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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泉尽头是奈何。她又一次走到奈何桥边,隔着桥,孟婆看见她时,笑出了声。
  “我说,你怎么又死了一次?”她笑着倒好一盏茶,“这一回,你总能喝到我的茶了。”
  云缃缃看着她,没什么心绪。如果可以,谁愿意来这里喝茶?她无意间抬眼望了望这片天地。
  地府这个地方的绿化做得真的很差,装饰植物就只有那花叶不相见的彼岸花。不过,这里似乎也挺大的,总之她这样巡望,没看见哪里是尽头。
  她忽然不想过奈何桥,她想回到人间,没错,她还贪恋那浮华。哪怕是做一只孤魂野鬼在人间游荡。
  阎王那老儿必定是巴不得自己快快走过奈何桥,好尽快把自己化为乌有,因为自己的存在,那便是他犯错的最好证词。
  于是,她突然挣脱了黑白无常的看管,朝回跑去。
  “来这里了竟然想跑?”黑无常冷冷道。说着,手里的纸幡陡然变长,直直朝正狂奔的云缃缃追去。
  终究云缃缃没有跑赢,被纸幡给卷了回来。
  “别白折腾,到了这里的,就从没有再逃出去的鬼魂。”白无常道。
  云缃缃看他们一眼,又看向那蜿蜒的忘川河,冷笑道:“那你见过跳忘川的鬼魂吗?”
  “什么?不能跳!”
  白无常刚喊出声,云缃缃已纵身跳了下去。
  平静的河水只听噗通一声,溅起一阵水花,再无云缃缃的身影。
  “完了!丢了一只鬼魂,你我又得进油锅炸两回了。”白无常道。
  一旁的孟婆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哈,头一次有鬼敢跳忘川,真是新鲜,这下好了,一只消不了案的鬼,阎王的三魂薄又得多一笔糊涂账了!”
  黑无常道:“你少说风凉话。”
  白无常道:“看来只能去禀报阎王了。”
  话才说完,奈何桥上陡然一阵黑雾,“本王在此。”是阎王雾遁而来。
  他眉头皱起:“你们是怎么押的,押进忘川了?你们丢谁不好,偏偏要丢她?不把她送到化云境化了她,本王哪里放心得下?三魂薄你们去给我圆啊?”
  黑白无常站在他身后,被他说得连头都不敢抬。
  “其实……”孟婆走到阎王身边,笑道,“阎王也不必太担忧,忘川河是什么?那河水可以腐蚀世间万物,区区一缕魂魄,哪经得住河底浓烈的戾气?”
  阎王听了这话,才放了些心。不过他仍旧吩咐道:“去,多派些小鬼儿,围着忘川给我巡,一旦有什么异动速速禀报!”
  忘川河水倒映着两岸灿若红云的彼岸花,平静悠远,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
  而人世间,云缃缃的躯体被带回竹园后,姬存章让人安排了一间客房,把云缃缃那早已冰凉的身躯安置了进去,还命人连夜把府医叫了来。
  夜已经深了,但姬存章并没有要离开客房的意思。
  府医看了诊,向姬存章道:“公子,小云已经……”
  姬存章闭了闭眼:“好,你下去吧。”他其实早就知道她断了气。
  他看着床上的女子,苍白的脸上死寂一片,再也没有生机。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前面的一夜,他问她,为何跑去了后院,她答:因为我想公子了!
  她最后奔跑的背影,在夜色灯火里闪烁迷离,好似一朵连夜盛放的幽苡花。
  “去,置办一副上好的棺材,明早,送她上山。”姬存章吩咐护卫。
  “是,公子。”护卫道。
  姬存章走出客房,今夜无月。
  天幕黑沉沉寂寥空旷,他走到前院中庭,那里有她跪过的石路板,有她被打得遍体鳞伤时流下的血渍,还有她扫过的树叶,以及她抚摸过的花朵;他走到后院回廊,他似乎又看见她兴冲冲跑来跑去飞起的裙摆;他走到后院中庭上,那里有她哭泣过的眼泪,还有她奉过的茶盏……
  进到书房,几案上,除了成推的书籍,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存放着那日在花园里她现做的草菩提念珠。
  他取出念珠,挂在手上。那草菩提在晦暗的灯火里发着黑珍珠一般的光芒。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侍女而已。
  他竟然错手杀死了她!
