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身为行动派的孔嘉佑已经直接将白子谦提起来扔到了地上,李淑琼面上过不去,“我这不是帮他爸照顾小连呢吗……孔先生,既然你来了,我和谦谦就先出去了。”
  李淑琼当然认得眼前这个男人是谁,当时她和白父得到消息赶往医院时,守在急救室外的正是这个人,知道他是肇事司机后,李淑琼拿出了泼妇骂街的架势,打算赖上这个人,谁知道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保镖直接把她赶出了医院大楼。
  她这才知道,这位肇事司机的身份并不简单,这人家中有权有势,不是他们这些市井小民招惹得起的。
  “唔,终于清静了。”见病房中只剩下他和孔嘉佑两人,白玉连随意地坐起身,活动活动了身体。
  有权有势的孔先生嚣张地在病房里点燃了烟,“伤得这样重都能醒过来,你果然是恢复记忆了。”
  “哈,我男人干的,太给力了,终于能结束这种灾难一样的轮回了。”白玉连的心情变得出奇的好。
  “真有他的。”这四个字被孔嘉佑说得咬牙切齿。
  孔嘉佑的神色在烟雾中显得有些莫名,白玉连心中一动,收起了吊儿郎当的姿态,“我欠你一句谢谢,谢谢你,真的。”
  “我这算是被发好人卡了吗?”孔嘉佑笑笑,心中升起了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
  白玉连抽走了他手上的烟,认真地道,“我自由了,镇元子。”
  “是啊,结束了,记得你上一次叫我这个名字的时候,我们四个人还没有陷入这个糟糕的轮回中。”
  “你也应该放自己自由了。”白玉连笑了,这个笑容没有掺杂一丝的虚假。
  “行吧,那家伙应该也等得不耐烦了。”孔嘉佑拍拍衣服,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
  病房外,一个身形修长的青年正半倚在门边,脸上带着与病床上那人如出一辙的笑意。
  “啧,秀恩爱,分得快。”孔嘉佑骂骂咧咧,渐渐走远了。
  混沌洪荒中,曾经那个固执的,占有欲十足的霸道少年,在经过了一世又一世的轮回后,在看过白玉连一世又一世的痛苦挣扎之后,终于学会了放手。
  第119章 现世2
  镇元子走后,白玉连出神地想着一些事, 刚从记忆中苏醒的他, 感觉昔年在洪荒里的种种往事,犹自还在脑海中编演着, 那在混沌中与夏爻相依为命,时不时地跟镇元子互损的日子, 那在洪荒中孤立无援, 带着女娲和伏羲两个小孩子苦中作乐的日子……
  在洪荒的那些年里,他的心里始终憋着一口气, 不甘与愤恨常常侵占他的心神,然而他还得忍辱负重, 还得装作若无其事,还得不着痕迹地布局, 引得那些曾经欺辱过他们的人, 一个个钻进他罗织的陷阱里。
  那时的他因为从圣人的境界跌落,不仅不是鸿钧的对手,连洪荒里那些普通的修士, 也能用人海战术将他整得狼狈不堪。
  那段日子他确实承了镇元子的情, 如果不是这个人一直躲在暗中帮助他, 他不一定能坚持到最后,毕竟那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脚下是万丈深渊,稍不注意就会跌得粉身碎骨。
  一直到他做完最后一步,一直到他与夏爻一起投入轮回, 镇元子都还在帮着他。
  他的情况和镇元子、九凤两人不同,镇元子和九凤虽然也会在每一世轮回时饮下忘川水,忘记所有,但是属于他们的力量是不会消失的,他们的力量会和忘川水的效力抗争,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会慢慢找回记忆。
  但白玉连不行,他的力量给了夏爻,在逐渐减弱,一世一世,他能记得的东西越来越少,直到最后完全没有恢复记忆的可能。
  在这最后一世,过去作为白玉连的二十多年里,他一如既往地陷入了绝望的苦恋,而镇元子,则一如既往地陪着他,一次一次将摔到泥淖里的他拉起 。
  这个人兑现了当年在洪荒里,万寿山上,将地书交给他时说的那番话:
  “这条路凶险万分,你一日不成功,我便一日不会安心……一日,也不会放手……”
  如今,确实到了该放手的时候了。一切都结束了,他也该和镇元子说再见了。
  那句希望镇元子放他自己自由的话,是白玉连对镇元子最真挚的希冀,他欠镇元子太多,恐怕永远都没办法偿还这份情了。
  他知道,镇元子虽然走得潇洒,却不是真正的潇洒,更多的是安慰他的成分。
  他怎么承受得起……
  “不许想了。”
  温柔的低语在耳边响起,说话的人还坏心地咬了咬他的耳垂,白玉连这才从放飞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连人带被子地被人搂进了怀中。
