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的寿命只在短短一瞬间,月府主人第一次认真考虑,姜娰的一生。
马车外,李长喜叹息,兰瑨等人沉默,墨弃茶色重瞳看向离恨天,阴冷说道:“不过是不能修仙而已,这世间不成仙成魔的也多,一样与天同寿。”
墨弃一言既出,晴天里一个霹雳下来,打在了离恨天山脉。
李大人大骇,惊恐地说道:“墨大人,不可乱说。”
修魔又岂是正道。修魔者早就绝迹云梦十八洲。
兰瑨见他动了不该有的心思,难得冷着脸说道:“将你的心思都收起来,你身在地狱,难道也要小阿肆跟你一样吗?日后我自会寻找神草,替她改命。”
李长喜听着这样的话语,只愿自己那一刻是个死人,呜呜,青雾山的剑修们,真不拿他当外人!
“重大人跑得好快,哈哈哈,我们快些追上吧。”李长喜哈哈笑起来,驾着金翼狮马进了山。
一行人掩过不提,进入了十万里离恨天山脉。
四匹飞天骏马驾着马车跑起来,姜娰也将内心的担忧深深埋起来。且不说他们会不会碰到顾祈州,就算碰到了,她如今五岁,顾祈州众星拱月,大概也不会注意一个年幼的女童。
也许那位天道之子早就忘记了凡尘界的事情。
识海里,小洞府也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小阿肆与顾祈州之间还有未了的恩怨,早晚都要见面了却这段因果。
顾祈州是以姜娰的命格心血为胚胎,斩道破四境,姜娰未死,顾祈州的无情道就永远都无法大圆满,那厮定然会再斩杀阿肆一次,只希望那时候它已经从山海印里出来,希望阿肆与他的碰面越晚越好。
进入离恨天山脉之后,怕小姜娰会沉浸在自己不能修炼的苦闷里,重华等人每天都变着法子逗她开心,漫山遍野地找各种野生的极品花草和野果子,看到风景秀丽的地方就停了马车下来游玩一下。
姜娰每天不是采摘没见过的野果子,就是下溪抓鱼玩耍,或者是编织漂亮的花篮和野餐篮子,装满一篮子的鲜花放在马车上,过的十分的肆意欢快,把小洞府羡慕得呜呜呜直哭。
好在每到晚上,马车赶路,姜娰睡觉的时候,月璃都会离开马车,改坐飞天骏马,给她足够的私密空间。
如此一来,姜娰总算是能找到时间进入洞府里给花草们浇水翻土施肥挠痒,顺便陪它们说说话。
灵泉里自从有了蓝水玉,灵气充沛,九色莲的小嫩芽也终于长了一丢丢,雷池青花也长大了一些,每当姜娰进来,都会欢快地迎上来,然后打雷下雨,灌溉满洞府的花草们。
第一层的花草只有九色莲需要照顾,第二层的六品仙花们也自己茁壮成长,姜娰每天都要跑到仙桃树下帮他们挠痒,每天都会有一个仙桃掉下来,砸在她的脑袋上。
姜娰捡了十二个仙桃,任她怎么挠痒,仙桃们就不掉了。许是觉得她存货太多,不肯下来。
见仙桃们不掉了,小帝姬也不恼,跑到梨花树下,将满地的梨花捡起来,这些梨花满满都是灵气,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无论是泡茶还是酿酒或者做梨花凝露吃,都十分的不错。
飞天骏马一连走了一个月,洞府第二层也过去了几十年,姜娰将第二层里的梨花捡了又捡,用小药鼎提炼出了满满一玉瓶的梨花凝露,一打开就有一股独特的清香,而且灵力充沛。
因姜娰年纪小,小洞府只允许她十天喝一次,一次一滴,姜娰喝完,满身都是梨花香,肌肤雪白不见一丝瑕疵,而且身体轻盈得似乎要飞起来,妥妥的美颜圣品。
等姜娰喝了三滴梨花凝露,百宝囊里一直没有动静的无字天书突然动了一下。
无字天书一动,姜娰就醒了,爬起来,看了看外面的天空,月朗星稀,天地俱静。
识海里,小洞府也被惊动了,结巴地喊道:“天,天,天书有动静了?”
姜娰取出那本泛着枯黄的羊皮天书,只见上面突然显示出了一座重楼玉宇,好似从天而降的宫阙。
“万古玄龟!青鸾尾羽!”小洞府失声叫道。
姜娰定睛看去,才发现那宫阙被一只玄龟驼着,而玉宇的屋檐下还雕刻着一只青鸾鸟。
画面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
姜娰呆呆地捧着羊皮的天书,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我明白了,这是天帝城邑。这离恨天山脉是天帝的隐秘都城。”识海里,小洞府叫道,“传言上古仙人天帝在下界有一座隐秘都城,建于山间,四周都是海域,有无数的驾鸟和仆累。玄龟掌管海域,青鸾鸟掌管鸟族。进入天帝城邑者,若是通过玄龟和青鸾的考验,就可以向他们提一个要求。”
“小阿肆,真是天助我也。”小洞府哈哈大笑起来,“无字天书从不出错,这里准是天帝城邑。”
姜娰:“玄龟和青鸾的考验难吗?”
