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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顾念意外,“我还从来没想过这种评价……说他不幸我好像可以理解,明明是佛坛圣物优昙花,却被无辜牵连,入魔不说,开了灵智动了凡心,损了心性毁了修行,最后还是求而不得。”
  “嗯。”
  顾念:“这个角色从最初我们组内设定的出发点开始就是属于悲剧角色的,哪里幸运?”
  骆修:“他自己觉得。”
  顾念从思索里一怔,抬眼去看骆修。
  骆修察觉她目光,视线接上她的:“如果我真是云昙,那我不会后悔。就算让我知道了一切结局,再让我回到最初和丁乔相遇之前,我依然会选择和她相遇,会做和他一样的事情……至少绝大多数选择是一样的。”
  顾念不解:“为什么?那些不幸都是因为丁乔,佛家八苦里讲爱别离,求不得,丁乔不正是云昙所有苦难的来源吗?”
  “对,她是。”骆修说,“正因为那些苦难因她而生,所以对云昙来说,即便那些苦难也是他所不愿舍弃、想要珍惜的。”
  顾念陷入沉思。
  许久后,顾念点了点头,绷着脸严肃道:“我回去以后会好好考虑这一点角色内心的,谢谢你。”
  骆修被她明明醉得眼睛都眯起来还绷着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好。”
  顾念扶着圆桌,慢慢起身:“我觉得我、我有点醉了,我们回去休息吧。”
  骆修失笑,“你现在才觉得么。”
  “唔……”
  顾念站直身后被一阵夜风吹得她有点晕,脑子里也好像转来转去,连骆修的话声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她晃了晃脑袋,然后更晕了。但在这眩晕感里,她想起什么,回过头。
  “哦,对了,还有最后一点……”
  骆修虚扶着看起来摇摇欲坠的小姑娘,褐色的眸子温润如玉地垂着望她,像温柔的湖。
  顾念被蛊了一两秒,眨眨眼:“你刚刚说,绝大多数选择……和云昙一样。”
  “嗯。”
  “那不,不一样的那个选择,是什么啊……”
  骆修垂眸,轻笑了声。
  这个反应叫顾念茫然:“你笑什么?”
  “是惊讶。”
  “惊讶……什么?”
  “惊讶你的敏感,”骆修撩起眼,眸子里若深若浅。“这是身为编剧的职业本能吗?”
  如果顾念此时还清醒,如果她清醒时的观察力还在,那她一定会发觉此刻眼前站着的骆修仿佛又入戏到她笔下那个入佛也入魔的优昙花了。
  可惜她没有。
  这会儿的顾念醉得将到最厉害时,所有下肚的酒精全被夜风吹上了头,搅着困意,迷迷糊糊的,让她站直了看清楚面前的身影和骆修的五官都困难。
  更别说分辨他的神色和情绪了。
  所以顾念只迷茫地在陆离的光影间捕捉到那人清瘦的影儿,她不解地等到了他的答案。
  “我唯一会和他不同的选择,在最后一幕。”
  “唔?”
  顾念被酒精熏得麻木的大脑有些转不过来,没想通这句话,她茫然地回过头。
  那人身影在半明半暗,清冷五官间情绪模糊,无法分辨。只听得到对方似乎声音带笑,低低哑哑的——
  “如果是我,在那座石壁下我不会放她离开。”
  “那要…怎么做?”
  “我会从妄无涯手里夺走她。妄无涯是死是活我不在意,如果她难过,那就让她忘记他。世上总有办法。”
  “……”
  骆修说完以后很久没有等到回应,他以为是他的话吓到了顾念,回过头去,却发现女孩歪着脑袋靠在他肩膀上,好像已然醉得昏睡过去了。
  骆修一怔,随即无奈垂眸:“你可是把最后一次‘逃生预警’就这么错过了。”
  “……”
  自然没人回答他。
  骆修弯腰,将人横抱起,往露台的出口走去。
  但刚从铺着镂空木板的台阶前走下,骆修就听到露台入口出来人声。他抬眸望过去。
  来人他认识,至少是认识那张脸的——
  正是那个在今晚的杀青宴上发现是顾念代骆修挡酒后,就一直拿着酒杯来灌顾念酒的中年男人,也是《有妖》剧组邀请的资方代表人之一。
  此时的中年男人早已喝得满面通红,大约是被服务生介绍来这座酒店唯一的露台上醒酒。
  他显然也认出了骆修,离着还有几米就停下脚:“你不是那个……”
  含含混混还喷着酒气的声音,在眼睛移到骆修怀里昏睡的女孩时,戛然停住。
  停了几秒,中年男人望着昏睡不醒的女孩,慢慢露出个难看的笑:“我记得你,你是那个,剧组里的演员,对吧?”
  骆修不语。
  露台的入口不宽,是个单页的门,这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堵在门前,就只剩下一条细窄的半人宽的缝,他抱着顾念没办法通过。
  骆修正思索间,中年男人见他不语,望着骆修怀里的顾念色眯眯地笑起来:“这是你的女助理吧?长得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啊,你这是准备带她去哪儿,楼上,开房?”