  窗台边挂着的鸽子,不知是不是被人声吵醒,发出咕咕的低鸣。
  小花替她还鸽子,转了她的话:春去了,鸽子老了,飞不动了。
  *
  而那厢,跳入了忘川的云缃缃,立马感受到了呛水的窒息,她真的没有想到,原来自己这一缕孤魂,还能感受到疼痛。这忘川的水四面八方向她涌来,将她整个包裹,极度的寒意如千万把锋利的刀,毫不留情地刺进每一寸皮肤,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云缃缃努力挣扎着,却发现昏暗的水下,自她跳进来的那一刻起,便有许多发着七才光束的东西向她靠近,就像无数条彩虹蛇,鬼森森地游到她周围,然后缠住她的四肢,她的腰,她的脖子,它们似乎还携带着某种力量,欲将她整个身躯撕碎,就如同五马分尸。
  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自己整个人变得轻飘飘,如一朵浮萍,在水中飘摇,直所有意识完全消失。
  也许,这世间再无她,云缃缃。
  可是,等再次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十分诡异的地方。
  四周十分荒芜,寸草不生,只是有许多表面凹凸不平的石柱。忘川河不见了,而这又是那里?
  她扶着身边的一根石柱站起来,真是奇怪,经过忘川水的浸泡和撕扯,现在竟然沒有一处感到疼痛的地方。她活动了一下四肢,顺着石柱一边走一边观察,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似乎除了她一个人也没有,这难道是忘川河的底部?她抬头向上望了望,头顶却像是被什么笼罩着。许多七彩的光束在一泓水润透明有弧度的光罩上游走,就像是一只巨大的隐形眼镜倒扣了过来。
  突然,一个诡异的笑声响起,吓得云缃缃一哆嗦。谁?
  “这么久了,总算有人下来陪我了。”
  “谁?你是谁?”
  “哈哈哈,我是谁,你只要走近一些不就看见我了吗?”
  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听起来阴邪浑厚。云缃缃循着声音的源头走去,果然,眼前出现一座高台,高台上立了一根巨大的石柱。石柱上绑了一个人,那人头发散乱,浑身衣服破败,满脸的胡渣子,看上去俨然是一个叫花子形象。
  “刚刚是你在笑吗?”云缃缃问。
  “你看这里还有其他人吗?”那高台上的男子道。
  “你是谁?这是哪里?”
  “哦,小姑娘,我还没有问你是谁呢?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这里还是地狱吧?”
  “对,这里还是地狱,这里,不光还是地狱,而且是地狱当中最惨绝人寰的炼狱。”
  听到此话,云缃缃又一哆嗦,炼狱?感情她跳下忘川河就到炼狱了?以前活着的时候就听说炼狱,那是关厉鬼的地方,那么石柱上绑着的那个人是……
  第13章 水神现神迹
  “小姑娘,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怎么到这里的?”
  “我跳下忘川河不知怎么的就到了这里。”
  石柱上的那个男子听到此话有些吃惊:“什么?你一个小鬼竟然跳了忘川河?哦,怪不得来了这里。这里原本就是在忘川河的底下。”这么久以来,还从来没有谁跳下来过,不过奇怪的是,她跳下来竟然还活着,没被忘川吞噬。
  “那你是谁,你怎么会被关到这里来?鬼魂们不是应该去轮回投胎?等五世满后送去烟消云散吗?”
