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节,田川要去一趟美国集团公司。
他借口说中秋节机票打折,我又正好放假,其实我知道,他就是想带着我。
他在收拾行李的时候,我接到了大哥的电话。大嫂怀孕了,想让我回家跟他们一起过个中秋节,我一口就应了下来。
他无奈的说,“也好,那你在老家等我。”
挂了电话,我躺在沙发上看着他收拾行李,漫不经心的说,“放心吧,省城不是还有田心在吗?”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把我们的合照放在了包里,“你指望她,那你还不如跟我去美国。”
“我还没有护照,怎么跟你去?”我故意嘟着嘴赌气的说。
他走过来抱住我,笑着说,“真的想去?那我先走,回头你办好了护照,我给你买机票。”
我推开他说,“再不走,飞机就赶不上了。”
“我会想你的。”他突然紧紧地搂住我,最后不得不放开的时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田川走了以后,屋子里突然变得无比安静,就连时钟的声音都显得特别的刺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
收拾好东西后,我就回了老家。
老家的变化不大,还是蜿蜒曲折的泥土路,一到夏天就尘土飞扬,还是青砖红瓦,家家户户的屋檐下都有叽叽喳喳的鸟巢,还是一望无际的菜田,一到夏天美的就像一幅画,还有那条永不干涸的小河,蜿蜒曲折的在从大山里穿过,一切都还是老样子。
外婆家门前的槐树花已经落尽了,院落里到处都飘得花絮,我放下行李刚拿起扫帚,就听见了大嫂的声音。
“都回来了,就直接去我家不就好了吗?”大嫂拎着大包小包的菜念叨着。“这老院子离我那里也不过几十步的距离,夏天蚊子蚂蚁又多。”
“我习惯了住老宅。”大嫂虽然唠叨却是十足的热心人,大哥说她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看起来却没有什么变化,步子依然健硕,面色更加红润。她把大包小包的菜放到我的手里,“我来打扫,你去歇着吧。”
可是。
大哥看见我,自是十分的欢喜。大哥拉着我直接就坐到大槐树下。
“大嫂她?”
“没事的。农村人,皮实着呢!”
“你们两个也不去房间拿个凳子。”在大嫂的唠叨声中,我和大哥笑着相视了一眼。他说,“这次的事,多亏了田川,要不然大哥可能真的要在牢里吃几年牢饭了。以前大哥对你们有意见,都是大哥不对,你现在跟田川在一起,一定要好好地过日子。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呀?”
话题跳转的太快,我还没来得及回答。
“他不打算娶你?”大哥有些焦急的问。
没有。
“什么?”大哥滕的一下站起来,吓了我一跳,我哭笑不得的说,“他说,等河湾区的房子交付了我们再结婚。”
“那就好,我们是本分人家的孩子,就算他再有钱有势,如果不能给你一个家,我们也不能给人家当二房。大哥说的话是有些糙,但是大哥说的都是正道,你觉着是不是这个理。”
直到大嫂打扫完院落开始做菜的时候,才把大哥叫过去帮忙,我抬头看着大槐树上浓密的叶子禁不住思绪纷飞。
好多年前,我也是坐在这里畅想着我和陆离的未来。那时候,外婆常常自豪的对街坊邻里说,“我们家安歌交了个男朋友,是军人啊!”那时候,街坊邻里的小孩常会围着我唱,“安歌姑姑是军嫂呀!”
转眼间十年光阴,他的照片依然是年轻的模样,他对我许下的承诺还言犹在耳,他的声音也清晰的印在记忆里,只是我再也触摸不到他,看不见他对我微笑,听不见他喊我一声“安小姐”,闻不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再也等不到他的电话和e-mail。到如今,四季如常,万物依旧,这老院子里再也没有外婆的身影,街坊邻里也早已不记得当初的安歌还有个男朋友是陆离吧。我知道,他的坟头早已长满青草,一切都成了记忆,徒留我还在人世间感伤。我在心里想着,“外婆,安歌的男朋友是军人啊,一直都是!”
“安歌姑姑,这是那边那个叔叔给你的。”邻居家的小女孩跑到我跟前递给我一封信。
“是哪个叔叔?”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起身眺望,却只看见一辆黑色的吉普车扬起一阵灰尘,开走了。我满腹狐疑的打开信封,看见信里是一张少年的照片,信的后面写了三个字,“肇事者。”
“是田川?”我拿着照片看了很久,怎么看都是他。
谢依依很适时的打来了电话,声音里透着得意的说,“安歌,我突然想起一件挺重要的事,觉得作为子女的你还是应该知道这件事的。当年,你父母车祸的肇事者照片,我邮寄给了你,你应该收到了吧?是不是很惊讶?我也很惊讶,如果是我,我肯定不会跟他在一起的。”
“我还在想,是谁这么好心,一定要让我知道这些陈年往事?原来是你。不过你可能要失望了,不管肇事者是谁,我都不会再追究了。”
“安歌,看什么呢?”听见大哥的声音,我迅速收起了照片。
晚饭后,我和大哥聊起小时候,当我问起了当年爸妈的事情。大哥突然就沉默了。他燃起了一根烟,对大嫂说,“你们先回房间吧,我跟安歌要再聊一会。”
大哥说,“安歌,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又是一桩旧事,外婆在的时候,不让我提及这件事,但是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我们也都这个年龄了,我想你即便是知道了,也应该可以理解当初大人们的选择吧?”
大哥说,他们出车祸的那年,我刚好3岁,我自小就营养不良,到了3岁也才刚刚会走路。我们的母亲没什么文化,一直在家照顾家,带孩子,我们的父亲生意越做越大,后来去了省城开公司,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后来我们的母亲得了抑郁症,我们的父亲回家的次数就更少了。我3岁那年的除夕,那天下了很大的雪,母亲一个人开车去找父亲,路上出了车祸,肇事者是一个没有驾照的未成年人,我们的父亲为了巨额的赔偿金放弃了追诉。
“他还活着吗?”
“第二年,他就诊断出癌症,接着不到十天就过世了。”大哥说完,看着我,“外婆觉得他们都是不合格的父亲母亲,所以一直不让我提及他们。”
“母亲为什么要除夕去找父亲?”
“父亲在省城有了新的女朋友。”
“母亲是怎么知道的。”
“我记得那天母亲接了一个电话,然后就愤怒的出去了。”
“是父亲女朋友打的?”
“不知道,上辈人的事情,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的多。”
“大哥,你会怨那个肇事者吗?”
大哥吐出来一个烟圈,说,“不会了,这件事情虽然是对方的错,可我们的母亲也不在了,何况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再说谁还没有犯错的时候?”
大哥说这句话的时候看向了我,他说,“我也犯过错。就比如这次若是没有田川,恐怕我就得进牢里了。”
“大哥,你想多了,这次的事情明摆着是有人要害你。”
大哥摇摇头,“若我做的事情无懈可击,别人怎么挑的出毛病,就是想害我恐怕也无从下手吧。”大哥拍了拍我的肩膀,意味悠长的说道,“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入夜渐微凉,我躺在床上,想着谢依依给我打的一通电话,思绪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