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导亲自拎着t市一中的蓝白条校服走进化妆间, “小谢, 你看看这校服合不合身。”
谢权没穿过这种款式的校服, 只觉得很丑, 他冷漠地盯着宽大的运动服, 有点抗拒,“你确定这个穿上好看?”
宋导“嘿”了一声, “怎么着, 你还想穿百褶裙?”
那大可不必。谢权秉承着职业道德, 没再推三阻四,等化妆师简单上好妆, 拎起校服进了更衣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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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溪镇的生活没有预想中的枯燥乏味。温逢晚和沈呦轮流给学校的学生教授心理健康课,平静的日子持续了一周,直到援助活动即将结束的前一天晚上。
温逢晚在梦中又听见敲门声, “咚咚咚”用力的三下,沈呦正躺在床上刷剧,比她早先听见声响。
沈呦快速下床跑到门口, 撸起袖子一副算总账的模样,“我看看到底是谁啊,消停了几天又开始胡作非为了。”
温逢晚睡得有些懵,迟钝地跟在她身后。
沈呦打开门,这次速度比较快,走廊中依稀能听清拖沓的脚步声。她二话不说冲出去,非要逮住恶作剧的人。
没弄清是谁前贸然冲出去会有危险。
温逢晚想拉住沈呦,但力道不及她,被拽着一起往楼梯口走,沈呦左手拎了支晾衣杆,“你别怕,姐保护你。让我看看到底是哪个猥琐男老色胚。”
温逢晚瞬间清醒,警觉的看了眼走廊上面悬挂的摄像头。中间的红点闪着微光,监控设备应该是开着的。
沈呦生怕那人跑了,松开温逢晚拔腿跑起来。
等她到了楼梯口,一抹清瘦的身影跃入眼帘,男生的步伐缓慢,机械地迈着步子。
沈呦没多想,正要伸手抓住这扰人清梦的罪魁祸首时,男生一脚踏空,突然就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男生的头磕在了台阶棱角处,有鲜红的血不停渗出。
温逢晚慢了两步,走到楼梯口时,被地上的蔓延的血惊到,“怎么回事?!”
沈呦的手还悬在半空,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不、不是我推的他。”
温逢晚迈下台阶走近几步,看清男生的脸后,整个人愣在原地,怎么会是顾阳?!
沈呦从惊恐中回过神,勉强找回理智,“你在这看着,我去拿手机打急救电话。”
这个时间,顾阳为什么会出现在宿舍楼,还要恶作剧地敲动她们的房门?温逢晚来不及想出个所以然,她蹲下身,不敢轻易碰他,只能用声音试图唤醒他:“顾阳,你能听清我说话吗?”
男生眼睛紧闭,没有意识地躺在地上。
血友病的凝血障碍令他额头上的伤口一个劲往外流血。不一会儿,沈呦拿着手机回来,“他为什么没有反应?”
一般人从楼梯口滚下去,就算是撞到头,也会有一段意识迷离、神智尚存的时间。
温逢晚问:“你看到他的时候,他是清醒着的吗?”
沈呦认真回想了下,“他当时背朝着我,我没看清,但他走路很慢……难道是——”
温逢晚对上她的眼睛,语气笃定:“梦游。”
救护车进入学校,惊动了教职工宿舍的所有人。医生在原地进行急救措施,确定顾阳的生命体征暂时稳定,“需要入院做进一步的检查,患者的家属在哪?”
顾阳被护工用担架抬下楼,医生没得到答复,耐心解释:“因为患者患有血友病,在治疗时我们需要家属的担保。”
顾阳的老师出面说:“他的父母都不在本地,我们也没法联系上。”
医生思忖片刻,“没有担保人,医院那边很难开展治疗。”
“我去找主任试试能不能找到他父母的联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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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阳被送到医院后,额头的表层伤口停止出血,众人即将松一口气时,护士急匆匆跑出来,“监护人联系上没有?病人血友病引起颅内出血,需要立刻转院。”
沈呦靠在温逢晚肩膀上的脑袋猛地抬起,“这么严重?!”
李主任忧心忡忡问:“要转哪去啊?我这边在托顾阳的亲戚朋友联系他父母,暂时还没联系上。”
小护士也急了,“怎么还没联系上?!没有担保人根本没办法转院。”
李主任怕耽误下去顾阳就丢了命,“没有血缘关系可以签字吗?顾阳他爷爷和我是老战友,这孩子也一直是我看着。”
小护士打电话询问了上层的意见,院方不同意李主任的请求。
没有担保人无法转院,医院也在尽力想办法,最后院长亲自致电申城医院,希望能请相关专家至t市进行救援。
神经内科的国内专家屈指可数,如果患者又有血友病,治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申城那边的医生给出的答复是需要院内商议,但顾阳的病拖不得,t市的医院联动医疗组织,恳请有能力的专家帮帮这个才十四岁的男孩子。
温逢晚和沈呦在医院守了一夜。
李主任也有些熬不住了,“我让顾阳的老师过来替班,你们先回去休息。”
温逢晚眼眶泛红,没睡好觉整个人恹恹的。她犹豫地看了眼手术室,“要不我再多留会儿吧。”
沈呦沉沉打了个呵欠,“我熬不住了,逢晚你也别硬撑,回去休息休息再来。”
李主任附和劝道:“医院会帮忙想办法,你就别担心了。”
温逢晚抿唇,站起身后疲乏感愈发强烈,“好,如果需要帮忙您给我们打电话。”
李主任找了车送她们回去。离开医院,温逢晚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坐上车,她才发现手机没电了。
和司机借来充电器,将手机重新开机,谢权三分钟前打来过电话。
温逢晚正打算拨回去和他说一声,谢权先一秒打进来,她立刻接通:“刚刚手机没电了。”
谢权听出她声音的不对劲,“怎么了?”
