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少逸神色一顿,满眸惊愕:“你什么意思?”
难道他们是亲兄弟不成,不可能,他们怎么可能是亲兄弟?早年他也听府中的嬷嬷说过,母亲生下的是双胎,后出生的孩子生下来就没气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不对,孩子还活着。
五年前母亲去了趟景王府,想要阻止叶少甫娶沈颜沫,也不知道舅父与母亲说了什么,母亲再不提叶家的事,更不提阻止叶少甫的事,甚至还在府中建造了一座小佛堂。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去小佛堂祷告。以前他不明白,如今全明白了,母亲不是为别人,是为亏欠三十多年小儿子吧。
叶少甫面带怒意,率先走进武昌侯府,大步流星来至顾老夫人的院子。
顾府的下人看见叶少甫来了,仿佛见了鬼一样,这表公子多久没来了,听闻与老夫人闹翻了,再也不肯登门,今儿怎么来了,看表公子的样子,好像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顾老夫人看见叶少甫更错愕,结结巴巴道:“你,你,你……”接下来的话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很诧异?”叶少甫站定,直直地看着她,“我本不想来的,有些事你做得太过分,我不得不来。”
若是可以,他一辈子不愿踏足这里。
“你是为了沈氏?”顾老夫人想了想,脸上带着绝望与悲哀,果然还是为了那个女人。
第59章
叶少甫勾唇冷哼“:“明知故问。”
顾老夫人把下人们打发出去,屋内只剩下她与叶少甫了,才缓缓开口,嗓音中带着颤抖:“可,可,她怀了逸儿的孩子,这样的女人能要吗?”
早在五年前,得知叶少甫是她曾经丢弃的儿子,她就已经妥协了,叶少甫想娶谁就娶谁吧,谁让她对不起他呢,可沈氏都怀了别人的孩子,他怎么能要,天下女人多得是,为何吊死在她这颗树上。
叶少甫没答话,对着门外喊一声:“武昌侯看戏也看够了吧,该你出场了。”
顾少逸本来站在屋门口,听见叶少甫叫自己,抬脚进来,神色不自然地看着顾老夫人,视线又落在叶少甫脸庞上,那脸庞俊美略显苍白,与自己有几分相似,以前看着很顺眼,今儿额外刺眼。
叶少甫见他不说话:“说吧,告诉你娘,孩子究竟是谁的吗?让她听听,孩子与顾家有没有关系。”语气带着几分嘲讽。
顾少逸张张嘴,不知该如何说。顾老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孩子肯定不是顾少逸的,那不是儿子的,又是谁的?沈氏红杏出墙、未和离前偷人?她越想越觉得是这样。
“这个贱人,我要去衙门告她。”顾老夫人咬牙切齿道。今儿她在沈府门前吃了瘪,被人指指点点,满腔怒火与怨恨无处发泄,如今终于找了突破口,沈氏偷人,就算太后和皇上护着她,沈氏也要受到惩罚。
“还请顾老夫人慎言。”叶少甫声音拔高许多,“没弄清状况,就妄下定论,小心一会儿打脸,沈府门前的那一幕这么快就忘了,没关系,本王提醒你。夫人毫无过错,有过错的是本王,还有你的好儿子,对了,还有你的好儿媳。”
顾老夫人更加疑惑:“沈氏怀了别人的孩子,这跟你们有何关系?”停顿一下她看着叶少甫道:“我知道你喜欢沈氏,可也不能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她坚决不承认儿子有错,有错的是沈氏,都是那个贱人的错。
叶少甫见顾少逸不回答,直接道:“孩子是我的。”
一句话如平地惊雷,让顾老夫人久久无法回神,惊愕的眸子瞪得溜圆,脸上带着几分不敢置信:“怎么,怎么可能?”
她的小儿子与大儿媳暗度陈仓,这怎么可能,不可能的,老天爷一定与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或者是她出现幻听了。
“是真的。”顾少逸点头附和,随后解释道:“当年我与沈氏成婚后,不久就去了边关,打了胜仗也身负重伤,不敢回来见你,我就让表哥装扮我,好让您安心。而我则在摇光寺养伤。所以,那段时间府里的是表哥。”
不等顾少逸说完,顾老夫人指着叶少甫的鼻子骂:“你个混账东西,那是你哥的女人,是你嫂子,你怎么敢?”
