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妧,别想太多。”赵峋轻抚她的后背,温声道:“梦都是反的,别怕。”
那个梦太真实,哪怕到了此时,她还能感觉到当时海水淹没口鼻的痛苦,救不到大公主的绝望。
阿妧胡乱点了点头,直到用过晚膳,她还有几分神思恍惚。
赵峋本想回书房,见她精神状态不好,便留下来陪着她。他听太医说,女子怀孕时容易多思,阿妧本就是心思重的,今日见了郑妃一通闹腾,到底还是受了惊吓。
他吩咐崔海青去找刘太医开副阿妧能喝的安神药,哄着阿妧喝下后,早早陪她上床休息。
“皇上,妾身不怕热。”阿妧翻了个身,面对面的望着赵峋,“等您忙完,就回宫中罢?”
纵然这次是郑妃陷害了她,张皇后是无辜的,温昭媛可还没露面,冯太后就没当初是谁给张皇后出主意,刺激郑妃致使小产?
在行宫中不如宫中戒备森严,她总有些不安。
赵峋将她抱在怀中,小心的没压到她的肚子。
“好。”静谧的夜中他的声音显得低沉轻缓,似乎有种安抚人心力量。“朕要离开行宫两日,等朕回来,咱们就回宫。”
阿妧轻轻“嗯”了一声,枕在他的矫健的手臂上。她不知道自己喝了安神的汤药,还以为是普通的安胎药。感觉眼皮渐渐沉重,本还想说些什么,她困倦得睁不开眼。
赵峋没出声,想等她睡着后将她抱到枕头上躺好。
正当阿妧要睡着时,忽然低低闷哼一声,她蓦地睁开了眼。
“阿妧,哪里难受?”赵峋一直留意着她,忙问道。
阿妧神情有些奇怪,问她也没有答话。
“阿妧?”赵峋急了,就要起身叫人,却被阿妧拽住了衣袖。
她也坐了起来,语气迟疑,有些不确定的道:“皇上,好像他动了一下。”
说着,阿妧抬手覆在隆起的肚子上。
赵峋一脸凝重的等着着她的反应,过了好一会儿,阿妧才确认方才并不是幻觉。
“皇上,您摸摸。”阿妧牵过赵峋的手,声音中的雀跃简直藏不住。
赵峋的大手小心翼翼的覆在圆润的肚子上,几乎是屏息等着胎动。幸而他还算给自己父皇颜面,在两人的万分期待之下,他终于懒洋洋的动了下。
“他真的动了!”赵峋平日里的那些沉稳持重的威仪统统不见,笑容从他眼角眉梢自然的流露出来,细看去竟有些傻气。
阿妧眉眼弯弯的望着他,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忽然冒出来。
皇上仿佛第一次跟还未出世的孩子接触,替皇上生下大公主的那个人,她怀着大公主时,皇上没有陪过她吗?
那时皇上正值夺嫡之时,抱回私生女,会被人指摘德行有亏。以皇上的谨慎,定是喜欢那人才让她生下大公主的。
阿妧摇了摇头,仿佛想将这个念头甩出脑子似的。
这不是她该想的,皇上心中喜欢谁,都跟她无关。
“怎么脸色有些难看,是孩子踢得你难受么?”赵峋回过神来,留意到她的变化。
阿妧忙笑道:“没有,他才多大一点儿。妾身只是有些腰酸,想躺一躺。”
赵峋有些懊恼自己光顾等阿妧胎动,倒忘了她已经坐了好一会儿,扶着她躺好。
“皇上,这是他头一次动呢。”阿妧不再去想那些烦心事,唇边浮出满足的笑容。“妾身这才有种真实感,肚子里确实有了个孩子。”
听她这傻里傻气的话,赵峋唇角的弧度也始终没有平复,他目光怜惜的望着阿妧,点了点她的鼻尖。“都是要当娘的人了,还这样傻乎乎的。”
赵峋问过太医种种该注意的事情,随着胎儿长大,阿妧会更辛苦。
“快睡罢。”赵峋替阿妧盖好被子,督促着她快些闭上眼。
等到她睡下后,赵峋又轻轻的将手放在她的肚子上。
这次孩子没再给面子。
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动静,他才有点失望的挪开了手。
***
郑妃从长锦宫被人押送回盈香殿后,又传来盈香殿封宫的消息。
后宫为之哗然,几乎确定了意图谋害昭妃和大公主的人,就是郑妃指使的。
蓬莱居。
“郑妃去长锦宫闹了一通,惹怒了皇上。”张嬷嬷上前回话道:“听说郑妃被人拖走时,嘴里还嚷嚷对皇上和昭妃的不敬之语,很快被人堵住了嘴。”
冯太后听罢,神色中并未有什么波澜,也不觉得意外。
“郑妃哪里有阿妧懂得分寸,她有今日是迟早的。”冯太后转动着佛珠,淡淡的道:“她从来不知立身根本是给皇上生个孩子,无论男女都好。只闹着争宠,毁了自己的身子。”
“阿妧身怀皇嗣,地位愈发稳固。虽是外人看着昭妃之位已经足够尊贵,若她生了皇子,哀家看着她得封贵妃是迟早的事。”
张嬷嬷默然。
阿妧倒是个出息的,可她已经跟太后离心。
两人正说着话,听宫人通传说是太后的补药送来了。
冯太后神色微凛,张嬷嬷忙亲自迎了出去,将人带了进来。
“属下见过太后娘娘。”来人是王牧英,他行礼后,开门见山的道:“太后娘娘,柳氏生了一个女儿。虽是当时与柳氏有关的人都被皇上另行安置,但有个接生婆子回家的路上曾与人闲聊过,无意中炫耀过虽是女娃,自己得的赏金却丰厚。”
冯太后闻言,面上立刻阴云密布。
“那人所描述三言两语,倒都跟柳氏的情况对得上。她还说女娃身上有块红色胎记,幸而长在左腋下,并不显眼。”
不用再去验证,冯太后几乎确定了大公主就是瑞王和柳意娘的女儿。
“属下无能,当年竟漏掉了这个孩子。”王牧英跪在地上,愧疚的道:“请太后娘娘责罚。”
冯太后目光锐利而冰冷,她捏紧手中的佛珠,将愤怒压了下去,沉声道:“办砸了这件事,眼下想一想该如何补救,倒比来领罚更有用!”