“顾阳出事了,颅内出血。”温逢晚低声道,“联系不上父母,没办法转院,只能请申城的医生过来。”
谢权沉默了近乎半分钟。
温逢晚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我先回宿舍休息,你好好工作。”
挂断收线,沈呦支着脑袋,格外不理解:“我还是头一次那么狠心的父母,顾阳太可怜了吧,从小一个人孤零零的。”
温逢晚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对顾阳总有种特别的关心和怜悯。
一个人孤零零地长大,用冷漠的伪装包裹着自己。看到他时,温逢晚会想起第一次遇见谢权的时候。
他也是这个样子的,浑身带着锋芒和倒刺。
顾阳突发意外,学校的各项活动都中止,援助团也提前交了班。
温逢晚和沈呦睡到下午五点半,接到李主任的消息,专家团已经抵达t市。
沈呦不太放心,学校里的人手也不够,只有顾阳的班主任一个人在那盯着,“要不,我们再去看看?”
温逢晚点头,去卫生间洗漱,收拾好之后和沈呦下楼。
日落黄昏,操场上高年级的男同学结伴打篮球,周围还围了群小姑娘,她们的目光无一例外聚焦在篮球队里最高的那道身影上。
温逢晚觉得很眼熟,目不转睛盯着看了好半晌。
年轻男人单手控球,一跃而上把球扣进篮筐,姿势标准又好看。球灌进篮筐,女生们的欢呼一阵接一阵,貌似还是1v5,他一个人就将男同学打得无法招架。
沈呦摸了摸下巴,“温医生,我好像看见你男朋友了。”
温逢晚:“自信点,把‘好像’去掉。”
恰时,谢权松开篮筐,稳稳落地,回头看了眼操场边上的女人,一言不发朝她们这走。
男同学不服输的拦住人,“再来一场,我们肯定赢你。”
“不打了。”谢权和他们打了快一个小时,毫无挑战性,“我对象在等我,不能让她久等。”
小男生稚嫩的脸庞浮现出嘲笑,“噢~你还怕老婆啊,看不出来。”
谢权扬起下巴,敲了下小男生的脑瓜,“激将法不管用,还有——这不叫怕老婆。”
小男生很有文化地改口:“叫惧内。”
“……”谢权不和他胡扯,挥挥手离开了。
温逢晚看着男人由远及近,分开一周,他头发短了,人也瘦了,和剧本里写的那个无依无靠的林江望像极了。
想到林江望的结局,又想到顾阳的遭遇,温逢晚脑子里乱糟糟的。
谢权停在她面前,垂下头,眉眼含笑:“你太能睡了,我都等了一个多小时了。”
温逢晚眼眶发涩,她勾住谢权的手指,“小谢,你还有我,你和他们不一样。”
谢权愣了秒,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赞同地点点头,“对,我和他们不一样。”
他俯身,凑得离她近了些,主动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我有你。”
明明是一样的话,被他重复一遍就感觉变了原有的味道。
像调情似的。
温逢晚已经清晰地听到沈呦在身后传来的吸气声了,谢权比她反应快,极其嚣张地歪头,“后面那位,脑子不好的留级生也可以谈恋爱。”
沈呦:“?”
他慢悠悠笑了声,“所以,你没必要露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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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抵达t市人民医院,夜幕倾垂,医院来往的人潮拥挤。绕到急诊楼,喧闹声逐渐消隐。
专家还在进行会诊,李主任坐在门口仰着头打瞌睡。温逢晚想坐会儿,却被谢权拉住,他脱下外套垫在塑料椅上,“坐吧。”
温逢晚看了眼椅子,明白了他的用意,“我生理期结束了,没必要这么讲究。”
谢权:“这凳子硬,硌得慌。”
温逢晚摸了摸他漏在外面的胳膊,有点凉,医院走廊中还有些阴沉,她拿起外套塞进他怀里,“心意到了就行。”
李主任被自己的呼噜声震醒,慢吞吞坐直身,“你们到了啊,来的还挺快。”
沈呦不安询问:“他们还在会诊吗?这么久会不会耽误治疗时间啊……”
李主任看了眼时间,纳闷道:“是该出结果了,这都进去三四个小时了。”
话音刚落,对面的会议室门由内推开,穿白大褂的一群医生满脸愁容走出来,“温医生的方法能行吗?病人的八因子匮缺,承担这么重强度的手术,能吃得消吗。”
温医生?谢权扬起眉梢,用眼神示意:挺巧,还有个和你同姓的。
温逢晚好奇看过去,恰时,最后一个医生走出来。中年男人带着金丝边眼睛,模样斯文,如果不是知道他的真实年龄,仅凭这张脸,不少人会误以为才四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