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左卿从头到尾都像个装在套子里的人,不愿意露出自己的真实情绪,恨不得连操纵微表情的每条神经都掌控在自己手里。
戈斯坐在床上, 两手撑着脸, 微微前倾了一下身子, 目光灼灼地问:你的弱点是情绪,还是表情?
他猜对了。
左卿的手指控制不住地痉挛一下,连他自己都没发觉。
这个世界被掠夺者系统占领,大部分能量都被这个怪物无底洞般吞噬,对于掠夺者来说,有分系统坐镇,这个世界的威胁性极低,很多人乐意来这里悄悄偷个闲。
也正因为如此,掠夺者进入这个世界里被分配的素质点很低,不过他们也不在意,因为这在他们眼里只是个度假村罢了。
左卿也是掠夺者中想要休息的一员。他被分配到的角色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以拯救为己任的救援队一员。
这个身体的素质不太行,情绪激动就可能撅过去,不过在这儿应该也够用。
他会安安静静地载入失落世界,划着水度过几个场景,兴致来了砸几个古城文物、杀两个人,就像其他来过这里的掠夺者说的那样,放松一下身心。
本该是这样的。
但他的美好愿景被系统发给他的紧急消息打碎了。
系统说,高危人物戈斯降临了这个世界,要求他协助处理。
开什么玩笑他只是想要普普通通度个假,就莫名牵扯到了通缉红榜上的首位?
连顶级掠夺者都折在他的手里,我一个连高级都够不上的中级掠夺者,疯了才会参与进去。
系统好像是察觉了他的想法,冰冷的机械音随后追加:失败抹杀。
真的很不讲理。
左卿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地疼。
没办法,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左卿只好去转而去打听关于那个戈斯的消息。
但他没想到的是,戈斯根本不用他找,自己加入了他这支救援队。
听到新加入的队员名字叫戈斯时,左卿整个人都变得苍白,脸色难看到旁边的其他队员问他要不要去找医生。
不用。左卿摇摇头,推开门去迎接新人,但旁边的队员看着总觉得他脚步有些虚浮。
在那些未曾谋面的日子里,左卿想象过很多次这位通缉榜上驱逐了好几位掠夺者的任务者到底是什么样子。
他的武力值必不会低,很可能是个冷酷寡言的拽批,拿着武器站在那儿就会释放杀气,让别人不敢随意近身的那种。
于是,左卿进了门,直接上前跟人递出手,挂上礼貌的微笑,你好,戈斯。我是左卿,你的队友
对面的人冷冷瞪了他一眼,也没跟他握手,这让左卿礼节性的微笑有些挂不住。
这么傲气,都不理人的?
直到旁边队友尴尬的解说声响起:哈哈,左卿,你认错人了,这位不是戈斯
面前人身后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眨巴着上挑的桃花眼,嘴角勾着,看上去在笑他:我才是戈斯哦。
本人跟他想象里的完全不一样。他心里戈斯的形象冷硬、锋锐、是柄摸着就能伤人的利刃。而面前的人睫毛弯弯,酒窝轻陷,眼底浮着星星点点的光,整个人都显出一种让人心痒的柔软。
左卿愣得有点久,手还悬停在半空中,就在他猛地回神想要转而去跟戈斯握手的时候,一只真正冷硬的手握了上来。
只有左卿知道,那只手像带着能把他手骨捏碎的力道,碾压着他的筋络,紧缚着他的血管,让他在剧痛里怀疑自己的手是否机能还正常。
我叫解炎,也是新加入的队员。对面的人似笑非笑,上下摇了摇手,然后很自然地松开,没让任何人发觉他在欺负人。
解炎尤嫌不够,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以后就请您多加关照了。
只有左卿知道,解炎的拇指已经按在了他的颈动脉之上,像是在斟酌要不要点下这个死亡机关。
管好你的眼睛。凛冽的话语轻轻消散在左卿耳边,让他打了个哆嗦。
左卿产生了一种幻视:面前的人化为狰狞的巨龙,尾巴一卷,把身后人像是珍宝一般盘藏其中。
戈斯居然还在感叹:头一回见你这么友善。
解炎哼笑:他值得。
要解炎说的上友善,那全天下就再没不友善的人了。
左卿立在那儿,感觉自己的右手又烫又肿,一阵阵地疼。他把手掌张开又收紧,感觉自己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在逐渐困难的呼吸里撑着状态问:你们,是恋人?
