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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道:“父皇想听实话,儿臣便说了。旧事罢了,父皇何必动怒?”
  “不论是母后,还是儿臣,生死皆在您的一念之间。只是母后为何会在您生辰那日病故,儿臣不敢查,也无处可查,所以一直都想不明白——”
  “够了!住口!”宣帝有点心慌,怒喝道。
  萧知珩当真是住口了。
  他的面上还带着一丝疏离而温柔的笑,似乎什么都没说起过的样子。
  宣帝却心神不宁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今日身体疲累情绪大起大落,喝了九紫参汤撑着没歇息,精神不好隐隐出现了幻觉,还是因为心不安所致——
  在这幽暗的灯光下,他看着笑着的萧知珩,竟是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点死去的元后的模样。
  萧知珩仿若不知宣帝晦暗不明的眼神,他缓步上前,垂着眸眼,把倒下的杯盏扶正了。
  宣帝死死地抓住了桌角,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气息变得有点深了,道:“太子今日是想跟朕翻旧账的?你知道了什么?”
  “儿臣什么都不知道。”
  “你……”
  “所以今日才冒死来问父皇。”萧知珩态度恭谨,轻声笑着问,“儿臣不孝,父皇这次会赐死儿臣吗?”
  大概是情绪一时激动,宣帝只觉得气血涌上脑,有些缓不过劲来,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宣帝深深地呼吸几口气,手都微微颤了起来,“来人……”
  宣帝话音一落,外面果然就来人了,钱公公惊慌失措地跑进来。
  钱公公大声道:“陛下!陛下不好了,天坛宫失火了!”
  宣帝一愣,惊道:“什么?!”
  他的耳朵里嗡嗡作响,嘴里有一股腥苦味,几乎要说不出话来,“……怎么回事?”
  “奴才不知!天坛宫突然失火,地宫下存放着大批祭祀用的爆竹烟火,这孽火一起,便轻易扑不灭了!”钱公公跪在地上,此时他已是焦头烂额,急道:“火势已经连到了太子殿下的寝宫,两宫比邻,这火马上就到这边了!奴才请陛下移驾!”
  宣帝怒意更盛,猛地站起身,眼前却是一阵发黑。
  萧知珩眼疾手快,扶住了身形摇晃的宣帝,对着钱公公,开口道:“那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移驾离开。”
  钱公公道:“是,是是!”
  说着,几个人就把隐隐有些气短的宣帝接了出宫。仿佛在顷刻间,外面的黑夜就变了天,火光冲天。
  这种时候,侍卫们也无暇顾及其他,一路护送着宣帝到最西边安全的偏殿。
  宣帝心神不定,待在正西偏殿也久久都没有缓过来,太阳穴突突地跳。
  萧知珩也没有多好受,面色极差。不过他还是冷静的,像是等这一刻,已经恭候多时了。
  过了好一会,宣帝恢复了一些,就隐隐听到了打杀的声音。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身心疲惫地问道:“不是扑火,外面又怎么了?”
  心腹侍卫一听便立刻出去探查情况了,但是一出去,便没有再回来。
  宣帝意识到事情不对。
  再让钱公公出去,这次人倒是没多久就回来了,哆哆嗦嗦地说道:“陛下。好像是,三皇子来……来救驾了。”
  宣帝先是一愣,瞬间就反应了过来,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混账!他来救什么驾!”
  角落处的萧知珩皱眉压住了咳意,他清俊的面庞隐在阴影之中,指尖掐入手心,疼意让自己清醒。
  第78章 我梦到你了殿下 嗯?
  萧知炎人本该在京中, 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本来就匪夷所思。更别说他又赶上天坛宫走火,有这么凑巧的救驾吗?
  分明是掐算好了时机,有备而来的。在场的人但凡是带了脑子, 就知道三皇子这分明是预谋造反!
  宣帝自是在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了, 他的呼吸沉重,面色也是一阵阵发青, 道:“羽林统领呢?不是在外围守着, 人呢?都去哪了?”
  钱公公急得不行,哭诉道:“回陛下。天坛宫骤然失火,四皇子和统领便紧急拨了一半的人救火,这留守的那些人怎么也抵不过贼人强闯啊……”
  宣帝出行带了羽林卫队,人本来是不少的, 留守抵御自是不在话下。然而天坛宫突然出了事, 突发意外防备不及,生生撤了一半的人。
  再说谁知道三皇子如此胆大包天, 竟心生反心。圣驾在离京不远的地方, 他就敢夜带私兵趁乱起事!
  三皇子用这鱼死网破的险招,是彻底豁出去不要命了,要借着这场混乱来逼宫的。
  毕竟眼下这形势对他来说, 也算得上是天时地利人和了。
  而到了这种时候, 宣帝怎么还会看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惊怒之下,只觉五内俱焚。
  纵然他千算万算, 万般提防,他也怎么都没有料到,最后竟然是萧知炎这个在他看来最不可能有异心的儿子来反他!
  宣帝呼吸有些艰难,眼里染了一抹阴狠之色,气急败坏地斥道:“这个禽兽不如的逆子……”
  他怒道:“朕还在这里!这个孽畜想做什么?”
  很快, 守在门外的近身侍卫跌跌撞撞地进来了,惊声禀报。
  “陛下,三皇子的人已经到这边来了!”
  宣帝身形狠狠一晃,费劲地喘着粗气,又连连痛骂了好几句逆子。
  但这个时候,再怎么骂都没有用了,被欲-望和野心蒙蔽了的萧知炎带着一队私兵,俨然已经逼到眼跟前了。
  宣帝只能命人死守着门,而这时他看向由始至终守在门前的萧知珩,他没做什么,但丝毫没有怯意。
  不堪一击的太子在这种危急时刻没有自乱阵脚,无形中影响着殿中的人。
  身心交瘁的宣帝此时也顾不得计较太多,只好疲惫无力地开了口,问道:“……太子有何对策?”
