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想到的,政委早就想到了,可林排长老家的人不愿接收鹿崽,听说他们得知林排长牺牲后,只追问抚恤金,半句话没提过鹿崽,咱政委刚起了个头,那边一大家子就轮番上阵哭穷,说养不起鹿崽,又说林排长虽牺牲了,可鹿崽还有王娟这个妈呢,凭啥让他们养。”
嫂子甲插话,“林风的二弟还话里话外的威胁政委,说他们那地方太穷,有些家里顶梁柱的男娃都能饿死,更别提女娃了,你说政委听了这话还敢让他们养吗在家属楼里,咱们还能看着点,可鹿崽要是去了山高水远的地儿……”未尽的话语里意味深长。
小媳妇打了个寒颤,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那鹿崽妈娘家那边的人呢?”
“哪还有娘家人哦!鹿崽她亲妈叫格莎,是边境那边的少数民族,据说是个孤儿,当年和驻军在境的林风是自由恋爱,69年部队拔军离境时就随军来了这。”
春嫂子面上浮出追忆之色。
“格莎长得是一等一的好,人又勤快能干,当年她和一表人才的林风就是婚姻自由的模范代表,把队里的小单身青年们羡慕的眼珠子都红的发紫,可惜格莎命不好,生鹿崽时没扛过去。”
嫂子乙点头认同,“鹿崽长相就随格莎,棕色小卷毛大眼睛,皮肤白的和雪似的,咱院里谁家孩子有鹿崽好看?我儿子说鹿崽这叫啥混血,还是专门挑爸妈优点混的那种。”
“对,不止长相,鹿崽养植物的本事也随格莎,我记得当年拾掇菜地时,我和格莎领的菜种一样,相同的种法,可种出来的菜却一个天一个地,我家娃儿宁愿吃格莎家的番茄,都不愿吃孩他爹用粮票费劲换回来的苹果。”
嫂子甲将王娟拉出来踩,“这一对比,懒馋奸的王娟和格莎比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王娟除了整天卖弄那张嘴还会啥?也不知道林排长怎么看上了她!”
“懒馋奸咋了?人家王娟啊,啧,本事大着呢……”
嫂子丙故意将尾音拖的极长,见女人们被吸引注意力齐齐望过来,挤眉弄眼,语气暧昧的说:“亏你们娃都生了几个,有些事儿咋还看不明白?男人最在乎的是啥?不还是炕上那点事!王娟炕上功夫深着呢!”
听到此等爆炸信息,女人们顿时忘记了先前讨论的内容,迅速围过来将嫂子丙包在圈内,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你咋知道?你半夜不睡趴墙听墙角了?”
嫂子丙压低声音不屑道:“我们俩家的睡房就隔一道墙,只要林排长出完任务归队,当天夜里王娟准叫的和猫打春一样,有时候啊,还会说些搔话,哎呀,那话搔的我都没脸学出口……”
“有啥好没脸的,又不是你说的,快学!”
眼底溢满八卦之色的女人们急的伸手推搡着嫂子丙,连声催促。
林海峰听到这儿面无表情的转身,步履匆匆的向家属楼赶去。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目的地。
家属楼由一排排整齐的青水泥房组成,楼与楼之间有着二十米的间距。
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有块用篱笆圈起来的小菜地,此时菜地里基本都是枯枝黄叶,唯有三栋4号房门前的菜地,入眼一片深绿。
林海峰视线扫到菜地旁的鹿崽时,双脚钉在了原地,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鹿崽背对着自己,此时正顶着大太阳
站军姿,因脚底不稳小身子摇摇欲坠。
王娟握着条细柳枝站在房檐下,面对着几位大龄军嫂,口中振振有词。
“……咱部队里的哪个孩子不站军姿?别说现在这天气,就是酷暑腊月里也照站不误,那时候怎么不见你们心疼自家孩子?吴婶你们这样三番五次的阻挠我培养我家林鹿,是不是怕我家林鹿以后出息了,盖过你们孩子的风头?”
此言一出,军嫂们顿时被气得胸膛起伏,指着王娟鼻子半天说不出话。
“你、你……”
鹿崽对面的窗台上突然窜出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小女孩表情得意的看一眼鹿崽,咬一口手中金黄的鸡蛋糕,咀嚼时,故意mumamuma的吧唧着嘴。
余光里扫到这一幕的林海峰,低声笑了起来,只是脸上全然没有半点笑意。
林海峰走上前,出现在众人视野里。
王娟脸上闪过丝慌乱,在瞥到林海峰的空荡荡的右袖后,又镇定了下来。
“是前林副连长啊,你……啊!”
王娟感受到腿部传来的剧痛,放生尖叫,接着就觉得身子一空,再落到实地时,胸口震动,脑子里发懵一片空白。
四周响起彼此起伏的倒吸气声。
吴婶等人惊愕的看着躺在地上的王娟。
林海峰走向鹿崽,看着随着自己的走近,小身子崩的越来越直的鹿崽,胸腔里的火气沸腾咆哮。
箭步上前抱起鹿崽,掂了掂笑着说:“鹿崽的军姿站的真棒!”
