晌,来回在老夫妻和裴知谨之间看了两圈,这才明白过来他问的“想不想”是什么意思。
他难道以为自己也想跟这位老奶奶一样当肉丝吗?
也想跟这位老奶奶一样站在船头翱翔飞行吗?
可拉倒吧!
他不怕风大她还怕掉下去呢。
还想肉丝呢,鱼香都不想。
男人的衣襟就在眼前,往上一寸就是袒露在外的锁骨,再往上就是微微滚动的喉结,再再抬眼,就是他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庞。
然而曲惜珊对这狗男人的美色根本就无动于衷。
她始终没明白,外公不过就是让他多加照顾一下,他这么上杆子献殷勤是为哪般?
难不成,是想泡她?
那也不可能啊。
这种人眼光高的,至少也得是超一线顶流天花板女星级别了吧。
一想到此处,曲惜珊自作多情地耸了耸肩,她调整了一下情绪,好整以暇地说道:“裴总,我们俩的关系好像还没到能拦腰相抱的程度吧?”
她瞥了他一眼,便大步离去,匆匆 下了甲板。
裴知谨怔在了原地,莫名觉得有些惊讶,因为曲惜珊的这句话落在他的耳中,是另外一种意思。
第一,反问句。
第二,关系程度。
第三,拦腰相抱。
简单明了,她想跟他的关系更近一步。
更有可能,她在暗示自己抱她。
裴知谨抬手托了托下巴,眼中忖度,渐渐有了笑意。
-
翌日上午,用完早餐之后,曲惜珊便跟着裴知谨返回滨城。
直升机低飞在海平面上,平静的大海如同一面湛蓝的镜子,俯瞰而下,波光粼粼之间,就像无数细小的钻石散落在一个巨大的蓝色琉璃盘里。
曲惜珊看得出神,不由将两只手搭在了玻璃窗上,眼睛一眨不眨,甚至连裴知谨提出一会儿开车送她回家,她都乖巧地点点头。
无意之举最能触动男人心底深处的那根弦,某人的软肋悄然而生。
女秘书将ipad递过来,“裴总,这是意大利邮轮厂商刚刚发过来的研发合作协议草案,您看一下。”
裴知谨连眼睛都没抬一下,“你看了吗?”
女秘书:“看了。”
裴知谨道:“你看了就行了,我就不看了。”
女秘书:……?
她缓缓提上一口气,滞了两秒钟,才应了一声转过身去。
因“天使”号刚好航行至滨城内海,所以回城路程并不长。
没多久就遥遥可见滨城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
裴知谨想起曲惜珊上直升机时的熟稔,问道:“你好像坐过直升机?”
曲惜珊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是在问她,这才点点头说道:“去年上un科考船的时候坐过,经常的事。”
她说得漫不经心,但回忆起来却无比乏力。
un科考工资高是高,开的还是美金,但苦也是真苦,尤其是进入海盗区的时候,就要实行24小时轮班制度。
虽然船的后甲板和船舷两侧都配备了高压水枪,海盗嘛……也长得跟闹着玩似的,但一想到人家那可是真枪实弹,那些天根本就睡不安稳。
裴知谨疑惑道:“你们科考也需要用到直升机?”
曲惜珊声音淡淡,“嗯,有些极端环境需要……”她顿了顿,又道:“我爸就是这么走的,南极科考,系里去了三个教授,遇到雪崩了,学校还降了半旗……”
她没再继续往下说,只埋头看着眼下景色,远处 的汪洋大海即在眼前,波光粼粼之下,不觉有些晃目。
这是裴知谨第一次听到她说起父母,之前只知道曲爸爸也是海洋生态学家,生前是滨城大学的教授,因为意外事故走的,但从曲惜珊嘴里说出来,却不由有点心疼。
他将语速放得很慢,往她这边倾了倾身,问道:“需要肩膀吗?”
曲惜珊一怔,轻松嗤笑道:“我爸都走十多年了,我早放开了,而且我那时候还小,六、七岁。”
她揉了揉脸颊,又道:“别说科考船配直升机了,我们还有水下滑翔机。”
裴知谨眼底释然,顺着她也转移了话题,“海燕-x?”
曲惜珊愣道:“你知道?”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自然地将手搭在靠背上,垂眸浅笑道:“在国家海洋局深海基地见过,完全自主知识产权。我记得下潜深度刷新历史记录了吧?一万多米?”
曲惜珊没想到裴知谨居然会了解这些。
说实话,她以为他只是一个腐透的万恶资本家,用邮轮这种慢节奏敛财手段追求利益最大化。
却没想到他对深海探索方面倒是有点涉猎。
好感度瞬间提升1个百分比。
她咧嘴一笑,“10619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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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天使”号邮轮回来之后,负责海洋生态旅游项目的经理也完成了“江南”号的踩点工作,并且将项目指导与团队会议安排在了两周后。
而在这个期间,落叶深秋,鲸落湾有大批量的鲱鱼回流。
鲱鱼大量地出现在鲸落湾的浅水区域,导致于不少鲸鱼为了捕食鲱鱼而围聚于次,迷路的和搁浅的日益增多。
滨城海洋保护协会和滨城深海研究所几乎每天都能接到渔民或者游客的求助。
几天下来,曲惜珊专心致力于研究所的工作,连周末都住在了研究所公寓。
连续两周没有回家,曲惜珊没怎么想家,母亲齐容萍已经急巴巴地打来了电话。
“曲惜珊!你还回不回家了?一天到晚不着家的,天天住在你们那个破公寓!这样吧,你干脆和你的那些鱼啊虾的过去吧,你妈我就收拾包袱去敬老院,反正都是空巢老人,谁也不嫌谁更空!”
齐容萍叽里呱啦一大堆,曲惜珊脑子已经一团乱麻。
这几天因为室外繁殖场的水质出现问题,巨砗磲和一些珊瑚死亡的事情已经让她焦头烂额,明天还有世洋之心的项目指导,会议重要不得不提前做好准备。
面对齐容萍的 质问,曲惜珊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妈,外公给我多找了份工作,趁着年轻也可以历练一下。最近真的忙,这周末我一定回家。”
听到曲惜珊说起齐水云,对面沉默了一会儿。
齐容萍放缓了语调,沉声道:“珊珊,你这几年跟你外公走得很近?”
曲惜珊语顿了一下。
正巧丁娜递过来一张巨砗磲的检验报告,曲惜珊拿到手之后粗略看了一眼,才继续道:“妈,他毕竟是我的外公,毕竟是您亲爸,而且我爸的死跟他没有直接……”
齐容萍冷哼一声打断她,就跟没听到一样,自顾自地岔开了话题,“这周末就回家,听到没?”
曲惜珊揉了揉脸颊,闷声道:“听见了。”
挂断了电话,曲惜珊拿起丁娜送来的检验报告,坐了下来,喝了口水,仔细看着。
“……还是水质的问题,虫黄藻密度低得可怕,根本供不起这么大的贝类所需要的养分。”
“而且最近几年全球变暖问题,导致近海水质巨变,虫黄藻大量死亡。”
丁娜拍了拍她肩,“节哀,不过这只年龄比较大了,也该死了……”
曲惜珊将检验报告放置在一边,“那就给它举行个追悼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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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完了一天的工作,曲惜珊身心俱疲而回到公寓,还要准备第二天会议所需要的资料。
秋夜的寒凉不似严冬的彻骨,而是带着一丝沁人心脾的清凉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