  令人安心的气息包裹着他,白玉连抬起头,看到了一张朝思暮想的脸。
  一瞬间,万般情绪涌上了心头,白玉连心口有些酸酸的,“你连我想什么都要管。”
  嘴上这样说着,白玉连侧了侧身子,好让身边这人能在这张小床上躺得舒服些。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主人公,多年前的记忆,仿佛与此时此刻融合在了一起。
  六岁时,一夜高烧的小男孩蜷缩在病床上,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塞到另一个男孩的手里,像是得到了全世界,十六岁时,急性胃炎的少年将自己藏在了被子里,在空无一人的病房里压抑地低泣,因为他没能再等到这个人来带他回家。
  而如今,兜兜转转,他终于等来了这个人,误会如同迷雾般被拨开,所有的拒绝与伤害,背后竟都是因为深爱,因为深爱,才不得不推开。
  本以为找回记忆后,自己这短短二十多年的小悲喜与曾经千万年的岁月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然而直到见到这个人,他才发现不是这样的,直到真真切切地触碰到这个人,他才发现对一个人的爱,是不能用时间来衡量的。
  作为白玉连的二十多年,足够他铭心刻骨地爱一场,痛一场。
  白玉连把头埋在黎煜怀中,喉咙中发出了一声小兽一般的呜咽,闷闷的,像是要把这些年来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抱着他的人也眼眶发红,手指插入他的发间,一遍遍抚摸着他的头发,一遍遍亲吻着他的发顶,克制着想要将怀中这人揉进骨血的冲动。
  黎煜试图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我管你还不好吗,大千世界,那么多人,你只用受我一个人管,没有人比你更自在了。”
  白玉连闻言,嘴角禁不住勾了勾,抬起头,露出了一双兔子眼睛,他看见黎煜眼底淡淡的青黛色,于是蹙着眉,从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里抬起双手,帮黎煜揉着眉心。
  “最近很忙?”
  “嗯,想见你。”所以才来了。
  白玉连轻笑,只怕这人是见镇元子来了,所以才坐不住了,毕竟他正在做的事,绝对谈不上容易。
  “很麻烦吗?”白玉连问道。
  “嗯,有些细节需要反复推敲。”
  白玉连知道黎煜现在在做什么,那样大的一件事,竟被他说得轻描淡写。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任何一部以人的意志作为载体的作品都可以成为一个小世界,当中自有其运转的规则,有其极限,也有其制约,三千世界,皆是如此。
  白玉连所在的现实世界正是当年盘古开天辟地创造出的洪荒世界的延续,在这无数年里,曾经的圣人统统离开了这个世界,追寻更高深的境界去了,而过去那些风光无限的修士要么迎来了天人五衰,彻底身死道消,要么便是如他们四人一般,投入了轮回之中,从此天地间再不见神魔的踪影。
  因为白玉连的帮助,黎煜在一世世的轮回中,魂魄渐渐稳固,恢复了力量的同时,也找回了丢失的记忆。
  所以他意识到,这个由盘古开创的世界,自然是以盘古真灵的意志作为运行的准则,只要他们一日在这个世界中,便一日也摆脱不了那对着盘古真灵发出的诅咒。
  不过在那些数不清的小世界里,当然不用再受这条诅咒的约束,黎煜看到了这一点,但他要的不单单是通过离开这个世界来摆脱诅咒,他真正想要的,还有自由,还有当初在混沌洪荒中,他就曾掷地有声地对白玉连说出的那两个字,自由。
  所以他决定开辟属于他们自己的世界,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当年盘古开辟洪荒用了一百八十万年,换做他来,所需要的时间只多不少。
  那时的他刚刚收到白玉连出事的消息,手里拿着找上门来的葫芦,抽了一晚上的烟,终于下定了决心,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能再让这个糟糕的诅咒伴随着他们每一世的轮回。
  还有一个办法,孤注一掷。
  从那些小说衍生的小世界里获取创世的本钱,混沌点数,即所谓的气运。
  他原本打算的是自己只身一人前往那些小世界,但是当时医院里白玉连的情况非常不乐观,随时都有死亡的危险,为了避免白玉连再次身死进入又一个轮回,夏爻只好让散魄葫芦将白玉连的魂魄也拉入了小世界当中。
  第一个世界,他们一起阻止了大夏王朝的灭亡,扭转了原本剧情中生灵涂炭的结局,第二个世界,他们避免了长生的辛秘现世,扭转了天下大乱,活死人横行的结局,第三个世界,他们解除了修真界中限制修士飞升的封印,粉碎了上界修士的阴谋,第四个世界,他们直接拯救了被所谓“辐射”祸害了几百年的地球,第五个世界,他们消灭了吞噬生命的“鬼校”……
