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蓁原以为自己刚刚已经见识过了血迹斑斑的刑房,再看见什么都能直面不讳——虽然她从头至尾都没能直起腰过,此时脸色白得跟纸没什么两样,但她仍然有自信不会再吐了。
然而等她颤颤巍巍地跟在月九龄后面,穿过一排排牢房,看着囚犯冲着他们大喊大叫,用毫不掩饰的猥 琐目光将月九龄与她自上而下看了个遍,甚至淫 笑着对她们说一些难以入耳的污言秽语,她还是忍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这一举动不仅惹来囚犯们更加肆无忌惮的笑声,更是让走在前头的顾墨玧停下了脚步。
小蓁知道自己不争气,愧疚得一边哭一边吐,看上去实在是狼狈,可她从出生到现在都没见过这种场面,着实是想故作镇定也力不从心,此时恨不得钻进地缝了去了。
月九龄看着她这般又惊又怕皱了皱眉,有些于心不忍,也停下了脚步,蹲下拍了拍她的肩膀。
其实除了读大学时跟着导师去国外学术交流时,去过一个较落后的国家关死囚的监狱看过类似的情形之外,她与不会开口也不会动的尸体打交道的时间更多。
所以当她置身于几千年前的牢狱中,看着囚犯癫狂的言行举止也有些不适,不过她到底还是见过世面的,又习惯了在陌生环境下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看起来比小蓁好一些。
饶是她掩藏得极好,顾墨玧也没打算让她继续受到轻薄——仅仅是视线与言语上也不行!
顾墨玧生来便带着王者风范,又年少就领兵打仗,虽然年仅二十二,但驰骋沙场已有六七年,一品军候的爵位不是靠祖荫得来的,而是真枪实刀杀出来的。
只要他稍微不注意,浑身上下的煞气就足以让人退避三舍。
此时他只是站定,墨色的眸子冷冷地扫过了一眼笑得疯狂的囚犯,那囚犯便像突然被人扼住喉咙一般,笑声戛然而止。
不仅如此,连同其他囚犯也不由噤了声打了冷颤,连大气都不敢出,连忙缩回角落里,努力地降低存在感。
一时之间,一刻都未曾消停过的天牢里连老鼠乱窜的声音都听不到,死寂一般。
而那个被顾侯爷“宠幸”了一眼的囚犯,此时双眼瞪得几欲脱框,喉咙却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脸憋得红紫,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暴毙而亡。
月九龄也感受到了顾墨玧散发出来的戾气,惊诧之余心生敬畏——有些人天生就能让人折服,无论对方是自愿还是被动,顾墨玧显然是这种人中的佼佼者。
有了顾墨玧的镇压,一行人终于能安安静静地抵达曾经关押过虚空的牢房。
月九龄等残光打开牢门后走了进去,站在门口整体看了一眼牢房——除了两个人高那里有一扇巴掌大的小窗,三面皆是墙壁。
大概因为虚空是皇上钦点的犯人,因此这间牢房只住了虚空一个犯人,生前也没有人对他用刑。
月九龄将目光从窗口收回,放在了角落的墙边,那里放着一床被褥,有被揉压过,床褥上还有一处较深的痕迹——顾墨玧把现场保护得不错
她走近了两步,指着地上两道黑色痕迹说:
“现场没有打斗只有死者中毒时挣扎的痕迹,基本可以排除死者临死前有第二个人在现场的可能性。”
残光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两道被虚空靴子磨出来的痕迹,若有所思问地抬头看向接近床褥的地面上已经干涸了的血迹:
“那是谁给他划破伤口和写下这行字的?”
月九龄也看了过去,便看到了顾墨玧跟她说过的那行字——这才刚刚开始。
她看了一会儿,随即陷入深思。
小蓁与残光并不知道宫里发生的事情,因此明白这句话有何含义。
但顾墨玧和月九龄却是心照不宣,当时虚空那句话,看似对所有人说的,可目光却是盯着月九龄的。
好一会儿月九龄才回过神来,开口问道:
“查过牢头和狱卒了吗?”
顾墨玧点头,“查了,我的人赶到的时候,那日送饭的狱卒已经死在家中,尸体都僵了。”
“买通狱卒,完事了再杀人灭口。”月九龄似是自言自语,接着抬起头看向顾墨玧,“有查到毒药吗?”
顾墨玧:“残留的饭菜我派人查过了,不是常见的毒药。”
残光掰着手指分析:
“狱卒被灭口,也不知道虚空是中了什么毒,岂不是无从下手?”
月九龄却不以为然道:
“不一定,有时候特别也不一定是坏事。”
残光放下手看向月九龄,一脸茫然:“什么意思?”
月九龄则弯了弯眼角,她不笑的时候,会让人觉得清冷且疏离,但笑起来的时候,又像那盛开到极致的桃花,教人移不开眼睛。
而当她似笑非笑的时候则带了几分狡黠:
“连侯爷都查不出这是何种毒药,说明此毒十分罕见。虽然稀奇,但既然有人使用了,便有迹可循。”
顾墨玧闻言挑眉,“话虽如此,但我们目前对此毒并无头绪,要从何查起?”
月九龄并没有立即作答,而是重新见视线放在那行字上面,许久才偏头直视顾墨玧那深邃的眼眸:
“侯爷,如果可以,我想解剖尸体,取一些胃液回去做毒理分析。”
她重新开口说了这么一句风牛马不相及的话,不仅残光愣了,顾墨玧也眯缝起双眸。
月九龄看懂了他眼中的疑问,便主动解释了何为“毒理分析”:
“简单来说,就是做一些实践,推测此药的毒性和致死量,当然结果可能并不十分准确。”
其实不止这些,但是月九龄实在不知该如何向古代人解释毒理分析涵盖的领域,之恶能一言蔽之。
顾墨玧没有立即应允,似乎另有考量,月九龄便继续道,“这是凶手留下的唯一线索,在出现新线索之前,我们也没得选择了。”
音落,也不知道是哪个词戳中了高冷的顾侯爷的点,他突然不再纠结,而是好整以暇地看着那双不闪不躲的桃花眼:
“你为何想掺和进来?”
月九龄知道他对虚空留下的这句话对自己有所怀疑,却也没说破,而是装傻充愣地反问:“不是侯爷邀请我加入的吗?”
四目相对,顾墨玧先打破了这个僵局:
“那就有劳九龄县主了。”
于是一行人重新回到刑房。
残光看着月九龄重新戴上手套,拿起解剖刀毫不犹豫地切下去,突然觉得胸口一疼。
然后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地开口:“侯爷,未来侯夫人......”顾墨玧冷刀扫过来,他十分识相地改了口,“呃,九龄县主她也很特别。”
顾墨玧不予置否地看着月九龄全神贯注解剖尸体,翻看内脏的模样,冷声重复了一遍,“也?”
残光愣了一下,立即摆手摇头否认,“不不不!”义正言辞地表明立场:“九龄县主是独一无二的!”
见顾侯爷不再开口,目不转睛地盯着未来侯夫人看,眼底竟然还闪过一丝温柔?
残光不由咽了咽口水,他有预感,侯府未来不会很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