王牧英有些惊讶的抬头。
为今之计,只有将大公主掌握在自己手中,如有必要,就除掉她,挑起皇上和瑞王的矛盾——
冯太后虽是让他想该如何补救,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皇上未尝不会知道当年是她下手杀了柳意娘,若将此事告诉瑞王,瑞王一定会来复仇,大公主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证据。到时皇上不用脏了自己的手,污了自己纯孝的名声,借瑞王之手就能除去她。
她要在皇上行动前,先下手为强。
“给端王府送消息,让他别惊动任何人来见哀家。”冯太后神色变幻了几次,才下定了决心。
王牧英连忙应下,正要离开时,被冯太后叫了回去。
冯太后又对他低语了几句,才让他告退。
“瑞王不日就抵京,处置这件事宜早不宜迟。”冯太后手中的佛珠越转越快,正如她的心情一般。“阿妧已经过了头四个月,正是稳定的时候,皇上随时都可能带她回宫。”
张嬷嬷在一旁候着,不敢打扰冯太后。
“哀家记得,咱们从宫中出来,带了些好人参来?”冯太后突然问道。
张嬷嬷应道:“带了些给您入药用的。是前年北边送来,粗细和长度都是难得的,方太医来看过,说是药性也好。”
“挑几株好的,再另选些补品,给昭妃送过去。”冯太后微微颔首,吩咐道:“叮嘱她安心养胎。”
张嬷嬷虽是不解太后的用意,还是立刻去开箱笼去找。
等准备妥当后,冯太后派素心去长锦宫送。
长锦宫。
赵峋正在清辉堂处理政务,阿妧得知是素心奉太后之命来时,让人请了进来。
“奴婢给昭妃娘娘请安。”素心行礼后,指着身后的宫人道:“太后娘娘命奴婢来给您送补品。”
她身后跟着四个宫女两个内侍,每人都捧着一个托盘。
阿妧含笑点点头,青兰拿了荷包来打赏。
“素心姑娘陪本宫说会儿话。”阿妧留下了素心,让青兰带别的宫人内侍下去喝茶。
“娘娘这是四个多月了罢?”素心看着阿妧,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娘娘算是守得月开见月明了,奴婢替您高兴。”
阿妧笑着应道:“多谢素心姐姐,当初若没你们照应我,我也不会有今日。”
虽是阿妧已经封了昭妃,待她们还如从前般亲切,素心眸中的笑意更深了些。
“许久没有听到过素月姐姐的消息,不知她过得如何了?”阿妧问道:“我记得她夫君,便是近卫营的校尉。”
素心点点头,道:“素月姐姐前些日子托人给太后送了她做的抹额,说是她有孕了,这些日子害喜厉害,这才没能给太后请安。”
“那我倒该给素月姐姐道个喜。”阿妧目光中露出惊喜之色。
当初素月帮了她不少,若皇上和太后撕破脸,她希望能周全曾经帮过她的人。
两人说了会儿话,素心看着时候不早,趁着起身跟阿妧告辞的机会,送上了一方帕子。
“娘娘,奴婢身份低微,没什么能送给娘娘的。”素心神色郑重的道:“还请您别介意。”
阿妧接了过来,握着她的手,柔声道:“自然是素心姐姐的心意更重。”
素心松了口气,这才告退离开。
阿妧托腮思忖了片刻,将帕子展开后凝视了一会儿,随后交给朱蕊仔细的收好。
“娘娘,锦绣宫的人来传宁妃娘娘的话,说是大公主后日请您去流翠亭赏景。”
流翠亭是行宫中依山傍水的好地方,不远处引了活水进来,形成一道小小的瀑布。旁边便是百花园,大公主上次还跟她要过花环。
“回去告诉宁妃和大公主,本宫必到的。”阿妧唇边浮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应允道。
她已经有好些日子没出门了,正好去散散心。
知道阿妧后日出去,青兰她们忙替阿妧准备起来。
等赵峋回长锦宫时,已经到了亥时。
见东偏殿还是一片灯火通明,赵峋知道她没睡,本想直接回寝殿,又转了方向去了阿妧殿中。
他进来时,阿妧还没让人收起小几上的各色礼盒。
“皇上,您回来了。”阿妧扶着腰起身,吩咐人去倒养胃的蜂蜜水,又对赵峋道:“您看,太后让人给妾身送了好些补品来。”
前些日子太后已经赏过阿妧,这次送了许多补品来,太后的举动有些耐人寻味。
赵峋随手打开了一个两尺见长的锦盒,里面放着两株野生山参,挑了挑眉道:“太后倒是把好东西给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