  这一切的一切,只要是拯救苍生的善举,都是获得气运的方式。
  而那最后一个世界,不再是由小说衍生的小世界,而是由混沌珠内记录的影像创造出来的一个回忆世界,一是为了让白玉连找回记忆,二是作为创造一个世界的提前尝试。
  这些,就是白玉连在这一次次懵懂的穿越中,苦苦寻求的真相,早在白玉连说出那句“我会帮你实现你要的自由”时,之后他要走的路便已经注定。
  从头到尾,他们两个被大道捉弄的人,一直在互相救赎。
  “大道呢?”要创造一个世界,最省力的办法便是依靠混沌珠的力量,毕竟混沌珠便是曾经混沌世界的缩影,白玉连相信黎煜不会放着手边的资源不去利用。
  黎煜的笑容中带着一丝傲然,“已经没有大道了,现在剩下的只有001号。”
  白玉连了然,那龟缩于混沌珠中的大道,曾经苦心孤诣,与鸿钧合谋杀死黎煜,如今却被黎煜抹去了意志,彻底成为了只听令于黎煜的管理机器。
  胜利的天平,终于向着他们这一方倾斜了。
  黎煜离开的时候,正好碰上了刚下班的白父,白父看着眼前这张如同画中人一样好看的脸,一时竟有些恍惚,“你是……你是黎家的那个孩子吧,连连小时候,最爱听你弹钢琴了……”
  “时间过得太快了,太快了啊……”
  白父神情有些痛苦,“连连现在和我,也回不到从前了……”
  黎煜礼貌地和眼前这个中年人寒暄着,时间确实很快,快得足以在短短的几年里,就能让曾经幸福的三口之家变得支离破碎,好在那因为他们二人而给身边的人带来的灾难,还有弥补的机会。
  第120章 现世3
  白玉连出院的时候,李淑琼召集了一群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来的接他, 生怕把人放走了。
  说来好笑, 当年白玉连在家里的时候,李淑琼天天给他脸色看, 千方百计想着把人往外赶,如今却是为着那一点利益, 使尽浑身解数也要把人往回请。
  李淑琼脸上堆着笑, “一家人哪有不住在一起的道理,老白, 你说是吧?”
  白父并没有强迫白玉连的意思,他的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似乎有些期待白玉连能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你一个人在外面租公寓,哪有住在家里来得自在。”李淑琼还在劝。
  这时, 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谁呀这是, 不知道这会儿正忙着呢吗……”李淑琼骂骂咧咧地接起了电话。
  “是谦谦老师啊……什么?谦谦运动会上摔着了?严不严重啊,这可真急死人,你们当老师的怎么都不看着点孩子……”
  这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让白父也提起了一颗心, 等李淑琼挂了电话, 白父连忙凑了上去, “出什么事了,谦谦怎么样?”
  李淑琼看了白玉连一眼, 咬咬牙,跟儿子比起来,其他的一切都算不上什么了, “具体情况还不知道,老师只说谦谦摔破了头,我得赶紧去城南医院一趟!”
  李淑琼风风火火地带着一帮亲戚走了,说非要找学校讨个说法。
  白玉连知道李淑琼是个厉害的女人,这次学校非栽在她手上。
  白父有些坐立不安,心不在焉地帮着白玉连收东西,他心里又着急又上火,但这会儿确实走不开,他还拿不准大儿子的态度。
  “连连,跟爸爸回家吗?”
  “嗯,回家,回荣海的小房子,我也好久没回去过了。”
  听到“荣海”二字的白父脸色一变,以为大儿子是在气自己,但看了看白玉连的脸色,见他目光柔和,不像是在跟他置气,想到那座承载了他们一家三口太多回忆的小房子,白父叹了口气,“那里太久没人住了,你刚出院不宜操劳,实在要去的话,我让你阿姨给你收拾收拾你再过去住?”
  “不用了,你和李阿姨照顾好白子谦吧。”
  白父心里咯噔一下,他当然听得出白玉连不是在说反话,可就是他这样平静的态度,反而让白父感到不安,这感觉,就像是他快要失去这个孩子了。
  白玉连当然不是在说反话,他和白子谦的年纪相差太大了,犯不着吃一个小屁孩的醋,而且他也已经过了激烈抗争的年纪了,他只希望白父的余生能够平安顺遂。
  或许连白父自己都没有发现,父子俩在分别了这么多年后,他的心早已偏向了另一边,就比如李淑琼这些天一直缠着白玉连的目的,白父也一定不是一点都猜不到的,就比如一听到白子谦出事,他便魂不守舍,对白玉连的态度也增添了几分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