戈斯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他摇着手,眼睛四处乱瞟,不是!哎呀,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明明左卿连你们指的是哪两个都没说清楚。
这副情态已经把他们的关系表现的清清楚楚,就算现在还没在一起,进度也到百分之八十了。
周围响起了一些善意的哄笑,把氛围衬托得更是欢悦。
只有左卿在自己越发急促的心跳里眼睛一翻,向后栽去。
这是怎么了?
他身体有些先天疾病,情绪不能波动太大。
这也能进队吗?老队员审查是不是不太严格啊。
那他刚才是为什么情绪波动大啊?
好可怜。
滚开都给我滚开我不需要你们这些不知道世界濒临破碎的小世界土著的怜悯!
他在垂死的感觉中发了疯般呼叫着系统,但系统只会给他冷冰冰的回应:请掠夺者自行解决。
一片纷纷扰扰和窒息的痛苦中,唯余一个声音尤其清晰。那声音清脆悦耳,如破晓之光:都别吵了,他需要得到治疗!
随后,左卿感觉自己被抬着远离了嘈杂之地。
那个声音他当然记得,是属于他要诛杀的敌人的。
在人最无助时伸过来的援手是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更不要说戈斯本来就有让人心神驰往的本事。
从那以后,又经过一些事,他就不得不再多控制一种东西了。
控制情绪,是因为不想自己再狼狈地昏厥;控制表情,则是不想让别人看出自己的心动。
他明明跟戈斯是你死我活的敌人,戈斯也显然心有所属。
左卿只是不甘心不论是从先来后到来看,还是从感情深度来看,他根本就是个戈斯生命里的边缘人罢了。
一个名为队员的背景板。
左卿不再掩饰表情,那种不甘痛恨、可望不可及与觊觎杂糅在一块,让他从一个本来飘然似云雾的仙人骤然变成了个欲望缠身的恶鬼。
我之前是你的辅助者。
每个进入失落世界的行动队员都会配备一名域外辅助者,维持着通讯,进行上帝视角的指导。
左卿当初废了百般心思,只为了成为戈斯专属的接线辅助,但是他没想过,戈斯也是废了百般心思通过身体素质考核,就为了进入失落世界陪在解炎身边。
他们可真甜蜜啊,甜蜜得让他的心脏仿佛被万蚁啃噬般刺痛。
戈斯身边的位置已经被一个人牢牢占据,他无法把目光投在任何其他人身上了,左卿选择的这条道路从开始就是错误的。
左卿日思夜想,想不到任何破局的方法,灵魂像被烈火煎熬一般哀嚎,但他还要压抑自己的情绪,变得越来越阴郁。
那段时间连其他队员都看出了他的不对劲,明里暗里地打探这个看上去一向清浅淡雅的人,想要帮他缓解一些压力,被他一一婉拒。
左卿在心底阴暗地笑了两声:他可没忘记自己晕倒时这些人的反应。
直到一天清晨,左卿即将再次联通线路围观别人的爱情时,系统传来了刺耳的警告声:
【嘀】
【检测到任务进程过于缓慢,如果掠夺者继续不作为,将被判定为消极怠工。】
如果判定成功,左卿无疑会面临抹杀。
他的目光滑在协助处理戈斯上,缓缓勾起一抹神经质的笑容。
既然你身边已经没有空缺了,就让我来做你的敌人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戈斯根本不知道他的任何感情的,很恐怖,这种人
第121章 失败的告白 你跟虫子过去吧
一般来说到这, 正常人知道自己曾经有个辅助者,现在还对自己有莫大的敌意,心里不升起好奇是不可能的。
戈斯一旦起了兴趣, 就会落入左卿的节奏, 被牵着鼻子走。
但戈斯硬是凭借自己神奇曲折的脑回路, 生生绕开了所有可能跟辅助者产生的日常, 让重点又轻飘飘落在了他跟解炎身上。
戈斯说:所以我被解火火从失落世界里推出来, 里面肯定有你的手笔了?
左卿面对着戈斯一副兴师问罪的口气,感觉呼吸频率又不正常了。这种不管说什么,对方的心思总不放在你身上的无力感, 谁体会谁知道。
从失落世界里出来不好吗?左卿松了松自己衬衫领口,呼吸在心理作用下好像畅通了些,你待在失落世界里只能一次次在那种恶劣环境下求生,风吹日晒霜冻雨淋, 还要用你的善良跟其他玩家的奸诈去拼。
他越说越顺, 似乎自己真的是一心为戈斯好, 在替他担忧似的,你不累吗?你为什么非要掺和进去?当个后期辅助不好吗?
