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伯典昂首挺胸大步迈进东华阁。
见到温卿瑶,他抬手弯腰向温卿瑶行礼,“臣给陛下请安,听闻陛下龙体欠安,臣寝食难安,今日特来看望,见陛下龙体康健,臣与众同僚也放心了。”
温卿瑶端端正正坐在御案后,面色清冷,威严冷厉,目光所及之处似夹着一股凛冽之风,只一个轻微的眼神便令人心生敬畏。
此时的她看上去与平日并无区别。
完全看不出病中虚弱。
温卿瑶抬手,“丞相免礼,赐座,难为丞相在年中便入宫看望朕,有心了。”
不忘端了茶水上来。
杨伯典坐下来后,继续关切地问道,“陛下偶染小恙,应该多休息才是,只是前几日见陛下时陛下龙体安康,不知为何突然染了风寒,御医可曾说些什么?”
温卿瑶身子往前探了探,两手交叠垫着下巴,“御医说朕不注意休息,累着了,所以才突然染了风寒,并无其他,只需静养几日即可,所以今日丞相突然进宫,朕还以为批阅的奏本出了错,让你在这时候放弃休息匆忙进宫。”
杨伯典说道,“陛下误会了,臣真的只是担心陛下龙体,至于奏本,陛下素来勤勉细致,即便在病中,批阅奏本依旧一丝不苟不错过半点细节,此等勤勉,着实令臣等汗颜,臣日后定会更加用心,为陛下分忧,为朝廷分忧。”
又是一番吹捧的好话,温卿瑶不为所动。
她淡淡道,“今日才初六,杨丞相便跑上跑下又关心朕又关心朝政,实在辛苦你了。”
杨伯典谦虚道,“都是臣的分内之事,今日见陛下面色红润,气色正常,臣就放心了,臣早些时候还担心明日的人日小祭,陛下没法出席观礼。”
温卿瑶挑眉,“明日的祭典只是小祭罢了,无需杨丞相费心,只不过再有几日的上元灯会,丞相都安排好了吗?”
杨伯典顿了顿,“回陛下,一切都井然有序,绝对没问题,只待上元佳节一到,满城同欢。”
在南朝,上元灯会是一年一度的大事,这一天晚上,全城的百姓都会上街游玩,猜谜赏灯,约会许愿,热热闹闹直到清晨方才散去。
上元夜也是南朝唯一一个没有宵禁的夜晚。
更重要的是,皇上也会摆宴席,登城门,观歌舞,与民同乐。
温卿瑶满意颔首,“将如此重要的事交给杨丞相,朕才放心。”
突然,温卿瑶盯着杨伯典的脸不说话。
杨伯典被温卿瑶看得有些不自在,“陛下还有何事吩咐?”
温卿瑶弯起嘴角,身子往后靠,“杨丞相为朕为南朝劳心劳力,朕一时想不出该赏赐什么给丞相,才对得起丞相的劳苦功高,这样吧,朕特准丞相每月二十六入宫看望杨问归,虽然不是特别厚重的赏赐,但确是丞相一人独有,丞相不会介意吧。”
杨伯典一怔,赶紧起身谢恩,“臣谢陛下隆恩,如此殊荣,臣感激不尽。”
他抬起头,用那双精明的眸子去打量温卿瑶的神情,他还没想明白温卿瑶为何突然会做这种决定,但他一抬起头,便对上温卿瑶那双发亮似看透一切的眸子,复又镇定地挪开目光。
温卿瑶忽然抬手往墙上一指,“丞相都没注意到吧,这副新挂上的画是杨问归亲手画的。”
杨伯典顺着温卿瑶的手看过去,墙上果然多出来一幅画,画上画的正是温卿瑶,看起来似在批阅奏本,只是背景……
他皱起眉打量一会儿。
背景的桃林好看是好看,但是不搭呀。
“陛下喜欢这幅画?”他疑惑了,不像是陛下的品味啊。
温卿瑶似笑非笑,“不喜欢会把画挂在这?”
