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肇只得去开门,果然是阎三爷,拄个拐在门口站着。
“小翔的案子破了,不是西山干的吧?咱的小费翔呢,你啥时候放他出来?”阎三爷也不进门,捣着拐杖,厉声问。
见阎肇不吭气,他居然拐棍捣上了阎肇的胸膛:“这才晚上十点,你个不要脸的睡着西山的炕,揉着西山的女人,把我的西山关在局子里吃牢饭,人民公安就是你这么办事儿的?”
小翔的案子没破之前,三爷着急,但不敢吭气,因为怕人是阎西山撞的。
现在案子破了,三爷一晚上都不想等。
阎肇一把抓住了拐杖,但三爷可是有备而来,也不跟他凶,顺势冲到阎肇怀里,直接跟他来个贴面礼,唾沫横飞,直往阎肇脸上吐口水:“你要还不放过西山,天天这个点儿我就上你家敲门,你也休想干人事。”
陈美兰坐在炕上,肚子都笑痛了,才听见阎肇闷声说:“您老别生气,我马上放他出来。”
“去把衣服穿上,你个不要脸的,看看你那膀子,再看看你那腰。”阎三爷拿棍子使劲戳着阎肇鼓胀的胸肌,再低头看一眼他窄紧的劲腰,重复了一句:“臭不要脸!”
陈美兰直接笑瘫在炕上了。
圆圆和小狼也给吓醒来了,一起揉着眼睛。
……
现在还讲究公审大会的,而且要选周末,还要提前在报纸上刊登,号召大家前去观看。
现场公审就在案发地点,公安核枪实弹,警车一排排,东方大卡上架的全是机关枪,然后才是卡车上,武警押解的犯人。
大喇叭高高挂起来,东南西北,一面一个。
押解的公安还要戴墨镜,而且要挑形象气质最好的,威风帅气。
说是万人公审,那真的是呼呼泱泱,全城的人听说有公审大会,都往津东区挤了,盐关村外面那条大马路上挤的全是人,菜贩子们哪有心思做生意,全都跑出去看热闹了。
陈美兰不在现场。
而且勒令着几个孩子也不准去,跟她一起挑烧烤料。
孜然粉、花椒粉、酱油、黑醋白醋,蕃茄酱,姜,调味品才是烧烤的灵魂。
这还没买肉呢,已经是满满一筐子。
就说阎肇选的这日子,外面闹哄哄的搞万人公审,他非要吃烤肉。
孩子是拘不住的,眼不丁儿的,小旺和圆圆两个已经跑了,小狼倒是不怕,但也不跟陈美兰走,站在路口看着。
只能去围观。
公审台就支在村口,主席台是高高搭起来的抬子,挡住了整个路口。
据说是市局的领导和法院中级人民法院的领导全来了。
呈交证据的是孙怒涛:“各位领导,这是陈平开车撞人逃逸,以及我们局的马副局长□□和盐关派出所的所长王明接受贿赂,替他抹案子的所有证据。”
市局来的领导中,正好有一个是范祥的儿子范振华。
虽说在陈平开车撞人的案子上他没有直接参于,但津东区这么块大肥肉上,哪一块儿上没有他的爪印子。
传阅卷宗的时候,因为听说阎肇其人是个愣头青,逮啥查啥,而且是打破沙窝查到底,连家人孩子都不顾的性格,他后背一直在冒冷汗,就怕他要查出自己跟马副局的关系来。
在这种台面上,万一阎肇打破砂锅搂到底,揭出他,那就是鱼撕网破,谁都不会有好下场了。
局长传阅完,递给了中法的许庭长,许庭长传阅的时候,范振华见他偶尔看了自己一眼,总觉得别有深意,远远望着台下的阎肇,背已经湿透了。
但许庭长看完之后,笑眯眯的递给了他,范振华接过来一行行翻阅,发现还好,卷宗中只查了马副局和王所长等人,并没有他,这才长舒了口气。
合上卷宗,范振华心说阎肇这人也是个愣头青,一般化嘛,也没什么能力。
再说了,马副局为了老婆孩子的安全也不敢咬把他咬出来。
他,这回算是平安落地了。
合上卷宗,范振华顿时嗓门一高,对着大喇叭说:“撞人逃逸,这种行为太恶劣,马凯包庇,并纵容犯罪分子,严重破坏我党,我们系统的形象,我代表市局,请法庭务必公正审理,严惩凶手。”
现在办案子讲究的就是严惩。
别看公审大会看起来残酷,但是效果特别好。
公开毙一个,一个地方要安定很多年。
案子最后审下来,当场宣判,马副局和盐关派出所的所长伙同勾结,贪污受贿,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剥夺政治权利终生。
而陈平,行贿,勾结团伙犯罪,撞人逃逸,数罪并罚,枪决,并且是立即执行。
也不知道小胖墩儿现在在哪里,在干嘛,总之,他要看到这个现场,将是那可怜孩子一辈子的噩梦。
昨天还是暴发户,开着阎西山的骚红车四处招摇的陈平。
今天已经是阶下囚了,审案的时候,他们几个是被放在东方大卡上的,四周全是机关枪,手镣脚铐,他和□□,王明三个,一人一辆车。
只听大喇叭里一声“判处死刑,立即执行”,武警们已经开始驱赶人群了。
公安押人下车,不是押下来的,是被拖下来的。
四个公安拖一个犯罪分子,一个枪决,另两个要被带去观摩。
这时候陈美兰才看到阎肇,他在马副局长那辆卡车边上,伸手拉栓,放人下车。
外围的武警手拉手阻拦着看热闹的人们,而大家对于副局级的贪污犯,比撞死过人的陈平兴趣更大。
马副局的认错态度特别好,毕竟这种人在哪个山头就唱哪个山头的歌。
他又不是被拖去枪决的,只是观摩犯,这会儿还要喊两声:“大家要以我戒,不能犯错误,不能收受贿赂,否则必将得到法律的严惩。”
就他这种认错态度,十年减成五年不是分分钟?
