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边有消息了么?”谢方寒用树枝扒拉着火堆,余光不看小花,却是看向站在河边的两姐妹。
可能是因为血缘关系,晏瑜棠和晏瑜葭的关系简直是“一日千里”,谢方寒心里不舒服,但是也不好去打扰人家姊妹情深。
小花装作看不懂她眼中都快成实质的幽怨,“嗯,刚刚收到了消息,陛下的旨意已经到了,去宣旨的是周家的人,冯将军说您病了,连军营都没让他进。”
嗯,是镇北军的风格。
早些年老爷子还在北地带兵的时候,周家就三番两次的使绊子,这次周家人到了他们的地盘,能让他们全须全尾的回去,都是看在大家同朝为官的面子上。
“周家的人什么反应?”谢方寒看热闹不嫌事大。
小花瞥向她,“还能什么反应,拿着鸡毛当令箭,言之凿凿的非要见你,萧将军不胜烦扰,直接拔了剑,来人马上就息声了,嚷着说回去要参你一本。”
“参呗。”谢方寒满不在乎的接了一句,“参的越狠我回去越有牌面啊。”
小花摇了下头,对谢方寒的想法不予评价,紧接着又看了看河边的两人。
“就这么把她带回去?”她问道。
谢方寒知道她一直提防晏瑜葭,虽然身份没问题,但是这么贸然的回去,怕是西京又要再起风波,而且,本身她这次回去本就是八方瞩目,再加上这么一位,西京不炸了才怪。
谢方寒在心里叹了口气,小花想的她何尝不明白,她比谁都清楚未来的走向,也知道现在带她回去并不是一个好时机,但是既然皇后那边发现了,与其她把人藏起来分心隐蔽,不如就一次性推出去,杀对方个措手不及。
只是这样一来,她们的立场基本也就站定了。
原本她只是想借女主这股东风,那贼船能不上还是不要上的,可惜啊计划在周全,也比不上变化来得快。
“不带回去我们也藏不住她,再说这姑娘自己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说着一边还小心翼翼的把烧好的热水倒进事先准备好的竹筒里。
“给。”她拿起一份递给小花。
小花看着还在冒白气的竹筒,眼神有片刻的茫然。
“多喝热水,对身体好。”谢方寒完全是下意识行为。
天这么冷,又有这么几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喝点热水驱驱寒也是好的。
小花接过竹筒,谢方寒又招呼其他暗卫,自己则一手握着一份走向河边。
晏瑜棠看着身边滔滔不绝的“妹妹”,感觉依旧奇特。
在宫中她虽然不是最小的,但是皇子和公主向来不是一视同仁,某种角度来说,她也算是最小的。
只是她那个姐姐,不仅没有亲情,还十分危险,所谓姐妹之情,她是一天也没有感受过。
现在突然来个妹妹,也算圆了她小时候那一点幻想。
虽然这个妹妹和想象中有点不一样……
“去了西京我会有很多钱么?”
“没有钱首饰也行,地契也不挑。”
“最次也得给我几亩地吧。”
……
晏瑜棠神色复杂,这个妹妹是掉钱眼里了么。
她试图和她讲明她是大晏的公主,相比于钱,她会拥有至高的身份。
可晏瑜葭听完并没有多大的反应,而是一脸嫌弃的看着她问:“身份?身份有什么用?能当饭吃么?”
晏瑜棠:“……”
她一时间竟然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谢方寒走到两人身边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副相顾无言的画面。
“怎么了?”她把手里的竹筒分给两人。
晏瑜葭接过,一边咂着热水,一边说了声谢谢。
晏瑜棠倒是没直接喝,闻了闻,大概是没闻到茶味,眉头还跟着皱了皱。
谢方寒只好解释道:“没放茶,只是天冷,烧了点水让你们暖暖身子,逼一逼寒气。”
晏瑜棠大概自小没有喝过白水,眉头依旧不曾放开,顾忌着是谢方寒亲自给她送的,这才勉为其难的抿了一口。
晏瑜棠:“这水……”
谢方寒一直注意着她的反应,见状连忙问道:“怎么了?烫到了么?”
“没。”晏瑜棠摇摇头,看着竹筒十分的意外:“是甜的。”
谢方寒就这她的手也喝了一口,快的让对方都来不及反应。
“是有点甜味,应该是因为这春竹做的竹筒吧。”这个季节嫩竹刚开始拔节,竹筒里还带着笋汁。
晏瑜棠反应过来后,看看手里的竹筒,又看看谢方寒,琢磨着把竹筒往她身上那个部位扔。
简直太失礼了!
她算是发现了,谢方寒自从和她摊牌以后,在她面前就开始“无法无天”起来!
“啧啧啧,有人生气了。”在一旁吃了半天瓜的晏瑜葭开了口。
晏瑜棠抬眼,见她一副了然的神情,心里说不上的怪异。
谢方寒下意识挪步挡住晏瑜棠,没有接她刚刚的话只是对着她道,“时候不早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晏瑜葭无所谓的摆了下手,将竹筒里的水一饮而尽,头也不回的向着马车走去。
谢方寒盯着她的背影,心情又开始沉重起来,她大概猜得出晏瑜葭的意思,她是在说自己和晏瑜棠之间的问题,她并不否认她们二人之间还需要磨合,她在意的是这位“女主”过于通透了。
一个十三四岁村里长大的小姑娘,人情世故看的这么透彻她能理解,但是气质和眼界都是需要有相应的环境熏陶才可以的。
无师自通?