  那石柱上的男子却不理会她这些问话,兀自道:“小姑娘,你别问我是谁,我只问你想不想出去。”
  云缃缃望了望头顶那七彩斑斓的隐形眼镜,道:“我还能够出去吗?我本就是一个死人了。”
  那石柱上的男子发出阴森的笑声:“只要你想,我可以帮你。”
  云缃缃诧异地看着他,心中一动,不过转瞬就想到,如果他真能有办法出去,他怎么还在这里?况且,出去后又能怎样呢?她已经死了。阎王会再度抓她去消灭。
  “不,我不出去了。”说着,靠着一根石柱坐下。她巡望四周,偌大的地方荒凉凉。那光罩后面是什么?她只能望见一片冰蓝,四面八方都看不到尽头。
  石柱上的男子大惊:“你不出去了?你怎么可以不出去了?我真的可以帮你的。”
  “哼,你可以帮我?你要能有出去的方法,你怎么不逃出去?”
  “你不是都看见了,我被绑成了个粽子,怎么逃?”
  他身上的确被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湖蓝色如水柱一般的绳索捆绑着,那绳索中的光泽还在不断地游走,并且,那游走的光泽里,偶尔还能看见一些符号,像一种符咒。
  “你身上的绳子看起来并不是很结实啊!”她道。的确,那看上去柔软如水的东西,能有多结实。
  “小姑娘,你说这绳索不结实?不,这可是神明用自己的血管编成的法器,你竟然说不结实?不信你来扯一扯试试。”石柱上的人道。
  云缃缃一笑:“神明?我死后什么都看见了,阎王,黑白无常,碧落黄泉,啥都见着了,就是没见到过神。”
  男子也笑起来:“你看,你现在连神也见着了。”
  云缃缃象征性四处看看:“哪有?这里不就我们俩。”刚一说完,她立马愣住。
  “你不会说你是……神?”下一刻,她大笑起来,“哈哈哈,你是神?这么狼狈的神?还是被关在炼狱中的神?”
  高台上的某神很是无语:“那什么,你别笑了,我这个神吧,他有点特别,可能是因为我年轻那会儿,总是不走寻常路,所以被天上的那些神排挤打压,最终,把我这个特立独行的神给悄悄镇压到了炼狱里。连法术也给我封禁了。”
  “不走寻常路?你脚上是不是穿的美特斯邦威?”说完,云缃缃捧腹大笑起来。
  某神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那双破破烂烂还羞涩地露着脚丫的鞋子:“什么威?你别看我这身乞丐装,那是几万年前,我和天上那些神仙们打群架时给打烂的,你说他们,把我关起来也不知道给我换身衣裳。”
  云缃缃才不会信他,这人八成是生前犯了什么滔天大罪,所以才被关在这里来的,神?他要是神,那她就是神他妈!
  “哎呀,你不相信也没关系,我告诉你,只要你帮我个忙,我不光可以帮你离开这里,我还能帮你还阳!即使肉身腐烂我也能助你修复。你看啊,你可以这么想,死马当活马医,万一成了呢!”
  云缃缃略有些心动:“帮什么忙?”
  某神一听,顿时觉得有戏:“很简单,你只要走上来,绕到柱子后面去,那里有一个水晶龙头,龙嘴里,有一颗蓝色的珠子,取出来便是。”
  云缃缃走上台阶,绕到柱子后面,果见那里有一颗水晶龙头,龙嘴里,一颗湖蓝色半透明的珠子悬浮着,还散发着柔和的光。她伸出手,还真就一把将那珠子抓了出来。
  就在那珠子离开龙嘴的顷刻,四下发出轰隆的响声,石柱开始崩裂,将欲倾塌,而那头顶的透明光罩,瞬间光华尽失,七彩光束陡然暗淡。
  “这是怎么了?”
  一个人影闪现在云缃缃面前,急切道:“快,又将珠子放回去!快!”
  他急促的语气弄得云缃缃手足无措,赶忙将珠子又安了回去。
  龙珠重回龙嘴,轰隆声转瞬消失,而石柱的裂痕也停止了扩张,那头顶的光罩再一次恢复如初。
  云缃缃怔忪地看着眼前那人,就是那个被绑的乞丐。他还真的逃出来了!
  他冲着云缃缃邪邪一笑:“我就说,一个普通人的魂魄,怎么可能抵得过忘川河水?幸亏,是你掉了下来,幸亏是你!哈哈哈!”他想,他大约知道她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