“难,无法通过的话,要么化为水域的仆累,要么化为水鸟,从此与他们一起镇守天帝城邑。”
果然如此,天底下就没有免费的午餐,诸事皆有风险。
姜娰撩开马车上轻柔的鲛绡,只见天不知何时亮了起来,飞天骏马已经飞过了山脉,不知何时飞到了海域上来,远处隐约可见一座青山孤岛。
太阳升起来,驱散夜幕,李长喜揉了揉眼睛,惊讶地说道:“咦,我们不是在离恨天山脉吗?这里怎么还有海域?”
“道友,你们还真够慢的,又被我们追上了。”身后传来爽朗的笑声,正是一月前在海州府问路的长歌门的修士。
李长喜一脸黑线,这是一个月遇到第三次了吧,他们日夜兼程,也能被对方追上?
“兰大人,好像有些不对劲。算算飞天骏马的路程和离恨天山脉的范围,一个月的时间应该走出去了。况且我们的坐骑跑得飞快,远远将长歌门的人甩到了身后,没道理跟他们遇到三次!”
兰瑨抬眼看天,淡淡说道:“不仅长歌门的修士,旁的修士我们也遇到了好几次,都是从海州府进入离恨天山脉的。无论大家脚程如何,都会遇到。”
“我们该不会一直在山里打转吧。”李长喜惊道。
“我们遇到了仙人打墙。”重华伸了个懒腰,动了动有些酸疼的肩膀,灼灼凤眼看向不远处的青山。
话音未落,只见一座宫阙从天而降,笼罩住整个离恨天山脉,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从云端传来:“集满千人,开启天帝城邑,入城者速速上山,不入者速速离去。”
只见那宫阙神秘威严,降临到云端之后,四面八方皆生出了无数金色的台阶,将整个海域铺满,等待着众修士做出选择。
李长喜呆滞,长歌门的修士们也惊住,兰瑨等人眼底闪过一道雪亮的光芒。
天帝城邑?原来这离恨天山脉竟然隐藏着一座隐秘都城,每满千人就开启。云梦十八洲倒有些特殊!
“仙缘,这就是仙缘!”修士们狂喜的声音从海域上传来。
“无情道君果然是天道之子,道君帮我们开启了仙缘!”无数激动的声音响起,已经有修士迫不及待地踏上了台阶。
姜娰从马车里出来,只见那金色的台阶延升到了每个人的脚下,只要一脚踩上去,就能进入传说中的天帝城邑。
她看向海域的另一个方向,只见有人已经踏上了台阶,那人道袍玉冠,手持桃花枝,在修士们狂呼中,优雅地踏进了天帝城邑里。
“无情道君进入了天帝城邑。”李长喜也认出了那人来,诧异地说道,“莫非他真是天道之子。”
说来奇怪,这位无情道君每到一个地方,就会做出一件轰天动地的大事,云梦十八洲万千修士都被他的光环压得死死的。
相反的,月璃兰瑨等人就算击杀了蠪侄、混沌,赶走了九幽之主烛九阴都犹如石沉大海,没有任何的涟漪,好似被天地忽视了一样。
论起来,青雾山剑修们干的才是真正轰轰烈烈的大事!
重华等人收回视线,落到姜娰身侧,恣意笑道:“走,小阿肆,带你去打乌龟,很好玩的。”
姜娰点了点头,月牙眼微亮,是不是她通过了考验,就能万古龟壳,青鸾尾羽了?那洞府第三层又有希望修复了。
姜娰左手牵着兰瑨,右手牵着墨弃,伸出小脚,踩在金色的台阶上,只见面前环境一变,不知被传送到了哪里,云雾弥漫,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考验开始,通过则生,沉沦则永坠深渊。”
云雾散去,姜娰发现师兄们都不见了,天地间白茫茫一片,积雪埋住了屋舍。
她一人站在大虞国的街道上,只见街道上行人撑着油纸伞,小声地议论着:“你们听说了吗?前国主留下的小帝姬在行宫里病逝了。”
第34章
姜娰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伸手掬起簌簌下落的雪花,仰头看着天空,下雪了,她这是回到了凡尘界吗?