不现实。
还是说就是因为有“女主”光环?
“谢方寒。”
晏瑜棠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啊在。”她连忙道。
她对上晏瑜棠看过来的视线,在心里暗道一句不好。
刚刚想的太出神,忘了身边还有人了。
“想什么呢叫你这么多声都不答应。”晏瑜棠语气如常,似乎只是寻常那般问问。
她要说没什么她会信么……
谢方寒挪开视线,认真的觉得这不是一个好想法。
晏瑜棠见她挪开视线,心中更是烦躁,双手紧紧的握着手里的竹筒,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平时一样:“有什么话是不能和我说的么?在郦城的时候你不是还说过,有事情一定要摊开讲得么?”
谢方寒不知道她心里想的,听到她的话更是沉默。
每一个谎言都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圆。
她当时没有告诉晏瑜棠自己的由来,现在也不知道如何告诉她自己对晏瑜葭的担心。
谢方寒越是沉默,晏瑜棠心中就越是恐慌。
是的,
恐慌。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明明藏着掖着的是谢方寒,明明捏着对方把柄的是她,可她还是在担心,在害怕。
对她来说,谢方寒身上一直有一层淡淡的雾笼罩着,尽管她人就在那里,可她还是觉得自己看不懂,也看不透。
可能就是这份不确定性,让她在自己的内心深处插入了一道怀疑谢方寒的缝隙,就算谢方寒为她做了这么多事,那道缝隙却始终没有愈合的迹象。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问过自己,可得到的结论却让她自己都难以置信。
她不怕谢方寒背叛,怕的是她一声不吭的离开。
谢方寒就像山顶的风,孤高又无拘无束。
皇权束缚不住她,她也不行。
她在这,是因为她想在这,她若想走,谁也拦不住。
“你是不是不喜欢西京。”哪怕晏瑜棠勉励维持,这句话还是带上了颤音。
谢方寒见她僵着身子,以为是夜风太冷,连忙脱下了身上的披风裹住了身旁的人。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吧,我也没有特别喜欢哪啊。”她说着一边仔细的把披风系好。
西京作为大晏的首都,繁华是够繁华了,就算她不常出门,但是毕竟也在这呆了十多年,仔细想想,大唐的长安也就不过如此了,但是她毕竟是现代去的,精神高度和古人还是不一样,西京在繁华在她眼中有些东西还是不方便。
谢方寒的回答并没有让晏瑜棠放宽心,她轻咬下唇,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又开了口:“刚刚于葭的话……”
她话刚说了个开头,却突然顿住。
作为皇室的公主,就算父母不爱,但是耳濡目染的矜贵还是有的,她不知道怎么谈感情,或者说在遇到谢方寒之前她甚至不知道感情是可以通过“谈”的。
这段时间她了解了一些,但是很多事上她都觉得十分“荒诞”,她是公主,理应高高在上,理应别人迁就她,那些话本里的故事再怎么美好,有些事她也是做不来的。
她有身为皇族血脉的责任。
这责任锁住了她,那谢方寒呢?
她愿意被“锁”住么。
“我收回刚刚的话。”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直视谢方寒,“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和于葭没有关系。”
她那句话不过就是一条小小的导火线,有没有,这些问题也都是在的。
“谢方寒。”她认真的看着她,第一次把话说的这么直接:“我是皇家子女,不管我愿不愿意,我身上与生俱来就背负着一些责任,它们是枷锁,让我没法像寻常女子那样做许多事。
你选择做我的驸马,那么这些责任也会加到你的身上。我知道你不喜欢皇权那一套,可能在你看来我是在把一些责任强加到自己的身上,坚持着一些莫须有的东西。
我虽然不想接受你可能会离开的结果,但是我更不想在你不了解的情况下就把你锁住,我不想以后你也像皇城里那些人那样,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
所以,你真的想好了要回西京么?”
晏瑜棠说完后再也忍不住,转头看向河岸,河水孜孜不倦的冲刷着岸边的石头,发出阵阵起伏的“刷刷”声,月色倒映在水面上,顺着水流荡出一层层参差的波纹。
景色很美,可惜没人有心情去看。
“说完了么?”谢方寒见她久久都不再出声,这才开口问道。
“嗯。”晏瑜棠应了声,心里不仅没有放松,反而在说完后愈发的揪心。
谢方寒在晏瑜棠一开口就知道她是想差了。
先是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想笑,这么直白的剖析自己“迂腐”的公主,她看书这么多还真是第一个,不仅如此,后面还跟着一个特别傲娇又中二的告白。
听着的时候是觉得有些好笑,可等她说完了,心里就不知怎么了涌上了一股子酸楚。
她不怪自己骗了她。
她也知道她有事瞒着她。
可刚刚那席话里却没有她一点的不好,哪怕结果可能会不如她意,她还是把选择权交给她。
自私自利的皇家里能养出这么一个“正直”的人。
真是……
老天开眼!
“西京啊,我当然要回去。”谢方寒笑着把脸伸到她的眼前。
“我还等着住公主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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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鱼塘别具一格告白的小谢:嘶,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