叶少甫白了她一眼:“断章取义,你能否把话听完。要不然,我怎会说还有你的好儿媳呢。她为了爬上你儿子的床,给我下药,让我与夫人稀里糊涂发生了关系,如今我还愧对夫人呢,若没有那一夜,我心里怎会愧疚,总觉得在夫人跟前抬不起头来。”
“娘,事情就是这样。”顾少逸道。说到底,沈氏从头到尾就是受害者。
顾老夫人觉得一阵眩晕,她没法接受这个事实,明明是红杏出墙,与人暗结珠胎,一转眼怎么变成受害者了。
叶少甫不给她思考的机会:“事情已经弄清楚了,我不希望有人打扰夫人的清净。”视线落在顾老夫人脸上,郑重道:“若再有人找夫人麻烦,我不介意亲自出手。”话音未落,转身走出房门。
顾老夫人眼睁睁地看着他出去,伸手想挽留,只喊出一声云朗。后面那句娘对不起你,生生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等叶少甫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顾老夫人才放声大哭:“云朗,娘错了,娘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
“母亲,您别哭了。”顾少逸坐在她一旁,搂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哭。皇上宣我进宫,好一顿训斥,您说您去沈府怎么不和我商量一下,不然我怎么会被皇上训斥。”
侯府本就不得宠,当年还得罪那么多人,都想给侯府穿小鞋的人不少,若不是叶少甫护着,侯府早被人拆了。
他虽没有责怪,语气里也带着埋怨。埋怨顾老夫人做事不考虑后果。
沈氏得皇上看中,别人交好巴结还来不及呢,他娘倒好,上门找人家的晦气,现在好了,不仅闹了个大笑话,还被皇上责骂一顿,顾少逸都能想到明天早朝,别人是如何参他了。治家不严,不堪重用,他在吏部的位置怕是保不住了。
顾老夫人听见儿子埋怨嚎啕大哭,捶打着顾少逸:“你也来埋怨我,你为不早点告诉我孩子不是你,你若早说了,我还能上门讨要吗。”虽说也是顾家血脉,可早已不属于顾家了。
还有温婉,若不是她唆使,她能上沈府吗,丢人现眼不说,儿子还被皇上训责了,都是温婉的错,顾老夫人想到此处,对着外面喊了一声:“把温氏叫来,我有话说。”
外人的丫鬟答应一声去了。
顾老夫人擦了擦眼泪,抱怨道:“你看你娶了一个什么样的媳妇儿,就是一个长舌妇,能力有限,搬弄是非的本事不小。”又把温婉说的话说了一遍。
顾少逸气得压根直痒痒,本来还想看着温婉些,别让母亲太过为难她,这么多年打理家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看来都是她自作自受。
婆婆教训儿媳天经地义,他在这里不合适,顾少逸辞了顾老夫人出来。
顾少逸刚回到自己院子,看见顾菖站在院门口,脚下踢着一颗小石子,显得无所事事。他望着儿子肥硕的身材,微微皱眉,有些嫌弃,想起京都的传言,更加不喜,语气淡然道:“你没去学堂,来我这里做什么?”
