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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当初有人在后山失踪,谢清和虽然与他处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却并没有遇见任何事故。人们只当她就是幕后凶手,却万万想不到背后隐藏的真相。
  连环失踪案的凶手,打从心底里畏惧着她。
  “这是什么意思?所以说……难道谢清和一直在镇压这个怪物?”
  终于有人意识到这一点,用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的声音喊:“你们找的什么狗屁大师!现在谢清和死了,我们怎么办!”
  廖大师气得脸红脖子粗:“我呸!你当我愿意挣你们的破钱?事情多地方远,现在还撞上这种事——当初口口声声让她死的可不是我,是你们!”
  他这样一说,周围的村民就更加不乐意,可惜还没来得及互相疯狂甩锅,就听见一声骨头碎裂的咔擦响。
  对谢清和奶奶下手的女人被触须团团绑住,用力一捏。
  这幅场景着实骇人,现场当即乱成一锅粥。哭声、求饶声与忏悔声此起彼伏,江月年眼睁睁看着触须越来越多、越来越肆无忌惮,逐渐将在场所有人一个又一个地吞吃入腹。
  有不少人哭着跑到池塘边,祈求谢清和的宽恕与原谅,并尝试将她从水里捞上岸来。他们妄想着这姑娘没死透,仍然拥有能够与怪物抗衡的力量,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连谢清和的影子都没见到。
  黑影铺天盖地,笼罩整个村子。
  互相谩骂与哭喊着的人们一个个被吞噬,正当黑影饱餐一顿准备离开,猝不及防地,在岸边见到一抹瘦削的影子。
  谢清和居然还活着,在此时此刻,终于从深不见底的池塘里爬了出来。
  浑身是血、被冰冷池水浸得浑身湿透,周身笼罩的死气让人遍体生寒,曾经澄澈的双眼里波澜不起,比她身后的池塘更加黯淡混浊。
  额头上圣痕浮现,划破浓郁的漆黑夜色。
  江月年看得一颗心悬到了嗓子口,然而还没等来故事的结尾,眼前便猛地一晃。眨眼之间,又回到了山洞里。
  “那晚发生的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谢清和轻轻笑了笑:“这之后的场景,你还是不要看为好。”
  【谢清和杀死了邪灵。】
  阿统木沉声道:【她吞噬了那东西,因而获得了它的力量,变成如今这副模样。那幅景象应该挺血腥,你不看也好。】
  “所以说,”江月年的心跳加速了一点点,难以掩饰迫切地回应,“害死村民们的并不是谢清和,她只是在那场屠杀之后,除掉了真正的凶手。”
  阿统木默了两秒:【是啦。】
  “被吓到了吗?”
  见她没有出声,谢清和不甚熟练地抬起右手,轻轻摸了摸女孩脑袋:“别怕,那些都过去了。有我在,你很安全。”
  明明她才是真正的受害者,不得不独自面对那么多难以想象的恶意,现在却佯装出云淡风轻的模样来安慰别人。
  “……你那天晚上,一定很害怕吧。”
  江月年低着头,因而没看见对方听见这句话后的刹那愣怔。她顿了顿,有些迟疑地补充:“奶奶送的护身符,你找到了吗?”
  “池塘那么深,早就没影子了。”
  谢清和神色微黯,语气里带了几分自嘲的意味:“以我的身份,就算拿着它,也只会成为一种玷污——晚饭吃完了吗?我把碗筷带出去清洗一下,你稍等一会儿,可以吗?”
  江月年乖乖点头,阿统木在心里疯狂替她回答:【可以可以当然可以!拜拜了您嘞!】
  多亏江月年装成了乖宝宝的模样,谢清和被哄得心情很好,转身离去得毫不拖泥带水。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阿统木嘿嘿一笑:【终于轮到我登场了,现在就是逃跑的绝佳机会啊!你听我说,邪灵的触须很难被外力弄断,如果用利器切割,会被立刻汇报给它的主人。对付这玩意儿,得用点技巧。】
  江月年没说话,安静听它继续道:“你去床边摸一摸,在触须顶端偏里面一点的位置,有个不太起眼的小凸起。那是它最脆弱也最敏感的部位,只要用力狠狠一捏,就能让这玩意暂时失去意识。”
  阿统木口中的凸起并不好找,江月年摸索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在一个极为偏僻的小角落触碰到它。
  触须被她摸得晃来晃去,像是小动物一样摇摇摆摆地害了羞,等她狠下心来用力一按,顿时整个一瘫,如同没有力道的软绳掉落在地。
  【对对对,就是这样!】
  阿统木欢呼一声:【赶快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里,别管谢清和了。你的逃跑绝对会狠狠惹怒她,一旦被发现,一切就全部完蛋。】
  江月年轻轻吸了口气,没应声。
  它就当她默认好了。
  *
  山洞里没有人。
  触须软绵绵地躺在床上,还被小心翼翼盖好了被子,有种说不出的滑稽。
  谢清和冷冷看着空无一人的洞穴,烛光明灭不定,照亮少女冷冽的双眸。那瞳孔黯淡无光,虽然是碧绿色泽,却涌起一股化不开的浓郁灰黑,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现出尖锐杀机。
  江月年逃走了。
  丢下她孤零零地留在这里,一个人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那个女孩明明会不带杂念地朝她微笑,会满目关切地询问她在那天晚上会不会感到害怕,甚至那样坦然地接受了自己被禁锢的事实。
  为什么还是逃走了呢。
  ……难道那些善意和笑,都只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的工具么?