  宣帝也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还能信谁,突生变故,险象环生,他心生忌惮,不敢轻信于人,看谁都像是谋逆的。
  但他信与不信都只能将心中的猜忌疑虑暂且放下。毕竟此时和他一同在殿中的,唯有太子而已。
  宣帝焦虑不安,下一刻,却只见萧知珩微微躬身。他薄唇轻启,只说了一句,“儿臣与父皇同进同退,誓死不降。”
  宣帝一愣。
  话音刚落,萧知炎就杀到了殿外,外面还有宣帝的心腹侍卫,这是一批死士,纵然是负隅顽抗,也能拖住萧知炎逼宫的脚步。
  萧知炎趁乱起事,就是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他最不能消耗的就是时间,必须要速战速决。
  萧知炎的脑子里除了尽在咫尺的皇位就什么都没有了,此刻他的眼中全是血丝,下令道:“杀,都给本王杀了!”
  厮杀再起,血流成河。
  殿外与宣帝的死士一同殊死搏斗的,是萧知珩带来的人,就这么些人,竟也撑了一个时辰。
  萧知炎渐渐也开始心急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发了狠,震声道:“谁第一个开了殿门,他日论功行赏,定然封侯拜将!”
  此话一出,那些叛兵像是中了邪那般,疯狂拼杀,前仆后继。
  萧知珩心里嘲讽一笑,皇帝还没死,萧知炎连篡位以后的事都已经想好了。
  这份孝心,不知道慈爱宽仁的皇帝能不能受得住了?
  宣帝自然是受不住的,喘气都有些困难,他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仅隔一门之远的厮杀。尤其是他听到萧知炎下命令的时候,血气蹭地一下直冲头顶。
  “那个混账东西!”
  宣帝怒喝出声,一阵头晕目眩,险些站不稳,还是被身边的钱公公给扶住了。
  不过更糟糕的局面就来了。
  死士身死,援兵未至,最后一道防线被破,萧知炎终于是带人杀进来了——
  钱公公满眼绝望,“陛,陛下!”
  宣帝惊怒交加,手背上青筋暴起,显然是全身的神经绷都到了极致,已如强弩之末,这种状态看起来十分不妙。
  而守在门前的萧知珩挥剑杀了一人,接着他的脖子被一个身影魁梧的贼人架了刀,刃口上那股浓烈的血腥气犹在。
  这种死人的血腥味,让他十分不舒服地皱了眉,这气味实在令人作呕。
  萧知珩抬眼看向挟持自己的人,目光对上的那一刻,他脖子上那把刀就稍稍地往外移了一点。
  那人不敢表现出异样,趁乱时他压低了声音,飞快地说了一句,“一切顺利,殿下放心。”
  此时这个蒙住了脸,破门后第一时间持刀挟持太子的‘逆贼’,正是萧知珩早就安排好暗通消息的人。
  目下形势逼人,萧知珩选择静观其变,就不得不做出一副受制于人等死的样子。
  他知道宣帝的心腹不止死在殿外那十来个人,情况不容乐观,但只要逃出一个通风报信,就够了。
  而且天坛宫弄出那么大动静,只要羽林军尚在,密报传回京城,那么援兵快则一个时辰就能到。
  萧知炎心里只要有一丝犹豫,豁出去,最后又不敢弑君,那就没有别的活路可走。
  萧知珩冷眼旁观,鼻端嗅着血腥味,内心深处那点扭曲而阴暗的东西就又冒了出来——
  他其实有别的办法脱身,让人刺一剑,倒地假死都可以,但他不想。
  因为他实在是很想亲眼看看,在权势和性命面前,父与子,谁先逼死谁?
  他也很想知道,陛下一朝被自己一手扶持培养的棋子,也就是自己最放心的儿子在身上捅一刀,后悔吗?
  当然这个内情谁都不知道,众人只知道太子殿下被不要命的叛贼挟持,惊恐万分。
  萧知炎一路走到这里费尽心血,折了不知道多少人,身边只剩下几个了,此刻的他也已经是一身狼狈,拖着一地的血水而来,一瘸一拐地进了殿。
  萧知炎的注意力全在宣帝身上。
  钱公公看人一步步走近,惊慌失措地护在主子跟前,尖声道:“来人!来人,护,护驾。”
  可这个时候,除了他自己,逃的逃,死的死,这里哪还有什么人能护驾?
  宣帝怒目相对,胸口起伏得厉害,“孽子!朕待你不薄,你、你竟敢谋逆!”
  “不薄?”萧知炎一听到宣帝说待他不薄,表情就变得有些狰狞,冷笑道:“那父皇息怒。您迟迟下不了决定,儿臣这么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您就当厚待儿臣吧。”
  钱公公看萧知炎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手不离剑,惊忙阻止道:“三殿下,万万不可……”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萧知炎狠狠地踹了一脚,登时踹倒在地。手起刀落,竟是直接就把人给杀了。
  “你!”宣帝满目震惊,似难以置信,继而又是气急攻心,道:“放…肆!你,难道还想要弑君吗?”
  萧知炎用剑指着宣帝,满腔的愤恨无处发泄,道:“这一切都是父皇的错。呵,父皇仁慈吗?不,您残忍、自私、伪善、绝情,您眼中只有自己,什么扶持、什么好处都是假的。说到底,父皇对我这个可有可无的儿子,跟对一条狗有何区别?都是您逼我反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都是您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