闭嘴吧。
戈斯坐在洁白的床上, 头发柔软、衣料柔软, 但他的眼神却是相反的带了冷意。
他本来还在考虑让不让左卿过来坐下谈话, 免得让人单独矗在那儿, 显得有些局促。但听了这一番高谈阔论, 戈斯别说给他床坐,连个椅子腿儿都不想给他。
戈斯:别自说自话了。你这副自以为为我好的样子是不是把你自己感动坏了?
一席话把刚刚站错位置的左卿打得又狼狈起来,但他找不到话反驳, 只能听着戈斯狠狠把他臆想出的奉献行为揭穿。
我的行为从头到尾都由自己决定, 自己负责, 就算有个别人插手,也只能是解火火和哥哥,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你。
虽然我没了当时的记忆,但我想那时的我跟现在的我想法一定是一样的绝不袖手旁观。
做辅助也可以,但也要做个最强力的、最能帮上忙的辅助者;如果能进入失落世界更好,我就能亲自挽回我们的文明。
病房里的窗户开着,阳光顺着窗口悄悄溜进来,从戈斯头上几根翘起的头发亲亲密密地洒在身上,但却没有分出一点给门边的左卿。
明暗分界之间,仿佛冥冥中已经被自然分好的,两个永远也不可能重合的阵营。
你身体不好就去看医生,而不是拿过去你做的那些坏事来妄想阻止我。戈斯皱起眉头,听着左卿呼哧呼哧的呼吸,不想再说更多。
跟病人较劲总归是一件没品的事。
他摁下了房里的呼叫铃,看到旁边鲜红的时间数字才发现他们居然争论了很长的时间。
左卿梗着脖子:我没事。
你没事我还有事,拜托你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吧,它在哭呢。戈斯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在等待医生的间隙拿起旁边的机器捣鼓,这种鲜活的神情让他看起来又平易近人许多。
左卿感觉自己的心跳又缓缓加速,他情不自禁地上前,想要去触碰那头柔软的、温暖的、毛茸茸的头发
但他还没来得及跨越那道阳光划出的明暗分界线,就被赶过来的几个瞬间明白情况的医生架住,耳边又变得纷扰嘈杂。
怎么回事,心律不齐呼吸不畅,你不知道自己有那个什么吗。
平时多注意一点啊,为什么要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能不能爱护身体?
都说了减少情绪波动,不要外出,你再晕倒可是非常危险的。
快快快先帮他顺气!
这回他周围围了一圈聒噪的医生,把他伸出去的手又按回身侧,推着人赶去治疗。
而他只是死死盯着戈斯,想把戈斯的每一个反应纳入眼底。
这次左卿已经能得到专业医生的治疗了,戈斯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摁了摁机器,眉眼带笑,自言自语了一句话。
左卿费尽力气听到了,那句话是:解火火,我来啦!
几个医生带着左卿从病房里离开了,由于比较匆忙,临走时留了个门缝。
戈斯的余光无意间瞥见,登时起了心思。
他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跑到门边,探出个脑袋。
侦查完毕,无任何活体单位。
戈斯猫着身子窜到走廊里,本来只是想放放风,找找记忆,却不想在隔壁门牌上看到了一个眼熟无比的名字。
【a01号救援队成员解炎】
戈斯脚步一转,目的地瞬间改成这间屋子。门旁边有一道身份识别锁,密码他不知道,虹膜肯定也扫不过去。
是破译一下密码比较快呢,还是干扰程序比较快?把锁砸了是下下策,不知道会不会触发警报
正当他对着认证锁想办法时,门却突然开了。
戈斯弯腰捡起来医师吓得掉在地上的记录笔,心里感叹一声倒霉,面上乖乖巧巧地:哥哥,你的笔掉了。
医师没好气地把笔别到胸前口袋,对着面前这张装乖的脸实在是发不出脾气,只能叹口气:你怎么跑出来了?刚刚那么大动静怎么回事?
左卿的身体出了问题。
真是奇了怪了,医师啧啧感叹,以前你也总是把他气得犯病,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还执着地往你这里凑。你跟他聊得怎么样?
戈斯撇嘴:我不喜欢他。
医师揉了揉额角:那你喜欢谁?
话刚出口,庄不凡就觉得不该说。
果不其然,戈斯露出两个酒窝,向前探身,下巴往门内点点:喜欢解火火啊。
这人一向张扬得可以,喜欢抓住每个空隙表达对解炎的喜爱之情,在他俩没失忆之前就让救援队成员饱受其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