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院落中,除了众人屏气凝神的轻微呼吸声,便是此起彼伏的翻书声。
呼啦作响的纸页,‘牵动’着所有人的心,一瞬不瞬的随着移动!
“三叔,白担心一场,还以为这小子有什么本事呢,原来是装模作样!”
张开全明显松了口气,不屑道。
“哼,银样蜡枪头的货色而已,白瞎了老吴王那等英雄人物,竟然有这等不肖子孙!”
张顺低声冷哼,目光陡然一凝的看向走过来的贾政经,眉头深深皱起,本能的感到此子不简单。
“兄弟,这么点小事,哥哥来帮你做就行!”
贾政经的胖手,大咧咧抓向账册。
在他看来,吴明翻书的速度跟吃书差不多,哪能看出什么花样,打肿脸充胖子还差不多。
“且慢,你到底是什么?为何要插手吴王府之事?”
张顺赶紧上来阻拦,阴冷的盯着吴明道,“小王爷,莫非要食言而肥?”
“咳咳,贾兄,这点小事还不牢你大驾,且安心坐好,一会还有大生意要谈!”
吴明扯着要发作的贾政经,故意将‘大生意’咬的极重。
贾政经胖脸一抽,不情愿的走到一旁落座,心说哪儿来的大生意?
虽然三王送的礼物不少,对普通人而言确实极多,但在他,却不算什么,哪怕是要完成家族规定的收入额度!
“一个小胖子,一个小猴子,这俩瓜娃子到底有什么牵扯?”
木春的白眉抖了三抖,太阳穴隐隐作痛,本能的感觉到其中有猫腻。
精明如他,怎么也想不通,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干系,经过一晚上,就成了‘好兄弟’的样子!
作为皇城最有权势的人之一,只要他想,任何人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昨夜发生在月华斋的事情,自然不例外。
“小王爷,不知可看出了什么问题?老朽为王府操劳多年,如今竟然被怀疑做假账,天可怜见啊!”
张顺松了口气,赶紧追问。
“呵呵,张管事既然如此急于知道,那我就问了,福伯,你且看看,这些侍卫、仆役、家奴的月例,可有差别?”
吴明随手将账册交给吴福。
张顺老脸变了变,没有阻拦,毕竟吴福才是真正的吴王府老人。
“回小王爷,一等侍卫的月奉涨了五倍,二等侍卫涨了两倍,三等侍卫涨了半数,而且人数多了五倍,至于仆役、家奴的月奉,也是同样如此。”
吴福老脸难看,双目喷火。
“呵呵,小王爷有所不知,如今边镇战乱四起,太多为边镇出生入死的家庭破碎,许多兵卒残疾后无处可去,都被收录府中充作侍卫,这也是老王爷在世时定下的规矩,可不能坏啊!”
张顺老神在在,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
张开全等人,更是抱着膀子,面露不屑!
“原来是这样啊!那我怎么看,这些人都全须全尾呢?”
吴明咧嘴一笑,冲木春道,“有劳木公公,让禁军兄弟们把吴王府围了,我要清点人数,但凡不在册之人,全部以盗贼论处,相信,边镇很需要奴隶挖苦啊!”
“咳咳,张管事,你可要想清楚,真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在王府,这禁军一动,可免不了死伤!”
木春干咳一声,狠狠瞪了眼吴明,慢条斯理道。
“这......木公公明鉴,这年头出来做事,谁不是拖家带口的?他们为边镇开发做了大贡献,王府养几个闲人,也在情理之中!”
张顺脸色连变,干笑连连,隐晦的向张开全使了个眼色。
几个在后面的机灵仆役,一溜烟的跑了。
“哼,说的好听,还不是吃空饷,我问你,按照王府侍卫的俸禄,都赶得上精锐中的精锐了,你作何解释?”
吴福厉声道。
“吴管家,俸禄增长,那也是儿郎们为王府舍生忘死,搏杀来的,他们残了身体,多给些俸禄......”
张顺还是那一套强辩。
不外乎,人家为你卖命,你多给些银子,帮忙安置家人,天经地义。
若吴明敢说,这些人死活不关他的事,绝对会被唾沫星子喷死,反正就是吃定你了。
“福伯,真正为王府出生入死的人,别说由王府养着,就算是全家都由王府安置,也是天经地义!”
吴明曾经参军,对军伍之人有着特殊感情,并未在这一方面多做计较。
听到此言,张开全等人笑了。
“张管事,我想问的是,府中应该库存的白玉米、龙牙米、真阳米,哪儿去了?别跟我说,都拿来培养府中侍卫这一套,也别用什么,五边镇战乱连年,收成不好搪塞我。
这里面清清楚楚的记着,每年的入库之数,发卖之数,收入几何,都是你亲手所记。
就好像这一笔账,借予洪乌镇白玉米一万两千斤,发还一万两千斤,中途火耗六千斤,呵呵,我倒是不知道,这白玉米的火耗,竟然这么多,三番五次转库,火耗算下来,应有的收成库存都没了。
还有这一笔,嗯,还有这一笔,张管事,你给我解释解释!”