杨伯典赶紧垂首拱手,“是臣愚钝。”
温卿瑶又说道,“丞相府送进宫的皋月殿下真是个贴心的可人,他不仅会给朕送画讨朕的欢心,还时不时给朕送各色点心,朕染上风寒之前,他还送了碟绿茶酥过来,朕现在仍然对那个味道念念不忘。”
杨伯典一直低垂着脑袋,眼眸中光芒闪烁,不知他在想什么,“能讨陛下欢心,让陛下舒心,是皋月殿下之幸事,也是臣之幸事。”
不表态,只夸奖,一番应答下来,滴水不漏。
温卿瑶嘴角始终噙着笑,“丞相辛苦,大过年的,就不久留丞相了。”
杨伯典会意,拱手行礼,“臣不打扰陛下休息,臣告退。”
不忘亲自将杨伯典送出锦鸾殿大门。
没过多久,不悔进来了,他身后还跟着太医院院使灵枢。
灵枢一见到温卿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伏首垂眸,“臣医术不精,害得陛下险中奸人之计,臣万死难辞其咎,还望陛下责罚!”
温卿瑶挑眉,“怎么了?起来回话。”
灵枢跪在地上不肯起。
不悔帮她说道,“陛下,上午奴才将红枣黑米糕和红糖姜茶送去太医院,同时将那番话跟灵枢院使说了后,院使和奉御一道查毒验毒翻阅所有的医书典籍后,发现确实有这种药的存在。”
温卿瑶看向灵枢,“你先起来,那碟红枣黑米糕和红糖姜茶有没有问题?”
灵枢这才站起身,“回陛下,微臣并未在那碟红枣黑米糕和红糖姜茶中验出毒素。”
温卿瑶颔首,“说说吧,既然查到了,是什么毒?”
什么毒能让人产生跟染上风寒一模一样的症状,而且最重要的是,能瞒过灵枢和素问的眼睛。
灵枢说道,“回陛下,有一种叫银罗圈叶的植物,将其叶片中的汁液挤出晾干后,可以得到一种带有奇香的白色粉末,服用这种粉末后,短时间内不会对人体造成大的影响,但会令人发热头晕、浑身乏力,不论是从肉眼看还是探脉,其症状都和染上风寒无异。”
温卿瑶挑眉,“长久以往呢?”
灵枢眸色暗了暗,“大夫会一直将病人当风寒医治,但这根本不是风寒,一次两次或许可以暂时恢复,但长久下来……会拖垮身体,待药量在体内积攒到一定程度后,会突发暴病而亡。”
说到这,灵枢一阵后怕。
若她们都无察觉,陛下便无声无息便害死了。
听到这,温卿瑶没了声音。
她又问道,“这种草药哪里有,朕现在有无大碍?”
灵枢一五一十说道,“银罗圈叶生长在越州和闽州交界的山岭之中,生长条件十分苛刻,极为稀有,且十斤上好的叶片才能得一勺药粉,臣孤陋寡闻医术不精,没能诊断出陛下实为中毒而非感染风寒,臣实在汗颜,听闻陛下服用了玉露丸,想来陛下无需过多担心,玉露丸可治百病,亦可解毒。”
这回多亏了扶疏殿下。
温卿瑶皱了皱眉,直到五十年前,越州和闽州都不属于南朝地界。
她看向灵枢,“此事错不在你,我们都被蒙蔽了,你无需过度自责。”
说着,她又看向站在一旁的不悔,“长安宫本是南朝最安全的地方,但对方的手已经伸到朕的身边了,这事算凰卫的。”
不悔赶紧请罪,“奴才知罪,定当全力彻查长安宫上下,抓住黑手,让陛下安心,此次失职,还请陛下责罚!”
温卿瑶却是笑着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