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将房门打开,小阿睿便一把扑到了她身上来,尔后拉着她的手就跑着将她往院子里带。
孟江南心都系在阿睿身上,根本未有注意去看周遭,当她被小家伙拉着手踩到院子里的第一脚时,她的注意力才从小家伙欢天喜地的脸上转移到自己的双脚上。
她正踩在厚厚的白雪上,双脚还在雪地里踩出了两个坑。
她缓缓抬起头,眸中瞬间盛满了惊艳。
雪在天将将亮时已经停住,在昨夜入夜之后开始下得厚厚的雪压在枯萎的花木上树梢上,也厚厚地积在院子里的空地上,是她从未见过的景色。
这是她第一次知晓银装素裹的天地是何模样。
“娘亲娘亲!院子里好漂亮好漂亮啊!”阿睿仍紧紧拉着孟江南的手,被眼前的雪景惊得目瞪口呆的。
小家伙同孟江南一般,昨日来到宣亲王府后便紧张又拘谨,根本不敢四处张望更不敢四处走,加上孟江南不在他身旁,他便也没有了赏雪的劲头,夜里又早早睡下,因此真真切切又着着实实地瞧一瞧这雪景,依旧同孟江南一般,头一遭。
小阿睿亦是将将起身,由小秋伺候着穿戴整齐的他正要出门来看看自己的爹娘可起身了,一打开房门便瞧见这银装素裹的雪景,惊喜得只想快些告诉他的娘亲,根本顾不上孟江南与向漠北这会儿是否已经起身。
小阿睿激动兴奋地冲孟江南说完,便松开她的手往前跑。
然而院中雪后,小家伙脚小,一个情急之下他便整个儿栽到了雪地里。
孟江南一惊,伸手就去将小家伙扶起来,却见小家伙睁大着眼睛惊喜不已道:“娘亲!一点儿都不疼!雪地里软软的!”
“汪汪!”阿乌此时忽地从西屋方向冲过来,一个飞身跃起,落地时正正好在小家伙身旁,尔后就势在雪地里滚了个圈儿,沾了满身的白雪。
见小家伙只愣愣地看着他不动,它立起身扑到小家伙身上,将他扑倒在雪地里,用背顶着他让他也在雪地里滚了个圈儿。
小阿睿先是一阵发懵犯怔,紧着自己在雪地里打起滚来,像是有了什么新奇的发现似的,发出了兴奋的阵阵笑声。
孟江南本是担心小家伙的身子受不住,想要将他拉起来不教他再这般在雪地里打滚,可看着小家伙那从未有过的笑脸以及听着他那银铃般的欢笑声,她终是收回了自己伸出的手。
就让他任性地玩这一回吧,待元日之后,他便不再属于她,也不能再这般任性地玩耍了。
正当小家伙和阿乌在雪地里玩得乐不可支时,孟江南听到了三黄耳兄弟哼哧哼哧的声音。
她转过身去,只见三只黄耳各咬着向漠北的裤腿将他朝院子里的雪地上带。
他青丝还未梳,随意地垂散在肩上,肩上也未有披上鹤氅,可见是还未来得及好好穿戴便被三只黄耳给扯了出去。
孟江南朝三只黄耳的耳朵上各拧了一下,尔后飞快地跑回屋,从木施上扯下向漠北的鹤氅搭到臂弯里后又飞快地跑出了屋来。
然她的双脚才跨出门槛便停住了,如同对阿睿那般,想上前拦,却又不舍拦。
因为向漠北在笑。
他此时跌坐在雪地上,三只黄耳像孩子似的不是朝他身上扑便是朝他身上抛雪,就连一向听话懂事的阿睿此时都扑在他背上,淘气地往他脖子里塞一把雪,冻得他猛地缩了缩脖子。
阿睿的笑声像只小鸟儿。
向漠北也笑出了声。
笑声不轻,眉眼都弯了起来。
像个单纯的少年。
孟江南看得痴了,将他此刻的模样深深刻画在了心底。
若是嘉安与阿睿能一直这般笑着,该多好。
“喵——”忽有叫声在她脚边响起。
孟江南低下头。
只见小花正往她袄裙下躲,显然是怕冷却又忍不住想要出来玩。
她不由抬头看向西屋方向。
见那昨夜还窝成一团一动不愿动的阿橘两只前爪趴在门槛上,脑袋也搁在门槛上,一瞬不瞬地看着雪地里正玩闹的向漠北他们。
孟江南想了想后朝它走过去,弯下腰在屋前廊下抓了一把雪后在它身旁蹲下,将手在它跟前摊开。
阿橘看了看她手心里的白雪,随后才慢慢地伸出舌头,往她手心里小心翼翼地舔了一舔,寒意瞬间传遍全身,令它浑身皮毛都竖了起来。
