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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一场擦肩而过的大雪,布料被他粗暴地抬起再放下,把两个人浑然罩在其中。
  窗帘之外是空荡的教室,有几个尚未离开的学生在收拾书包或做题,偶尔传来不知是谁彼此交谈的声音。
  窗帘之内是暗红色的晚霞、无止境的夜色和窗外的大千世界,以及一处小小的逼仄空间,还有空间里的两个人。
  猝不及防就被拉到窗帘之后,江月年有些懵。
  她不明白秦宴的用意,几乎是下意识地,心脏开始疯狂跳动。
  窗帘以内的空间实在是很小。
  昏暗又暧昧,盛满了暖洋洋的黯淡光线,只装得下他们两个。
  而一层布料之外,就是与他们朝夕相处的同学。
  她看见秦宴缓缓俯身,慢慢朝她靠近,脖颈上突出的喉结轻轻动了动,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触碰。
  紧接着是眉心传来的柔软触感,温柔得不像话。
  江月年屏住呼吸。
  “我想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
  秦宴温软的唇瓣贴着她额头,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低低开口时,有蕴含着植物香气的热风四处散开,熏得江月年有些晕晕乎乎。
  傍晚的风悄悄吹来,这次并未掀起那层月白色窗帘,而是把少年低沉的声音带到她耳边。
  “不是单纯的朋友关系。”
  第51章 番外三
  江月年来到了一个奇怪的房间。
  很小, 方方正正,墙壁斑驳, 整个空间只摆了张桌子和单人床。
  床上躺着一个人。
  那人似乎受了伤, 空气中弥漫着血液的味道, 她心里疑惑,小心翼翼地迈步上前, 在见到对方长相时微微一愣。
  短发漆黑, 头顶生了毛茸茸的雪白色耳朵, 凌厉的五官轮廓里带着散不开的戾气。
  有道伤疤横亘眉心到太阳穴, 除此之外脸上还遍布着其它微小的血口,像个支离破碎的旧娃娃。
  至于他的眼睛——
  在江月年走到那人跟前的瞬间, 他睁开了双眼。
  一双十分漂亮的鸳鸯瞳,视线冷得像冰。
  这是封越。
  江月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又为何要用如此冷漠的眼神看着她。明明两人每次见面, 他都会眉眼弯弯地笑着叫一声:“年年”。
  “封——”
  不等她念出这个名字, 躺在床上的青年便猛地蹙眉,几乎是用难以看清的速度迅速坐起身,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你是谁。”
  他问, 语气没有丝毫起伏:“为什么能进来?”
  这是居高临下的上位者语气,如同面对的是一只随时可以掐死的蝼蚁,听起来实在很凶。
  可江月年却能感觉到,抓住自己脖子的那只手正在颤抖。
  与此同时封越的白色上衣晕开一层猩红, 应该是刚才的这番动作导致伤口撕裂, 血又涌了出来。
  “你在流血。”
  虽然弄不清楚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 脑子里一片模糊,但江月年还是稳了心神,像很久以前安慰他时那样开口:“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你不记得我了吗?”
  对方眉头紧蹙,凶戾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江月年想,如果此时的他没有受伤,说不定自己已经被毫不犹豫地杀掉了。
  真奇怪,封越并不是这样的。
  从顶尖学校毕业后,他遵循少年时期的志愿进入政界,并凭借高超的头脑一路往上爬,推行了不少惠及异常生物的条款,让人类与异生物终于能在社会中平等相处。
  他永远是温柔又礼貌,从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江月年耐着性子端详他,发现青年蓝色的那只眼睛一片雾蒙蒙,像是蒙了层浓厚的阴翳。她忽然想起阿统木曾说的话,在既定的未来里,封越凭借拳头闯出了一条血路,眼睛生生被毁去一只。
  这里是……那个未来?
  “你怎么能进来这里?”
  封越神色阴戾地看她,眼底仿佛有隐约的血光:“外面层层把守,你一个人类——”
  他说到一半便疼得皱了眉,向下微微弓起身子,掐在她脖子上的那只手也随之放下。
  江月年被吓了一跳,飞快看一眼床边桌子上的药膏和绷带:“你的伤口裂开了,要我帮你换药吗?”
  封越没有回答,只是抬起那双死气沉沉的双眸盯着她,于是江月年只好实话实说,用了连自己都有点心虚的弱弱语气:“虽然你不会相信……但我是从另一个平行宇宙来的。”
  青年面无表情地与她四目相对。
  那眼神分明是在说:“你当我白痴吗?”