  这个念头无比刺痛地划过脑海,谢清和用力咬住下唇,后背忍不住颤抖。
  她从小到大都生活在欺凌与歧视中,后来突逢巨变,整个村落的人被邪灵吞噬殆尽,谢清和虽然能除掉罪魁祸首,却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往哪里。
  反正不管在什么地方,都会重复被嫌弃与霸凌的命运,不如找个僻静的角落独自生活,可这样的日子实在太难熬。
  除了江月年,还有其他人来过这个山洞。
  那时的谢清和快被孤独折磨得发疯,因此把他们拽入自己记忆之中,哪怕是在虚幻的梦里,也想找到一个愿意陪在自己身边的朋友。可见到她的人无一不是面露惊异,瑟瑟发抖地恳求放他们离开,只有江月年不同。
  ——谢清和原本以为,她是不同的。
  然而到头来,却还是被毫不留情地丢在一边。
  心头像被刀割般传来阵阵剧痛,少女红着眼睛深吸一口气,没有察觉指甲深深刺入掌心。
  江月年没有代步工具,如果只凭借双腿行走,一定还没离开太远距离。她怀着这个念头离开山洞,可延着下山的必经之路走了许久,自始至终都未曾见到其他人的影子。
  她细细找了很久却一无所获,等再回到安平村,已经临近午夜。
  夜里的村落格外寂静,树木的倒影随风晃动,嶙峋模样如同魍魉的指骨,一下又一下落在她肩头。身体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谢清和一步步缓慢地朝洞口方向走,眸光黯淡得可怕。
  她又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那个会微笑着抚摸她脸颊的小姑娘,是昙花一现的梦。
  想来也是,像她这种阴郁偏执、长相异于常人的怪胎,怎么会有人愿意喜欢。
  下唇被咬得出了血,铁锈般的腥气填满口腔,鼻尖全是腐朽与死亡的味道。有阵风从耳边倏然经过,谢清和的半边身体隐匿进黝黑洞口。
  突然之间,毫无征兆地,她听见一阵脚步。
  像是在做梦一样,从身后响起无比熟悉的轻柔声线,带了点困惑和惊讶,像一串清脆的风铃:“清和?”
  心脏紧张得快要忘记应该如何跳动,谢清和陡然睁大眼睛,仓皇转身——
  这不是做梦,江月年无比真切地站在自己身后。
  她不知做了些什么,仿佛极为疲惫般不停喘着气,脸颊带着运动后的浅粉。原本干干净净的白衬衣和牛仔裤全沾上了湿漉漉的泥巴,布料被浸得湿透,紧紧贴合在她纤细的腰身上。
  江月年……难道不应该把她当作无药可救的混蛋,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里吗?为什么——
  谢清和脑袋发懵,视线下落在她白皙的右手,那里五指并拢,似乎正握着某个东西。
  “你看见了?”
  江月年喘息着笑了笑,声线软得像一滩水:“本来打算给你一个惊喜——快看这是什么!”
  她说着小跑上前,在距离谢清和很近的地方摊开手掌。
  在女孩柔软的手心之上,安安静静躺着块方形护身符。它本应掉进池塘,陷入池底脏污不堪的淤泥之中,此时却被人小心翼翼地擦拭过,每一缕线条都干干净净。
  难怪她没在下山必经的路上看见江月年。
  因为对方从没想过离开,而是像承诺过的那样,一直陪在她身边。
  谢清和兀地红了眼眶。
  这是奶奶送给她的护身符。
  她也不是没尝试过一遍遍搜寻,可池塘中水位高水草多,各种浮游生物占据大半空间,要想找到一块小小的刺绣护身符,难度无异难于上青天。
  在这么久的时间里,江月年……难道一直都在池塘又冰又脏的水里,帮她寻找护身符吗?
  “给你。”
  江月年眉眼微舒,把它轻轻塞到谢清和手中:“里面好像还有夹层,把扣子拉开就行——我没有看过哦。”
  她看着谢清和低头将它接下,指尖不经意地与对方轻擦而过,耳边传来阿统木的小声嘟囔:【真搞不懂你,明明直接走掉就好了。】
  它一直无法理解江月年选择留下的做法,当时见到她毫不犹豫地往池塘方向走去,急得差点破了音:【逃跑不是这条路啊!你要去干什么?】
  这是一场结果未知的赌博。
  谢清和经历了那么多的欺凌与背叛,早就处在精神崩溃的边缘,如今更是把她看作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固执地想把江月年留在身边。
  如果她选择转身离去,谢清和一定会疯掉。
  【我说过了,这场任务是非必要的,就算你放弃,也不会——】
  “可是,在‘任务对象’之前,谢清和首先是一个和我一样的女孩子吧。”
  那时的江月年这样回应它:“她不是工具,像通关攻略游戏那样地对待她……我做不到。”
  她想帮她。
  更何况谢清和一定会很快回到洞穴,发现她消失不见。就算自己立刻逃跑,也无法甩开太远的距离,以前者的力量与速度,想追上她轻而易举。
  万一再被抓回来,那才是真正的逃无可逃,倒不如咬牙赌一赌,还能有些破局的希望——
  赌注是在二十多年前逝世的奶奶,那是谢清和心底最柔软的光亮。
  于是她前往那片荒无人烟、池水干涸大半的池塘,在淤泥与绿萍之间搜寻护身符的影子,然后来到山洞前,亲手交给谢清和。
  拉开扣子,便露出内里的隔层。谢清和指尖颤抖着伸进去,从中拿出一块小小的布条。
  白净底面被水浸透,带着树叶腐烂的味道,一行黑色小字被极为工整地绣在上面,温柔得让她想要落泪。
  那时奶奶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厄运,在生命里最后的时间,满怀希望地为她写:
  “祝清和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奶奶是用怎样的心情绣出这八个字,然后在临死前递给她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