“哎,前国主真是一位为国为民的好国主,只可惜禅位后,连唯一的血脉也没有了。”
“是啊,听说小帝姬死的时候才十六岁。”
“莫说了,到底是前朝的小帝姬,今年这场大雪也不知何时是尽头,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
“小洞府,这是幻境吗?”姜娰仰头看着陌生的街道,鳞次栉比的店铺,远处的红墙琉璃瓦宫殿,原来这就是阿爹守护的大虞国,她竟然在死后才看到。
“阿肆,天帝城邑的力量很强大,可能是幻境也可能是真实的凡尘界,你要找出天帝城邑的考题,才能解题。”识海里,小洞府发出声音。
姜娰点了点头,还好有小洞府在,否则她会以为云梦十八洲只是她的一场梦。
她捡起路边丢弃的一柄油纸伞,踏进雪幕里,发现自己变成了16岁时的模样,往前走是她五岁之前生活的帝宫,往后走出城是她生活十年的行宫。
姜娰撑起伞,想也不想地走向了帝宫附近高高的摘星楼。
那座尖尖的观星高楼建于阿爹禅位那年,建于顾祈州第一次出现在大虞,成为大虞的国师。
雪越下越大,很快油纸伞上就落了厚厚一层雪,凌冽的寒风呼呼地刮着,冰寒入骨,姜娰取出百宝囊里的厚厚皮毛裹上,一路走到摘星楼。
摘星楼外的士兵似乎看不见她,她走进摘星楼,进入高耸入云的祭塔,地龙烧的祭塔温暖如春。
祭塔内,新任国主跪在厅内,诚惶诚恐地哭道:“求仙人指点,一月前大国寺金佛突然流泪,随后城内多地出现不祥预兆,邻国屯兵边境线,三国压境,试图吞下大虞,求仙人护佑我大虞。”
姜娰抬头,便看见了端坐在祭塔内的道宗弟子顾祈州,对方依旧青衣鹤纹,面容俊美冷漠,手持的拂尘却换成了一支桃花枝,那枝芽上赫然盛开着一朵粉色桃花。
姜娰气血翻滚,那是她心血浇灌而成的桃花枝,似是感应到她的目光,顾祈州抬眼,隔空望来。
两人隔着那一段十年养育与利用,依恋与背叛,得道与献祭的岁月,在时空里遥遥对视,俱是一震。
顾祈州手里的桃花枝突然异动,盛开的越发娇艳欲滴,无情道君“咦”了一声。
*
顾祈州一进入天帝城邑就直接出现在凡尘界的大虞国,这里一草一木,一花一石都栩栩如生,像是幻境更像是现实。
他掐指一算,山中十年,世上已千年,他在云梦十八洲五载,照理说凡尘界应该过去了五十年,然后这里一切还像是他刚离开时的模样,不,时间对的上,事情却对不上。
顾祈州没有理会跪在祭塔厅内的大虞国国主,静静地看向走进来的姜娰,她撑着一柄绘有梅花的油纸伞,伞上皆是落雪,雪白的襦裙衬得她犹如洛水神女,冰清玉骨,就连眼角的那颗血色小痣都是完美的模样,除了她不是自己养了十年的小帝姬。
阿肆喜欢下雪天,时常会坐在廊下看着絮絮扬扬的落雪,插梅,烹茶,然后偎着火炉看着收集来的民间话本子,而他也必会在初雪之日前去行宫,陪她烤火,温酒,说着大虞国乃至云梦十八洲的故事。
那时她的眼神明亮似山间月,总是充满憧憬地说道:“师父,等我病好了,一定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他的小帝姬永远停留在了十六岁,再也不可能去看看凡尘界的一花一草,更不能看到云梦十八洲的锦绣山河。
顾祈州眉眼冷漠,冷冷说道:“形似神不似,你不是她。”
阿肆永远都是天真无邪,热情娇憨的,不似眼前这般冷若冰霜。
姜娰唇角勾起讥诮的笑容,原来她跟顾祈州是在同一个幻境里。天帝城邑果真神秘强大,竟然能看透人的前世今生。
“大虞动荡不安,国师大人打算如何处理?”姜娰没有理会他的话,看向跪在厅内的新任国主魏钊。
阿爹在位时,为人宽厚仁和,魏家常年镇守边境,位高权重,也不知道哪一年起了谋逆之心,联合了北方庆国,西方鲁国,东方的楚国,兵临城下。
大虞国弱,又是要塞之地,常年在虎口艰难存活,魏钊谋事已久,阿爹不忍百姓经历战争之苦,内忧外患之下禅位与魏钊,逼他立下誓约,守住大虞的百姓,莫要让他们成为亡国奴。
后来为表仁厚,魏钊也装了几年的贤德,依旧收她为养女,以帝姬的身份养在行宫,衣食无忧,却在半年后逼死阿爹,并且常年监视她的生活。
那时候的国师顾祈州无疑就是最合适的人选,有预世之能,又能替他监视自己。只是魏钊万万想不到,顾祈州是修道之人,
这些都是姜娰死后得知的事情。
“这些又与我何干?修士不能干预凡尘界之事。不过是弹丸之国,今日不灭,他日也会灭亡。”无情道君冷漠开口,余光都未扫一眼魏钊。
魏钊浑身发颤,痛哭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