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瑜葭看着先后判若两人的“姐姐”意有所指的调笑道:“哎呦哎呦,这是有人吃了蜜么,这么甜。”
晏瑜棠看向她,没有反驳反而是对着她轻轻笑了下。
晏瑜葭夸张的捂住眼:“哎呀哎呀,真是没眼看。”
晏瑜棠不接她的话:“早点睡吧,明日还要赶路。”
马车里只有她们姐妹俩,谢方寒为了避嫌自然是不能进来的,干脆就跟着小花就在外面的火堆旁守夜。
晏瑜棠说完那句话后车厢里就安静了下来。
车内的两人都知道对方没有睡着,可彼此却谁也没有交流的意思。
一夜无话。
第二日众人稍微收拾了一下便继续向西京出发。
谢方寒熬了一晚上,晏瑜棠担心她的身体,把人喊进了马车里,不由分说的就把人摁在了对面。
要是车里只有晏瑜棠自己,她进来也就进了,但是还有个晏瑜葭在,她是极其不愿的,累一点事小,要是身份暴露了那就是麻烦了。
晏瑜棠仿佛是知道她的想法,瞥了她一眼,“有我呢。”
轻飘飘的三个字绊住了谢方寒离开的脚步。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谢方寒便老老实实倚着车厢壁合上了眼。
晏瑜葭一脸新奇的看着两个人的互动,直到谢方寒闭上了眼,她才凑到晏瑜棠身旁小声的说:“你这么做不怕外面的人传话?”
晏瑜棠看了她一眼,她却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对对对,我忘了,外面都是你们的人,不会瞎说。”
“不过这也挺让我意外的了”晏瑜葭的目光在晏瑜棠和谢方寒身上来回的流转。
“不都说大户人家的姑娘最注重什么端庄矜持么?姐姐生在皇家我还以为会尤其死板呢。”
晏瑜葭的话处处带刺,但是面上的神色如常,仿佛现在真的只是在姐妹闲聊。
“是挺死板的,所以这就是你不愿意进京的原因么?”晏瑜棠化被动为主动,直接挑明了说。
从还在郦城的时候她就发现了,晏瑜葭有时会故意的说一些让她反感的话,包括昨天她问自己回了西京会不会有钱,一开始她只是当晏瑜葭年纪小,从小又不在皇城内长大很多事情都不太能理解,可昨天晚上仔细想了想,晏瑜葭有些回答分明是刻意引导她讨厌自己。
晏瑜葭因为她的话息了声。
她收起了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包子脸上是完全不搭的一双深沉的眼。
晏瑜棠在心里惊于她这夸张的变化,面上倒是勉力维持着不变。
姐妹俩对视良久,晏瑜葭率先出了声。
她的脸上重新带了笑,仿佛刚刚严肃的人根本就不是她一样,笑眯眯的和晏瑜棠说:“姐姐说的不全对。
我是不想进西京,但我说的话也不都是借口,我就是非常的爱钱,你从小在宫里长大,不愁吃穿,从未经历过被几文钱难倒的场面吧。
我经历过。”
晏瑜葭的目光复杂,说不上是恨还是难过。
“我娘是病逝的,她生前从没说过我爹的事,街坊邻居的闲话她从来不管,只是拼命的做浆洗的活计来养活我们娘俩。
她的病其实不重,只是我们没钱吃药,就差几文钱。
后来是药铺的掌柜的看我们孤儿寡母的不容易,给了些次等药好歹是拼凑成了一副,可没什么用,太晚了,我娘就这么没了。
所以你说我能不爱钱么?”
晏瑜葭说的事,晏瑜棠确实不曾见过。
她知道底层百姓的生活会苦,苦有百态,这可能只是其中稀松常见的一种,可当事人在你面前叙述的时候,那种扑面而来的悲伤还是让人动容。
晏瑜棠久久没有出声,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带她回西京复位真的是对她好么,甚至这算是补偿还是又进了另一个旋涡。
她说不准。
可也由不得她,也由不得任何人。
晏瑜棠斟酌着对她说:“我可能做不到感同身受,但是现在的情况是就算你不随我们入京,也会有人逼你入京,与其你被动的被牵连,还不如主动一些。”
晏瑜葭看着她,眼睛一转不转,“你们一直说还有人在找我,听你话里的意思,对方和你不对付?我怎么能相信你们对我不是在利用?”
很合理的怀疑。
但是并不代表晏瑜棠听了以后不生气。
“如果今天来接你的是个皇子你大可以这么怀疑。”晏瑜棠的眼中像是凝了冰,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若不是因为逸之察觉到了当年事情不对,派人暗中保护你,你以为你还有命在这和我说话么?”