吴明捏着另一本账册,随意的点指着一页页记载的账目。
乍一看,宝物资源一进一出,都有明细,丝毫没有作假。
但仔细盘算,便会发现,所有的东西,都在一进一出中,消耗在了所谓的火耗上面。
而且,这火耗的比例,占据的不是一般的大。
听着吴明一一指出,牵连到了四大边镇,吴福老脸越来越黑,双目几欲喷火。
反观吴明,老神在在,似乎丝毫没有在意,这些本应是他继承之物的急迫。
“还有这个,府中某某侍卫,借取银两、灵米、药材等宝物若干,以出任务偿还。
我倒是不知道,府中这些侍卫,拿着如此高的俸禄,竟然还要外出做任务来养活自己。
更可笑的是,还是用来还王府的债务,嗯,这些任务,竟然还是关于边镇防务的。
呵呵,这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吗?”
看着身体抖的越来越厉害的张顺,吴明一脸嘲弄,将账册丢在他面前。
“哈哈哈,厉害,厉害,兄弟啊,没想到你算学竟然如此厉害,这么短时间内,就看出问题所在,依我看,这不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这是中饱私囊,监守自盗,尽是狼贪鼠窃之辈!”
贾政经大笑上前,挪揄道。
“这些,这些都是为照顾那些为王府出生入......”
张顺战战兢兢道。
“得了,那些是什么人,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人尽皆知,就不要掩耳盗铃了!
还有这一笔笔亏损的生意,交易的商铺多半是你们张家的店铺吧?
以往的事情,我不想追究了,刚刚你派人通知离开的那些人,我也不会追究。
但从今往后,你们不再是王府的人,哦,不,你们从来不是吴王府的人,永不得入府!”
吴明摆了摆手,下了逐客令。
原来,他是故意用王府人名册掩人耳目,支开张顺的心腹人,才开始真正下手。
“小王爷开恩啊,我们都是拖家带口的,离了王府怎么活啊!”
“就是就是,老王爷一生恩义,绝不会看着我们孤苦无依,你不能让老王爷死不瞑目啊!”
“小王爷~”
在张顺暗中示意下,许多家仆鼓噪起来,哭天抢地,连老王爷等人都捎带上了。
“木公公,大宋律法,以奴欺主,监守自盗者,何罪?”
吴明回头问道。
“这个简单,交由吏部查问便是,少不得一个充军边塞,全家为奴,至于原本为奴者,主家可以随意处置!”
木春淡淡道。
“这就好,我改主意了,但凡册上有名之人,一个都不准走,凡多领、虚领,冒名顶替者,一律发往吏部!”
吴明冷笑道。
“你~~你好毒,这么多人,都有家有业,你想把他们全都打落奴籍,不得翻身?”
张顺怨毒,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吴明。
这些人中,大半都是张家人啊!
更让他绝望的是,账册是他亲手所写,一个个名字,白纸黑字,是王府侍卫的还好,可添了名字是奴籍的,下场可就太惨了!
“毒?我可没你们毒!”
吴明轻笑一声,随手将一本账册丢给贾政经道,“贾胖子,你若能在一天之内,把这些假账中的损耗算清,并追回,我给你三成做酬劳,如果你不要酬劳,我就跟你谈一笔大生意!”
“大生意?兄弟,你可别诓哥哥啊!哥哥我这小心肝受不得吓!”
从头到尾,见识了吴明手段,贾政经再也不敢小觑,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看着孱弱的少年了。
“吴明,你敢驱逐这么多为王府效力的兄弟,四位爷是不会答应的!”
张顺老脸紫红,怒不可遏的拿出了最后底牌。
“不答应,笑话!”
吴明朗声一笑,对木春道,“敢问木公公,我吴明是不是吴王府唯一的正统继承人?有没有权力处置家中产业?”
“这~是,小王爷当然是吴王府唯一继承人!只是~”
木春犹豫了,看着站的笔直的吴明,又看看目光炯炯盯着自己的贾政经,只得硬着头皮回答。
此时,他心里已经骂翻了天,早知道,就该赶紧离开的!
“张顺,你之前说过,查出问题,任由我处置,我也不处置你,回去给没忠义递个话,让他赶紧挪地方,忠武镇马上要改姓了,别在那儿碍眼!另外,府中原本珍藏的武道典籍,也得给我个交代!”
吴明不等他说完,淡笑道。
“你什么意思?你你,你们,你好毒,哇噗!”
张顺一愣,老脸陡然一僵,看着吴明和贾政经,想到之前说过的‘大生意’,顿觉毛骨悚然,吐血昏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