“阎肇,你他妈给我等着。”马副局咬着牙,心里在骂:“忍得一时,咱们慢慢算账!”
但扬起头他依旧笑着说:“大家要以我为戒,以法律为戒!”
他正念叨着,突然一把给阎肇抓上了手腕:“马副?”
“阎队,我错了,错的实在厉害。”虽然嘴里这么说,但马副局可不觉得自己有错,他只是轻看了阎肇,没把他当成真正的敌人而已。
“那张席梦思没送我,是送给哪个女人了吧,那个女人那儿还藏着多少钱?”阎肇反问。
贪官家里藏的钱都不多,毕竟当官要贪,都会窝着一个情人,这情人既能给他生孩子,还能帮他洗钱。
马副局的情人挺丑,丑到他和那个女人走在一起都没人相信他和她有关系。
但阎肇从哪儿查到他的情人的?
这家伙不就是个夯脑子,他是怎么发现的?
情人家的钱才是大头啊。
那些钱会让他被追诉成无期徒刑的!
马副局长脑中轰的一声,抬头再看阎肇,突然发现这个看似憨厚的男人,实则是个老狐狸,冷汗如黄豆一般从脑壳上往外冒着,他在这一瞬间才感觉到真正的胆寒,害怕。
刷的一把,阎肇拉起他一只胳膊就走。
行刑地在煤场那边,武警们四面驱赶,大喇叭喊大家不要拥挤,不要围观,但人还是一窝蜂的跟着往前涌。
公安拖着犯罪分子,是要走出一种虎虎生风的步伐的,四个公安比步子,一个比一个快,结果就是拖着犯罪分子往前跑了,而且越跑越快。
摄像机还要全程录相,追着脚的撵。
这热闹搔动着大家的心,所有人跟着一股脑儿的跑,有丢了鞋的,有丢了孩子的,还有连裤子都给人踩掉的。
隐约中砰砰两声枪响,划破长空,震的所有人耳膜生疼。
“这是枪声吧,是不是杀了两个人?”圆圆好奇的停了下来。
本来还给她抓着的小旺嗖的一下挣脱,转身就跑,快的跟只猴儿一样。
不过她正准备要去追,小伙子又回来了。
举着两根手指,远远就在喊:“说是一枪没打死,又补了一枪。”
熊向党在现场值勤,刚刚认识这是阎队家的儿子,伸手搂了一把小旺的耳朵:“怎么没你爸的胆量,也没你爸的个头,看起来挺孬,都不敢去看枪决啊。”
其实熊向党是佩服阎肇,想跟小旺开个玩笑的。
小旺并不计较,但小狼喜欢计较,立刻跳起来就去咬熊向党的手了:“咬坏人。”
嗷的一声,熊向党一声高呼:“这熊孩子怎么咬人?”
腾空跃起,专咬人手。
不止咬人,小家伙手比枪,叭叭,一下又一下。
这孩子咬人的毛病得教育一下了,不然他将来会吃亏的。
陈美兰把小狼抓了回来,适时教育小旺:“所以看到了吧,以后可不能犯法,要是犯了法,公安可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的。”
小旺边走边跳,碰了碰圆圆:“你妈让你以后别犯法。”
“妈妈,这个哥哥……”圆圆提着调料,气的直跺脚。
小旺哥哥没有刚来的时候乖了,也没有原来可爱了,现在总爱欺负她。
但她刚想发火,他又把她提的菜全接了过去,一脸赖皮的笑。
哥哥快把圆圆气死啦。
几个孩子先回家了,陈美兰则去了黄老师家。
今天是罪犯被绳之以法的日子,黄老师两口子有公安陪着,在给做思想工作。
她今天去本来有点不合适,但秦川集团那个工程,马太太说一周内要标书,催的着急,她还非得这个时间点上门。
这会儿公安正在撤人,几个公安,有的哼着狼奔狼留,还有几个在哼着七分天注定,三分靠打拼。
其实也不过普通小伙子,虽说陈美兰不认识他们,但他们好像都认识陈美兰,一个个看到她,都是刷的给她敬礼,喊嫂子。
而且他们看起来都挺瘦,不像是分局原来那帮脑满肠肥肚子大的公安们。
公安的面貌最近也焕然一新了。
“嫂子你好,我原来是咱阎团的兵。”一个给陈美兰敬了个礼。
另一个则吐了吐舌头说:“嫂子从十六岁到现在没变过模样儿,还是照片上的样子。”
他们怎么会见过她十六岁时的照片?
另一个掐了这个一把:“不准再提嫂子的照片,阎团知道又该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