听见这话,顾菖吓得一个机灵,这才意识到自己逃课了,看见父亲严肃的表情,心中忐忑不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被吓到一般,木讷地喊到:“父,父亲。”想起今日的目的,顾菖鼓起勇气朝顾少逸走去,低头小声道:“我,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顾少逸双手背在身后幽幽道。
曾几何时,这个儿子是他最宠爱的,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种关系什么时候变了呢,是从他发胖开始,还是流言传出来开始。
“那日去沈府,沈夫人给我把脉了,说我的肥胖症是中毒所知。父亲可知是何人下毒?”顾菖清澈的眸子一瞬不瞬盯着顾少逸,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中毒?”顾少逸惊恐,又是下毒,后院的女人就没有消停的。
“沈夫人答应帮我解毒了。父亲能不能给我些银子,不沾亲带故的,我不好意思让她免费解毒。”顾菖纠结一晚上,才决定找父亲要银子的。
顾少逸摸了摸他头:“要多少,去账房支吧。”说着掏出一块对牌给他,“你是个好孩子,父亲有眼无珠,从前错怪你了。等你恢复正常,父亲送你去国子监,听说耀哥儿也在国子监。”
儿子都能知道自己中毒了,他这个父亲得多失败。后院的这些女人,该整顿一下了。
顾菖握着对牌连连致谢,脸上洋溢的笑容格外耀眼,那张小饼脸也好看了不少,还带着几分可爱。
温婉被叫到顾老夫人院中,未开口就被顾老夫人训斥一顿,说她挑拨离间,见不得别人好。温婉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诚心认错。
顾老夫人早就看不上温婉了,温家倒了,儿子被皇上训斥,需要岳家支持,可温婉有什么,除了惹事、挑拨是非,她还能做什么?数落她一顿后,直接来了句:“你与侯爷不合适,选个时间和离吧。”
儿子这样,娶妻是娶不上了,宋姨娘娘家渐渐起来了,把宋姨娘扶正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温婉懵了,她只做错一件事,怎么能和侯爷和离,和离后她去哪里。
她可不像沈颜沫,是嫡女,有个状元哥哥,父母留下不少东西。就算被侯府赶出去,也不愁生计。
温家被抄家,姨娘跟人跑了,温婉上无兄长,下无亲弟,离开侯府岂不是凄惨度日,她绝不可以离开侯府。
再说她有儿子,儿子已经五岁多了,是侯府嫡子,若是有个和离的娘亲,前程毁于一旦了。权衡利弊,温婉垂眸,眼珠转了转,再抬头,面上带着狠厉:“老夫人当真要把事情做绝吗?”
“不是我把事情绝,是你自己小气不容人,若不是你唆使我要回顾家血脉,还不和侯爷商量,能连累侯爷被皇上训斥?事已至此,若不给皇上、太后一个交代,侯府在京都无立足之地。”顾老夫人也知事情严重,不让皇上和太后看到诚意,温家就是顾家的前车之鉴。
温婉知道顾老夫人下定决心要赶她走,也不愿意与其争辩,双拳紧握,冷冷道:“三十年前,老夫人扔了一个孩子,孩子还活在世上,若是别人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想老夫人,怎么想顾家,都说虎毒不食子,有这样一个母亲,侯爷还能在京都立足吗?”
这话中带着浓浓的威胁。
顾老夫人不敢置信:“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早已经过去多年,哥哥知道是当年查过,温婉是如何知道的?
温婉笑了笑:“您若不想京都人都知道,尽管让我与侯爷和离好了,到时候被唾骂可不是我?”
“你……”顾老夫人指着温婉,一句话没说出来,白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家里来客人了,今天更的有点少,明天不值班,希望多更新。
第60章
京都最近出现了一件趣事,可笑诊可悲,儿媳妇把婆母气中风了。一传十十传百,就连一向不关心这些琐事的沈颜沫也知道了。
听见这些事时,沈颜沫在药房配药,她天天研究药理,故而在自己院开辟一间药房,药材、药柜及炮制药材用的工具一应俱全。她研究了几日顾菖的毒。
沈颜沫已经找到了方法,今天就能制出解药。听秋月说,顾老夫人中风了,沈颜沫还很诧异。
顾老夫人那日上门大闹,中气十足,不像有中风的前兆,怎么说中风就中风了。
“难道其中还有什么原委?”沈颜沫捣着药材问秋月。
秋月本来就想说,见沈颜沫问,更是兴趣高涨,就差手舞足蹈了:“听说是被儿媳妇气的,太医院的太医去了好几个,都没法子呢,奴婢觉得他们迟早要求到夫人这里。夫人千万别给那老婆子看病,当初她多神气呀,想着法子琢磨夫人。要不是她,夫人能吃那么些苦头,前几天还找夫人的麻烦呢,要奴婢说,他们求到咱们府上,也是没脸没皮。”
秋月见沈颜沫忙着配药,没有插话的意思,又自顾自说起来:“听说表小姐被武昌侯送到庄子上去了,没想到她也有今天。”
世人都道表小姐温柔善端庄,善解人意。依她看,表小姐就是披着人皮的狼,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咬你一口。
“她被送到庄子上去了?”沈颜沫出声询问,“什么时候被送走的,被送到哪里的庄子上?”