孟江南抿嘴一笑,抛开了手里的雪,轻轻摸了摸阿橘的脑袋,轻声道:“外边太冷了,阿橘你玩不了,待天气暖和了,嘉安会带你到处转转的。”
“喵……”阿橘像听懂了似的,回应了一声,还舔了舔她的手指。
孟江南这才站起身,朝院子里走去,将臂弯里的鹤氅披到正从雪地里站起身的向漠北肩上,含着欢喜的笑细声与他道:“嘉安,娘昨日说今日要我同她一块儿上集市置办年货。”
作者有话要说:哭唧唧。jpg,这几天没有劲头,丧气满满,我需要鼓励需要鞭打需要救命!
第174章 、174
宣亲王府的年货从不需宣亲王妃来置办,从她嫁进宣亲王府至今的每一年,逢年过节需准备的各项事宜皆交由府中管事来办,无需她费心。
究其原因,并非她懒惰,而是因为宣亲王不舍教她在这些事情上劳累。
早些年项璜与项珪年幼,她也无暇去管理太多府上的事情,但瞧着府中一切无她插手也管理得井井有条,久而久之,她便也放心地将府中诸多事宜全权交给管事以及红缨来管理了。
这二十余年过去,管事与红缨倒真未出过一个岔子,不仅一桩叫她烦心的事情都没有过,便是下人们的事情也都管教得知礼懂礼,乱嚼舌根之事从未入过她的耳。
自然而然的,今年的年货也无需她来置办,之所以这般来与孟江南说,不过是因为她担心孟江南初来乍到不适应,随意寻个理由带她出门随意走走,凑凑热闹,欢喜欢喜。
毕竟她这个当娘的很清楚,回到京城的向漠北不会也不能还如在静江府那般随性, 第一个不能够的,便是不能够再如从前那般日日陪伴在她身侧。
他们这项氏一族,有许许多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连着怀曦的那一份一齐。
而孟江南也并非甚么都不知甚么都不晓,即便向漠北只字不提,她也明白,从他们踏进京城的那一刻起,从前静江府那安安静静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她要面对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和事情。
她很紧张,也很忐忑,可她能做的唯一尽可能如常地去面对,她不能成为嘉安的负累,她不能让他为自己她担心。
她是健健康康的那一个,不能够让患有心疾的嘉安为她担心。
所以哪怕她再如何紧张,她仍旧是冲向漠北笑着。
可纵是她面上表现得再如何冷静欢喜,向漠北作为她的枕边人又怎会不知她心中究竟想的是什么,不过是她不想教他为她担心,他便假装自己甚么都没有察觉。
只是他的话比以往都要多些。
“若是瞧上什么便只管买,无需舍不得银子,我养得起你。”
“手炉拿好,京城比静江府冷去许多。”
“若是累了便与娘说,万莫累着。”
末了他拿过特意嘱咐向寻拿来的幂篱,亲自为她戴上,又道:“戴着,不可取下。”
京城不同静江府,讲究很多,女子出门大多都戴着幂篱。
然而向漠北却不是因为规矩,而是因为私心。
他不想让外边的男人瞧见了他小娘子的容貌。
他是男人,他很清楚男人的喜好,他的小鱼虽非倾国倾城之貌,可却是寻常男人难以抗拒的清秀娇丽,尤其她嫁与他之后身子长得愈发玲珑……
他自认正人君子,却总是只在瞧见她白皙的脖颈时便忍不住心猿意马,若是遇到那些个心术不正的,必该想入非非。
京城是天子脚下,是整个衍国最繁荣富庶之地,同时也是个鱼龙混杂之地。
这世上,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一件事或是一处地方绝对完美,很多时候,看起来愈是光明之地,实则愈是黑暗。
有如光与影,光愈亮,那投照在地的影也就愈浓沉。
这天底下的人心与人性,何尝又不是这般?
