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第一晚,两个人躺在同一张床上。
没有温情,没有暧昧,两个人背对着背,都知道对方没有睡,可也都没有出声。
第二天谢方寒依旧是天不亮就醒了,她去了牢里单独提问了赵为之。
赵为之很平静,对于这个结果似乎早有准备,全程的语气都十分平静,在谢方寒提到“你是淑妃的人后”,痛快的应了下来。
谢方寒一开始还怀疑有诈,赵为之却让她去去一封信。
一封淑妃留给她们的信。
谢方寒拿着暗卫取回来的信,心里除了复杂还是复杂。
理智上这封信要交给晏瑜棠。
但凭心而言,她真的不愿晏瑜棠看到上面的内容,这张薄薄的信封对她来说可能比利刃还要锋利。
“谢方寒。”晏瑜棠醒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人。
她匆匆的套上衣服,草草的踩住鞋子便拉开了房门。
谢方寒听到声音抬头,看着“衣着不整”的晏瑜棠,先是意外继而是生气。
她快步上前,两手抓住衣领,拢住她里面的里衣。
“急什么,衣服都没穿好。”谢方寒语气满是责备,一边说着手上的系腰带的动作也不停。
晏瑜棠不说话,任由谢方寒摆弄自己身上的衣服。
谢方寒给她套好衣服又低身帮她提鞋子。
晏瑜棠看着她的头顶,倏地眼圈就红了起来。
“我以为你也走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谢方寒连忙起身,小心翼翼的用袖子给她擦了泪。
谢方寒心里也不舒服,像针扎一样,一顿一顿的。
“我不会走,你在哪我就在哪。”她看着晏瑜棠认真的说道。
“嗯。”晏瑜棠低低的应了一声,并不是相信谢方寒的话,只是表示她听到了。
理智在崩溃的边缘,越是信誓旦旦的话,越是让她担忧。
谢方寒并不清楚这一点,但是她很敏锐的没有再说这些话,她感受到了晏瑜棠对她的抵触。
就像是饮鸩止渴一般,在崩溃的瞬间,这是救命的良药,可当她平静下来,药性就会变成毒性,让她陷得更深。
“你去过天牢了。”并不是问句,晏瑜棠的语气十分的笃定。
“去过了。”谢方寒不敢瞒她。
“赵大人……没事吧。”提及地牢里的人,晏瑜棠的语气多了几分愧疚,昨晚是她过于情绪化,对一城之主私用大刑,就算她是公主也没这个权利,更何况她本来就是“公报私仇”。
谢方寒:“伤口不深,我让人好生照顾了。”
“那……”晏瑜棠因为接下来的话顿了一下,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急促几分,“她有说些什么么。”
问的不是赵为之,而是廖涵。
谢方寒:……
揣在胸口的信突然“升了温”,隔着里衣灼烧着谢方寒的皮肉,生怕谢方寒忽视她的存在。
晏瑜棠读懂了她的沉默。
“没事,我可以的。”她看着谢方寒眼神专注又认真。
谢方寒缓缓的抬手从怀里抽出那封信,这是淑妃留给她的,她们母女的事,自己就算再不愿也不能强行干涉。
晏瑜棠接过信封,动作优雅的拆开信纸,内里的留书只有简简单单的一页。
晏瑜棠的目光落在信纸上,面无悲喜,看的谢方寒十分着急。
“她真是一个狠心的人啊。”晏瑜棠突然出声,谢方寒按捺不住,主动凑过去看上面的内容。
信纸上的内容很少,或者说,就只有一句话。
愿你余生平安顺遂,喜乐无忧。
没有开头的寒暄,没有结尾的落款留字,只有熟悉的字迹证明这封信是出自谁人之手。
“平安顺遂,喜乐无忧。”
“很好的祝福啊……”
晏瑜棠嘴上这么说着,可拿着信纸的手却止不住的颤抖着,连带着整个人都摇摇坠坠。
谢方寒见状下意识的把人揽住,晏瑜棠靠在她身上,刹那间眼泪便决了堤。
“她怎么能这么狠心……
用尽手段把我支出来……
废了大力气给我留下一封信却对原因不提只字片语。”
……
“到最后信里却只写着一份可笑的祝福……
我要的是祝福么!”