身子乍然腾空,鹿崽条件反射的踢弹着小腿,待听到熟悉的声音,弯起的大眼里闪动着惊喜的星光,“二蛋爸爸!”软糯的小奶音有气无力。
林海峰注意到小家伙踢腿时,僵迟缓慢的动作,额上青筋隆起,视线一寸寸的扫过鹿崽。
不过两月未见,小家伙就瘦了一圈,往日里泛着光泽的小卷毛,这会暗淡干枯。
视线下移触到红扑扑的笑小脸时,突觉不对,忙托高手臂和鹿崽对额头,感觉到额头触到片滚烫,忙不迭的抱着鹿崽往医务室狂奔。
等背部将火辣辣的痛感传到大脑,王娟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林海峰踹倒了,艰难的撑起上半身,望了眼林海峰变成小黑点的背影,牙齿咬得咯咯响。
“吴婶、王婶,林海峰竟然敢当着你们的面殴打妇女同志,显然是没把部队纪律和你们放在眼里,更何况他还抢走了我家林鹿,你们一定要为我作证,找政委做主!”
吴婶等人互相看了一眼,眼底神色流转,达成某种协议。
几人异口同声,“王同志,刚刚我们可什么都没看到啊!”说完心情巨爽的各回各家。
欺负鹿崽,毒马蜂还想我们给你作证!呸!想得美!
再逼逼,毛给你丫拔了!
第2章
医务室里。
林海峰抽出鹿崽腋下夹着的体温计,交给朱医生。
“38.6°,吃两片安乃定就好了。”医生看完说。
林海峰撸高鹿崽的裤腿,露出红色瘀痕的白嫩小腿,示意朱医生看。
“劳烦您再给开点化瘀止痛的搽剂。”
“呦!这抽痕怎么这么重?”
朱医生看的直摇头,开药时絮叨:“知道王娟盼着鹿崽成才,对孩子格外严厉,可这次下手也忒重了点。”
盼鹿崽成才?
这他吗的可真是今年听过的最大的笑话。
正给鹿崽揉腿的林海峰,笑的讽刺。
朱医生唰唰写好药单递过来,“你去领药,领完让护士搽,你手重鹿崽会疼。”
“恩,”林海峰揉揉怀中鹿崽的头,“和医生说谢谢。”
鹿崽怯生生的瞄了眼朱医生,嫩着小奶音,“谢谢苏苏。”
朱医生的孙子都比鹿崽大,但作为一个不服老的小老头,他觉得自己有被哄到。
笑眯眯的从抽屉里拿出两颗打蛔虫的宝塔糖,塞到鹿崽手心,“等下的药有点苦,可吃了这个呀,就不苦了,所以你得乖乖吃药。”
说完没忍住手痒,下手撸了把鹿崽的小卷毛,满足的双眼眯起。
鹿崽眼睛亮亮的盯着糖,团着小手道谢。
她吃过这种糖,可甜可甜了。
朱医生顺着鹿崽的小手手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眉心挤出川字。
月把没见,鹿崽可瘦了不少,手背上的肉窝都消失了。
朱医生想了想,低声对林海峰说:“鹿崽吃完药要吃饭,你去大食堂3号窗找朱大房同志,跟他说是我让你去的,让他开小灶做份鸡丝面。”
林海峰爽快的点头,“谢了,我现在就去食堂,鹿崽就辛苦护士同志……”
门外突然蹦进来个短发护士,抢抱过鹿崽,笑盈盈道:“不辛苦不辛苦!我可愿意照顾鹿崽了,鹿崽今天有没有想姐姐?”
鹿崽看到熟悉的小月姐姐,唇角露出笑涡,“想了。”
“姐姐也想你!走,姐姐带你去上药。”
刘月粉无情的无视了还想说点什么的林海峰,抱着鹿崽朝护士休息室走去。
但鹿崽还记得二蛋爸爸,趴
在刘月肩窝处和林海峰挥手。
甫一进入休息室,刘月就感觉到怀里一空,鹿崽被人抢了去。
刚想炸毛,待看到抢人的是自己的姑姑王护士长,无奈的耸肩,转身去取鹿崽的药。
王护士长抱来盆叶片黄了一半的绿植,放在地上后着急的说:“鹿崽,这是姨姨新得的绿央草,我明明按照卖家说的方法水养,可小绿就是日渐枯萎,你快帮姨姨看看。”
眼见新宠在自己的眼前一点点枯萎,王护士长急的头发都快白了。
鹿崽顶着她期待的目光蹲下小身子,歪着小脑袋盯着绿央草看了片刻。
“姨姨,小绿她不喜欢每天换水。”
“啊?水养植物不就是要勤换水?”王护士长满目诧异。
鹿崽摇头,满头小卷毛随着动作晃悠。
“小绿不喜欢,她喜欢……”
鹿崽说到这卡了壳,想了想伸出小手,掰着短短的手指数到五后,说:“小绿喜欢5天换次水,还喜欢每次只换一半的水。”
王护士长半信半疑,“这样就能行?”
“恩恩,我养过小绿的姐姐大绿。”
鹿崽盯着还在吸着自己身上绿雾的小绿,笃定的答。
“姑,关于养花草方面,鹿崽什么时候说错过?”刘月端着药盘进来,在桌面上放下。
王护士长蹙眉忖量了片刻,发现鹿崽好像真的没说错过,比如自己家里的那盆红阳花。
当初红阳花枯的只剩下条茎,她都以为活不了了,还是侄女说鹿崽和她妈妈一样是个养绿植小能手,说不定让鹿崽试试能养好。
她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同意了,没想到红阳花被鹿崽抱回家养了半个月,不止养活了,还长得格外茂盛。
刘月弯腰拨弄了下绿央草的叶片,迟疑道:“我怎么觉得小绿精神了些?”
“那是你心理作用,看花了眼。”
其实王护士长也有这种感觉,不过她觉得这是因信心大增,而引起的错觉。
鹿崽心想小月姐姐才没看花眼,吃了绿雾的小绿确实精神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