孟江南不知向漠北是想到了什么以致他眉心紧紧蹙起,面色也一沉再沉,她见不得他这般凝重的模样,于是她抬手撩开眼前幂篱的皂纱,瞧好了向寻没有朝他们这儿瞧过来,便踮起脚飞快地在他绷紧的薄唇上亲了一口,绯红着脸朝他羞涩笑道:“嘉安不要不开心。”
她这青天。白日下突如其来的亲吻令向漠北怔了一怔,随后情不自禁地笑了一笑。
孟江南看着他嘴角边上忽现的小梨涡,忍不住踮起脚又朝他的小梨涡上亲了一口。
正巧来到这听雪轩内远远瞧着这一幕,抿嘴笑了笑后故意扬声道:“小嫂嫂,该走啦,回来再和小哥亲昵也不迟的!”
“!”孟江南登时通红了脸,飞快地朝她走过来,一把抓起她的手就带着她往院门外走,以免她再嚷出什么令她面红耳赤的话来。
项云珠则是边被孟江南拉着走边转过身去朝向漠北挥挥手,示意他放心,这才回过头和孟江南走了。
待孟江南离开后,向漠北抬手轻轻摩挲了自己的唇,稍稍深吸一口气后转身朝阿睿的东屋走去。
小家伙正坐在书案后练字,认认真真,专心致志,连方才外边项云珠的嚷嚷声都能打扰到他。
这便是小阿睿的又一优点。
哪怕还不足五岁,可但凡他坐下来安安静静地学习后,便能够一门心思只在自己眼前的笔墨与书卷上,极少有分心。
屋子里有许多布偶与木玩,它们被小家伙拿到手里来玩过,但现下它们尽都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原处。
小阿睿已经学会了自律,到了学习时间他便不会再想着玩耍,除非向漠北允准,否则他的心思都会在学习上。
向漠北轻声走到他身侧。
小家伙此时正写到一个他写了一遍又一遍仍写不好的字,以致小眉头都拧巴到了一块儿,再写了好几遍后发现自己仍是写不好,想叫向漠北来写一遍好让他跟着学,才一抬头,便发现向漠北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侧,不过是他太专心并未察觉到罢了。
“老师,这个字阿睿总是写得不好,老师能写一遍给阿睿看吗?”小家伙扬起小脸,乖乖地看着向漠北。
在念书习字一事上,阿睿总是唤向漠北一声“老师”,而非“爹爹”。
他对向漠北,是既敬又爱。
然而向漠北此刻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写了已经满满一张纸的那一字,一动不动。
阿睿不由又唤了他一声,还轻轻握了握他的手,“老师?”
向漠北这才回过神,看向他那与怀曦有七。八分的眼睛,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嗯。”
小阿睿立刻从椅子上滑下来,将位置让给他,再恭敬地将手中的宣笔双手递给他。
向漠北将阿睿写满了的那张纸拿开,取了一张干净的铺展开,以镇纸压好,手中宣笔却是在砚台里反反复复地蘸墨,迟迟没有下笔来写。
最后在小家伙察觉到他的异样时终是落了笔。
他写的是大字,只一个字,却将占满了一张纸。
阿睿站在一旁,认真地瞧他写的每一笔每一划。
向漠北收笔之后看向身旁专心的小阿睿,问他道:“可识此字?”
“识。”小阿睿用力点点头,将双手背到了身后,小腰杆挺得笔直,朗朗回答老师的问题道,“这是‘曦’字,晨曦的曦,意为阳光。”
小家伙说完,想了想又道:“也可以意为晨光或是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