  “……”
  骆修回神,他侧了侧身,将顾念挡在中年男人那恶心的目光外,然后才冷淡地低声开口:“和你无关,让开。”
  他顾忌着靠在他胸膛前的顾念,刻意压制声量,免得胸腔震动吵醒了她。
  中年男人不可置信地愣了几秒,气笑了:“呦呵,新鲜……多少年没听见个小艺人胆子这么肥了,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就敢这么跟我说话?以后不想在圈里再混了是吧?”
  骆修懒得理对方。
  对这种在一张难看皮囊里满盛着肥油和垃圾、从没产生过完整人格也缺乏最基本的人性常识的社会失败产物,他一贯是动怒都懒得的。
  只要那个恶心的目光不要再沾到他怀里的人,他不介意自己在垃圾的眼里有任何的标签和形象。
  这种东西也不值得他有任何情绪。
  骆修的想法,中年男人自然不知道。他面对过的每一个小艺人确实对他毕恭毕敬,就像今晚他在剧组酒店里经历过的一切阿谀奉承和违心迎合一样。
  骆修不说话,他就以为这个年轻男艺人是怕了。
  中年男人得意地笑起来:“你还算识抬举。年轻人,狂气点,说话没压住脾气也算正常,我可以不和你计较。只要……”
  中年男人的目光慢慢下落,带着更加猥琐恶心的眼神和笑容,他看向了骆修怀里的女孩。
  “咳,只要你跟我道个歉,然后表示一下的道歉诚意,那我就能不计较你今晚的言语过失。说不定心情一好,还能给你找个一番二番的角色让你在观众面前多露露脸——道歉的诚意嘛,也不用多,就把你这个女助理送给我——”
  “我也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温柔轻和的男声低低打断了他。
  中年男人一愣,他看见站在他对面的青年人眉眼温和,眸子润得如玉,连笑意都让人如沐春风。
  中年男人下意识问了句:“什么机会?”
  青年人眸子微动,示意了下他身后的露台出口,然后含笑的眼神落回。
  那人再开口,声音温文尔雅,轻得像是怕吵醒了什么人:“最后一次机会,自己滚。”
  “——!”
  中年男人陡然回神,大怒得脸色涨红。
  他气极了,喘了几口气才从脑子空白的状态出来,终于组织起语言破口大骂:“给你脸你不要脸了是吧?你他妈以为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平常看都不配我看你一眼的十八线货色,长一张小白脸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是吧?!”
  怒骂之后,中年男人气极地往前扑,但只见着面前的青年人右腿向后退了一步,左腿为支点,身体一转——
  酒精不止麻痹了大脑,也麻木了掌握平衡性的小脑,中年男人狼狈地扑了个空,还差点摔到地上去。
  他吓出一身汗,艰难扶着露台边缘的矮墙,撑住身。
  而在方才,骆修借着后退又侧身避过的间隙,已然站到了中年男人和露台出口的中间。
  他垂眸看向怀里——在他有心下,女孩没有被这动静和细微的动作幅度吵醒,看起来睡得依旧香着。
  骆修眼底笑意化开。
  他重抬回视线,看都没看身后那个身体和脑子都拙笨如猪的垃圾,迈开长腿就要往露台外走。
  而就在骆修第一步跨出时,扶在墙边喘粗气的中年男人回过第一口气,他站直了身往前追了两步,恼怒骂道:
  “有本事你个崽种别走!玛德敢晃点我,你几条鸟命够你这么折腾?!我已经记住你脸了,你以后、不,你明儿就给我等着,看我能不能弄死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骆修已经走到露台门前,差一步就跨进去。
  从头到尾他眼神未动分毫,身后追过来那些难听的谩骂声对他来说无异于狗吠。
  打狗这种事他不需要亲自去做,不然传出去都是他自污身份。
  “…呸!”
  中年男人跨着粗短的腿追了两步就气虚地停下,他吐了口唾沫,嘴脸狞恶。
  “不就是要玩你的女助理一晚上,还他吗护着,等收拾完你,你这个女助理我还不是想怎么玩就怎么——”
  啪。
  男式休闲皮鞋的鞋跟停在冰凉的地瓷上,发出一声极低极冷的声响。
  那道无动于衷的身影骤停。
  薄薄的白色衬衫下,流畅的肩背肌肉慢慢绷紧,像是在蓄积某种亟待爆发的情绪。
  中年人意外,随即露出狞然的笑:“哟呵,不当缩头乌龟了?生气了?哦,你这女助理说不得是吧?嘿,行,那我非说给你听听——等收拾了你,玩你女助理的时候我也不拦着,就让你在旁边——”
  那道身影骤然折回。
  追到露台门前的中年男人只来得及看见那双几秒前还温润如玉的眸子。
  像秋风乍起,温柔肃杀成刺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