这还是晏瑜葭第一次见晏瑜棠语气这么冲,她满眼稀奇的打量着晏瑜棠,半晌目光又转到谢方寒身上。
晏瑜葭:“你生气是因为她?”
晏瑜棠不搭话,晏瑜葭像是发现了什么意外的事瞪大了眼睛看着她,“都说皇室无情,姐姐倒是与众不同。”
晏瑜葭一脸无害的神色,可每句话都是在刺激晏瑜棠,仿佛一只炸了毛的刺猬。
晏瑜棠听完反而是冷静了下来,“她不一样。”
晏瑜葭没有再开口“挑衅”,常年混迹市井之地,她自有一套察言观色的本事,刚刚不管她怎么“攻击”晏瑜棠,她都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直到刚刚她提及谢方寒,她这位姐姐像是突然拱了火,周身的气息都竖了起来。
她认真了。
晏瑜葭识趣的没有在碰老虎须子认认真真的开始问西京的一些事。
晏瑜棠见她收敛,也就没有在针对她,耐心的给她讲解。
两个人默契的共通翻过了刚刚的对话。
这两天的接触下来,晏瑜棠对这个妹妹的性格大体有了点认知,到了西京以后还是能不扯上关系就别扯上了。
谢方寒这一觉睡得还算踏实,尽管她是在颠簸中醒来的。
“醒了?”
晏瑜棠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嗯……”
谢方寒刚睡醒,意识还有点懵。
晏瑜棠看着她轻声提醒道:“还有半天就到西京了,你什么时候去和镇北军汇合?”
“嗯……”
谢方寒在心里算了一下时间,“我送你们到城门再折回去。”
晏瑜棠刚要开口,谢方寒紧接着又道:“你得把人都带回去,我身边不能跟太多人。”
“皇后……”晏瑜棠瞄了一眼晏瑜葭,压低声音凑到她耳旁道:“要是被皇后那边的人发现了怎么办?”
“无凭无据的,她还能让人参我不成?而且我现在有军功在身,她不会马上针对我的。”谢方寒盘算的好,并不担心皇后那边发难。
晏瑜棠闻言也就不再多言,天黑之前她们总算是看到了西京的城门。
谢方寒跳下车,嘱咐了小花几句便独自牵了马停下。
晏瑜棠撩开车帘看着马上的谢方寒,几度犹豫着开口。
谢方寒知道她是羞于开口,主动的出了声。
“在宫里等我啊,我很快就去见你。”
她说的直白,晏瑜棠听得却红了脸。
她犹豫了半天,心里的话在齿边不停的咀嚼,最后也只是说了四个字。
“早点回来。”
谢方寒点点头,目送她们离去。
晏瑜棠放下车帘,垂着头总觉得心仿佛丢了一块,总想回头再看看。
晏瑜葭识趣的没有去打扰她,撩开车帘的一角打量着所谓当世最繁华的城池。
街上的喧嚣声传进车厢中逼得晏瑜棠不得不收回神。
原本按她之前的想法,是偷偷摸摸的回宫把宫里顶替她的魏南雁换出来,可现在车上还有个“妹妹”,再偷偷的回宫显然是不合适了。
就算她自己提前回去,只要把人带进宫,父皇的询问肯定是少不了的,她可不信晏瑜葭会这么好心的和她对口供,索性还是直接进宫的好。
这一步终归是要踏出去的。
谢方寒在官道上一直等到看不到马车才拉转了马头。
她的身边就剩下两个暗卫,连小花都被她安排虽晏瑜棠回了西京。
谢方寒刚刚和晏瑜棠说的信誓旦旦,可心里还是有些打鼓。
皇后若是这时候发难……
谢方寒紧了紧马背上的佩剑,双腿微夹向着北方开始疾驰。
也不知是皇后改了性子还是谢方寒真的多虑了,她遇上镇北军回程的部队这一路都没遭到截杀。
带队的是之前就说好的萧迪,谢方寒趁夜溜进了她对外宣称受伤的马车里,为了更逼真一些硬是又在里面熬了一天,在马上进京时才终于露了面。
谢方寒并不知道,在这短短的三天里西京城的风吹了一阵又一阵……
晏瑜棠原本自诩自己还算了解她的父皇。
但是当她带着晏瑜葭进宫面圣后,她发觉自己错了,她从来就没有看懂皇位上那个人。
当时在场的只有她们父女三人和他父皇身边的大太监,晏瑜棠甚至没有说晏瑜葭的身份,只是一个照面,坐在高位上的男人气势就变了。
像是蓄着暴风雨的黑云,压得人喘不过气,也无法逃离。
而就当晏瑜棠以为他要降罪于她们时,晏皇又一改刚刚的气势,黑云被阳光刺破,暴风雨被驱散。
她抬头,看着那个目中带着泪花的男人,心里却愈发觉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