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他一直在倒计时。乔佚狠狠砸了一下电梯外门,等不来就爬上去。爬上去找沈欲问个清楚。
什么叫“我打完这几场就离开拳场”,什么叫“我跟你走”?能走哪儿去?离开拳场能去干什么?想去自首?做梦!乔佚冲进逃生通道,顺着楼梯往上狂奔。
拳场里爆发出阵阵哄声,也有不少骂声。沈正悟坐在吧台的转椅上,面前是吧台姐姐送给他的冰淇淋。
在拳场长大,这里的每个人都认识,可这会儿他们都离自己远远的,好像怕自己听见什么。
爸爸在打拳,沈正悟知道。以前每次有比赛,爸爸都把自己锁在休息室里。可爸爸究竟怎么比,沈正悟却不知道。等了一会儿,等没有人注意到的时候,他偷偷跳下转椅,小心翼翼接近那片震耳欲聋的声音。
灯好亮,八角笼里有两个人。再想看仔细些就不行了,自己不够高。沈正悟试着往里挤一挤,不行,根本推不动那些大人。
身边的大人有些叫好鼓掌,有人摇头叹气,还说什么小马哥这回要输了。
不可能,爸爸才不会输呢。沈正悟一鼓作气往里钻,今天一定要看到爸爸。
“暂停!暂停!”老维朝笼里喊着。这不对劲,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虽然自己训练沈欲的时间不长,但他摸得清沈欲的基础,绝对不是现在的战况。
笼外是一连串的低低的嘘声。沈欲被打到笼中一角,右臂勉强挡在脸的正面。对手使用低位扫踢,沈欲也只能用半边身子做出抵挡。
这不对,老维朝所谓的裁判喊停。沈欲是用脑子打拳的人,不可能被逼成这样。
裁判也看出局势不对,不断做出手势示意比赛中止。可他们都忘了一件事,这个八角笼不是普通拳赛的规格,里面的人上了锁,出不来。
乔佚爬了十几层,中途换上电梯,冲进来一刹那刚好看到沈欲的纹身,那么鲜艳,布满了汗水。“怎么回事?”他往前挤,往最亮的地方挤,一个个踹着前面的人,一直挤到老维身边,“怎么回事!”
“门!”老维指着前面,“打不开,要里面的人!”
要里面的人?要里面的人才能打开?乔佚被当头一棒,只派老维来根本保护不了沈欲,除非自己在这里说得上话。他摸到笼壁铁丝上,刚好沈欲的对手开始热场子,把沈欲扔在了笼角里。
“沈欲,沈欲,沈欲。”乔佚挤到笼角,“开门!你他妈开门啊!”
沈欲连续经历了几个滑步后撤,顺着笼壁蹲了下来。他放下了抱架,露出了脸来。
“你怎么……回……回来了?”沈欲笑了笑,鼻血染红嘴唇。
“你把门打开,听见没有。”乔佚拼命晃起网墙,“你流血了,我带你去医院啊。”
沈欲却摇了摇头。
“沈欲你把门打开。”乔佚试图把手往里伸,往里够,但网眼太小了只有两根指头那么宽,“你他妈把门打开!我带你走!”
“你做个好人。”沈欲休息几秒,蓄力站了起来,“我走不了了。”
短短十几秒的缓冲结束,对手的拳暴风骤雨似的猛砸过来,逼得沈欲不得不暂时放弃上半身的防守,守住下半身的膝踢和正前方。挨打不要紧,疼也不要紧,但不能被对手抱住。
老维在喊,骨头和seven在带着兄弟们砸门。网眼太小了,他们爬不上去。乔佚冲到笼门的前面,怎么自己就忘了这一步,忘了这地方根本不是公平拳赛的地方,这道门,就把这些人的后路生生截断了。
笼里,对手一个劈肘猛砸,沈欲左肩着力,一下跪了。
“你给我出来。”乔佚对着门砸,“你他妈给我出来!你这次别他妈想扔了我!”
沈正悟一个人,小小的,站在人群最前面,扒着笼子看。早就知道,世界上根本没有耶稣。爸爸说,妈妈是信耶稣的,所以他也要相信。但他每次和耶稣许下的心愿都没有实现。
爸爸在流血。
沈欲被光晃得失去了依存感。失色的恐惧像埋在皮肤之下的种子,在昼盲浇灌下顶破而出。尖细藤蔓随着宿主的每次呼吸汲取汗水和养分,丝丝缕缕地开始延伸,快速缠满了黑色的笼壁,爬满了吊顶的天花板。
它们壮大,可宿主快死了。
他看不见了,太亮了。
沈正悟闭上了眼睛,爸爸在流血,那个人在打爸爸。他只是不明白,耶稣既然什么人都能救,为什么不来救救爸爸。
可即便这样,爸爸还是让自己信,吃饭前还要祷告。沈正悟转过身,身后是击打声。
“我们在天上的耶稣,愿地上的人,都以你的名为圣。”沈正悟捂住了耳朵,“如果你真的在,就请你立刻把最强的天使弄过来好不好?他要从天而降,一定很高,又足够强壮,你把你的剑也给他,要你那一把,带着火的剑,看守伊甸园的剑。如果你真的在……”
巨大的破裂声震响拳场。随之而来的是从八角笼上方掉落的碎玻璃。像一场碎冰。
又掉下来一把椅子。
每个人的注意力都被声音分走,二层包间看台的玻璃被整面砸碎了。紧接着,那里跳出一个人来。就在碎玻璃砸到橡胶台面上的那几秒,那个人也跳了下来。
每个人都惊着了,每个人都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