……
“为什么……”
“为什么她不要我了啊……”
温热的泪水浸透了谢方寒的衣襟,怀里的人终是没能承受的住,在她的怀里哭到崩溃。
谢方寒听着她一遍又一遍的问着“为什么”,一直到声音沙哑。
她始终没有出声,只是紧紧的把人抱在自己的怀里。
怀里的声音越来越小,彻底听不见后,谢方寒对着远处连忙打了一个手势,暗卫轻声落在两人身前,轻而快的给晏瑜棠切脉。
“无事,只是这情绪起伏太大,没有休息号,加上近日受了太大的刺激,昏睡过去了。”
暗卫的小声的报告完,便十分识趣的退离。
谢方寒把人抱起来,心里也是感慨,这一次出宫,光是抱她上床就做了不下三次了。
把人安置好后,谢方寒也无心考虑其他,小心翼翼的抽出被晏瑜棠攥在手里的信纸,轻轻的放在她的枕边。
她守在床边,守着晏瑜棠,目光直直落在那张信纸上,不受控制的开始走神。
晏瑜棠说廖涵“心狠”,她挺同意的。
这十多年来,母女俩在宫中相依为命,晏瑜棠知道她母妃有一位一直惦记着的“心上人”,但是这并不影响两个人相互“扶持”。
可现在不是了。
廖涵似乎是一直在等什么,可能是等她及笄,或是等可以不用她遮风挡雨。
也可能……是她不想让自己的心上人再等下去。
所以她选择在这个时候铺开这张准备了许多年的局,选择了残忍又温柔的诀别方式。
晏瑜棠再怎么成熟,也还是个孩子,也是因为她太成熟了,所以她过早“读懂”了廖涵的心里想法。
也许廖涵是爱她的,但是她更爱卫恣。
和卫恣相比,廖涵算是一位合格的母亲了。
只是当了这么多年的母亲,她最终还是选择做回当年那个自己。
或者说,是当年的那个卫恣。
为了对方毅然不顾的赴死,成全她们自己偏执、独一无二的感情。
这份感情唯美又真挚。
可背后付出代价的却是她和晏瑜棠。
她们又做错了什么呢?
晏瑜棠刚刚及笄,母亲为了昔日心上人毅然决然的赴死,留她自己接受一份比刀扎还难受的真情祝福。
谢方寒呢,从出生开始就被那位不曾谋面的生母策划好了一条提心吊胆,朝不保夕的路,对于卫恣,若不是她穿书而来,那她就会是一个工具人,一个毫无知觉的提线木偶。
卫恣是个疯子,她的便宜爹谢明远也是。
背负着玩世不恭、轻佻的耻辱骂名,暗地里却经营着西京的地下势力,十多年来对她不闻不问,一心就为了“报仇”。
所以她们做错了什么,要被这么对待?
大概不是谁的错,只是都有苦衷,都有各自所求吧。
……
晏瑜棠再醒来,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小花。
“你醒了。”小花轻声道。
“你怎么来了。”她挣扎着起身,小花上前拖了她一把。
“我也是刚到。”小花一边去倒水一边道:“你昏睡了五天,久睡不醒,谢方寒急的连忙传信西京,让我带着大夫过来。”
晏瑜棠接过小花递来的水,抿了一口,润了润干涸的嗓子,“她呢?”
小花接回杯子,头也不抬的回道:“去城外看修堤情况了,你们随行队伍里有皇后的人,一点不作为回去也不好交代。”
晏瑜棠闭了闭眼,小花说她睡了五天,她自己却没有什么感觉,和以前偶尔混沌的梦里不同,这一次她睡得很安稳。
可能是压在心头的重石被打碎了,虽然过程难受了一些,但是重量也确实是消除了。
她睁开眼,手边是那张对折好的信纸,她把目光挪到小花身上,问出了那个问题:“京中可有情况?”
小花顿了一下,摇了摇头回道:“我走的时候暂时还没有什么情况。”
“但是也没有十分平静是么。”晏瑜棠听出她的话外音。
小花这次没有出声,用沉默回答了她的问题。
“我想出去走走。”晏瑜棠说着便要起身。
小花快步上前帮衬,毕竟躺了五天,这么突然的起身,体力怕是支撑不住。
小花:“你先别着急下地,躺了这么多天,先吃点东西吧。”
晏瑜棠本就无力,小花又是习武之人,晏瑜棠根本挣扎不动,就被重新按回了床上。
“谢方寒什么时候回来。”她低下头,防止小花看到她脸上的不安。
小花看了看外面的亮度,在心里算了一下,“这个时间差不多已经到门口了,湖城的事并不复杂,她也只是例行巡视。”
小花刚说完,房门就被大力的推开,谢方寒似乎是一路跑过来的,大口的喘着气,在看到晏瑜棠后,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下来。
“刚刚回城的路上我看到一株晚开的海棠,我就猜你要醒了。”谢方寒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床边。
小花识趣的退了出去。
谢方寒在床边坐下,拉了拉晏瑜棠的手示意她看自己。
晏瑜棠抬头,谢方寒便对着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谢方寒:“我回来了。”
晏瑜棠:“我想你了。”
两个人同时出声,谢方寒看着这个一言不合就睡了五天让她跟着提心吊胆的人没好气的说:“明明你睡着之前最后看到的也是我。”
“我想你了。”晏瑜棠笑着又说了一遍。
谢方寒看着她含笑的眉眼,顿时没脾气了,“我也想你。”
“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