温婉处心积虑当上了侯夫人,怎么可能轻易放手?
“这个奴婢不清楚,要去打听一下吗?”秋月见沈颜沫配好药了,帮忙把药包包好,用绳子绑起来,“这是给侯府那胖球的药?”
“是给他的,你打听打听温婉去了哪个庄子上。”沈颜沫擦了擦手朝外走去,“在侯府时多亏表小姐照顾,如今她落难了,咱们也要关怀一下,略表心意。”
这哪里是关怀,分明是落井下石。
秋月跟在她身后,一脸得意与欣喜:“奴婢这就去打听。”武昌侯她有熟人,定能打听出来。
两人说话刚出院子,芙蓉来了,走至沈颜沫跟前,微微行了一礼:“夫人武昌侯来了。”
沈颜沫略略一想,就知道他的来意,回身对秋月道:“去把药带上,咱们去趟武昌侯府。”
秋月有些不高兴跺跺脚:“那老婆子那样琢磨夫人,夫人还为她看诊吗,要奴婢说,恶人自有恶报,这些都是她的报应,别人看好是她的造化,看不好是她的命,夫人又何必管她?”
沈颜沫笑了笑说:“医者父母心,你忘了你家夫人是做什么的了?”伸手点了点秋月的眉心:“再如何她也是誉哥儿和傲哥儿的祖母,别人我还能见死不救,顾老夫人我是一定要救的。”
人死如灯灭,死了什么也不知道了,一了百了岂不是太便宜她了,活着才更有意思,不是吗?让敌人看到自己过得好,也是另一种报复。这是沈颜沫对顾老夫人乃至顾家的报复。
提着医药箱,坐上马车,半个时辰后沈颜沫出现在武昌侯府。顾少逸见她来了,很是感激,又想起沈颜沫要为菖哥儿解毒,更觉她不记仇,明辨是非,当初是他误会了她:“对不起,以前的伤害无法弥补,从今以后,你的事就是侯府的事。”
沈颜沫走在最前面,驻足回头睨他一眼:“我的济世堂有皇上的份,还需你们侯府罩着,说不出也不怕闪了舌头。”见顾少逸脸色难看,仿佛吃了一坨翔,勾唇轻笑一声:“好端端的老夫人怎么突然中风了,可是受了什么刺激,那日上门骂我中气十足,怎么说中风就中风了。”
“家丑不可外扬。”顾少逸道。
沈颜沫撇撇嘴,继续往顾老夫人的院子走去,嗓音不大不小:“京都都传遍了,还不可外扬了。也就你们自欺欺人罢了。”
说话间来到顾老夫人住的屋子,也不知道是下人怠慢,还是顾少逸这个儿子不尽心,屋里散发着难闻的气味,沈颜沫掏出帕子捂住鼻子,嫌弃皱眉:“老夫人虽然病了,也不可如此怠慢,病人需要清洁舒适环境。”
顾老夫人虽然中风了,脑子却很清楚,口眼歪斜,耳朵却好使,听见是沈颜沫的声音,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也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抗议。
沈颜沫坐定,抓起她在外侧的手腕,细细诊脉:“情况挺严重,也不是没法治,需要施针,你们也知道,银针扎在身上不可能一点不疼,治不治随你们。”
这话本可以不说,沈颜沫就想吓唬吓唬顾老夫人,想起她当年的刁难,沈颜沫心里那哪能不气。
“只要能治好,我们愿意治。”顾少逸看一眼床上的顾老夫人,有些不忍,想起这是为母亲好,他不得不答应。太医院的太医都看了,没人敢保证好,沈颜沫说能治好,顾少逸自然想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