  “是真的!在那个世界里我们是朋友,我知道你叫封越,数学很好,虽然是猫但很讨厌吃鱼——”
  江月年努力回想封越鲜为人知的特点,以此来证明他们俩亲近的关系。然而眼前的这位始终面无表情,她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些,有些泄气:“这是哪儿啊?”
  她以为封越会无视自己。
  没想到他虽然还是面带敌意,薄唇却轻轻掀起:“……囚房。”
  江月年愣了愣:“你被抓进监狱了?”
  问完又觉得这件事在情理之中,毕竟他是大战的主要发起人之一,于是略过这个话题,把注意力放在他浸了血的上衣:“你的伤……我来帮你吧?”
  封越本能地想要拒绝。
  但他疼得厉害,体力也在战斗中被消磨殆尽,如今连动弹得十分吃力,只能看着那个陌生女人拿起药物,小心翼翼掀开他的衣摆。
  在看见他伤痕遍布的身体时,她眼中闪过一丝愕然,还有某种……封越从未见过的情绪。
  像是在心疼。
  他被这个想法逗得自嘲一笑,怎么会有人类心疼他,不过是个十恶不赦的怪物。
  陌生女人一边把原先的绷带绕开,一边轻声说:“我叫江月年。如果弄疼了你一定跟我说,我很久没有给别人上药,可能控制不了力道。”
  她一定是监狱派来的人。
  用“平行世界”的愚蠢借口骗取信任?那群人类真是有够无聊——他们不知道的是,他的同伴们很快就会来到这里,将他营救出去。
  他们能得到的只有一场空。
  江月年低着眉眼,居然当真在十分认真地替他上药。
  封越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为了打发时间,又或是为了戏弄她,漫不经心地询问:“你说的平行世界,是什么样子?”
  “和这里完全不一样。”
  说到这个话题,蹲在床边的小姑娘眼睛亮了亮:“嗯……没有战争,人类和异生物能平等相处,大家彼此之间几乎没有隔阂——对了!你还记得长乐街吗?那里在两年前被彻底重建,成了新兴的商业街,所有地下交易都被查封了。”
  她说着弯起眼睛笑:“这和你的努力分不开哦。在那个世界里,你念书后从了政,帮助了特别特别多处境艰难的人类和异生物。”
  ……怎么可能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他的人生一片漆黑,不会有阳光照进来,更不可能有精力帮助别人。
  封越努力不让自己去相信,可当江月年的声音轻轻划过耳膜,还是会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她所描述的,究竟是种怎样的生活呢。
  她说他们在夏天会一起出去旅游,国内和国外都有过,同行的还有好几个朋友。
  她说他即使从了政,面对朋友们还是会很腼腆,是他们之间最温柔的大哥哥。
  她还说起他们一起读书的时候,说起他给大家做的饭,以及在某次政界会议上演讲的模样。
  封越知道那些都不是真实的,却忍不住想要去憧憬。
  他不想手染着鲜血一步步往上爬,更不想生活在暗无天日的泥潭里,连呼吸都要拼尽全力,否则随时可能仓促死去。
  但这是命中注定的枷锁,他永远都无法逃离。
  即使知道眼前女人在骗他,封越还是悄悄地、在心里暗自憧憬了一下。
  如同井底之蛙仰望太阳,羡慕却无法触碰。
  “虽然可能没办法安慰你……”
  他看见江月年朝自己伸出双手,慢慢靠近。
  来自人类的拥抱温暖而柔和,封越的脸庞靠在她脖颈旁,漆黑细碎的发丝拂过,带来若有若无的痒。
  从来没有人会主动拥抱他,所有人都只会恐惧着后退,叫他怪物。
  青年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
  鼻尖萦绕着清新沐浴露香气,有如甜腻的牛奶沁人心脾。他的身体僵硬冰冷,江月年的怀抱却带着难以抗拒的温热,像一团小巧的棉花糖。
  “这些年来,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对不起啊,没有在这个世界早一点遇见你。”
  她说:“我和大家,都最最喜欢封越了。”
  真是不可理喻。
  说得好像……她真的来自另一个平行宇宙。
  封越本应该挣脱的。
  就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动。
  一种似曾相识却从未有过的感觉充盈在心头,仿佛在某个遥远的梦里,也曾有人这样拥抱过他。
  她的怀抱温柔又小心翼翼,让他前所未有地觉得,原来自己也会被需要,也值得被爱。
  耳边忽然响起铁门被推开的声音。
  封越下意识抬头,见到前来营救自己的同伴,再看向床前,却已经没有那道近在咫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