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爪子划过,一只魔物被开膛,南棠的符箓跟着打入魔物腹内,爆开,将魔物炸得四分五裂。
符箓已经告急,南棠的灵气也已告急,她已从阿渊背上下,扶着阿渊大口喘气,正要迎接下一轮攻击,忽然间地面一颤,前方红光大作,无数吼声响起,南棠转头望去,只见一人被魔修掼出,朝她这里飞来。
南棠腾身而起,将人接下,却是重伤的常织织。
常织织娇俏的脸庞被鲜血覆盖,已看不出神情。
“常织织!”南棠唤她。
她睁眼,认出南棠,挣扎着站起,没有说话,还要往前冲去。南棠拉住她,一边用余下的灵力施展天生诀,一边急道:“你的伤很重!”
“虞南棠,我父亲……战死了;我师兄,也战死了,我师弟师妹,都死了……”常织织喃喃着,看了看自己的伤,伤口愈合得很快,但她没有多余的反应,“谢谢你,这辈子怕是没机会和你酣畅一斗了,真是遗憾……”
语毕,她推开南棠,纵身跃起,朝着魔修飞身而去。
而就在她飞起的那一刻,南棠顺着她的方向,看到魔修高举的长戟戟尖上挂着一个人。
夏淮。
“夏师兄……不,不要……”南棠双手捂唇,死死按下自己想冲破喉咙的尖叫声。
魔修长戟一甩,将夏淮甩下,戟尖对准常织织……
南棠咬住牙,任血沁出唇,身边又有魔物三五成群来袭,将她与阿渊围住,眼见情势危急,忽然间半空中落下一庞然大物,将魔物扫开。
“师姐!”萤雪从赤幽兽上跳下,冲到南棠身边。
她也已一身狼狈。
“大师兄他们呢?”南棠一见她就问道。
萤雪看了眼天际,没有回答,只道:“师姐,我是来带你走的。”
“带我走,能逃去哪里?”南棠反问她。
连传送法宝与符箓都失了效果,还能怎么逃?
“我有办法,你跟我走!”萤雪断然道。
“只有我和你?”南棠看着眼前一切,心内愈发迷茫。
“跟我走!”萤雪喝了声,伸手拽她。
常织织和夏淮的画面闪过脑中,还有那无数被魔物吞噬的同门,南棠摇了头:“我不走!”
“师姐!”萤雪眉头紧蹙,手已扬到南棠后颈处,准备强行将她带离。
南棠却倏地转头,遥指远处,道:“萤雪,带我去那里!”
萤雪顺着她所指方向望去,那是重虚宫北面的位置,一道青光冲天而起,青光并不稳定,时明时暗。
“师姐……”萤雪不知那里有什么,她依旧想要带南棠离开。
“带我去那里!”南棠却一声断喝,转头狠狠揪住萤雪衣襟。
她目光中的温柔已经消失,只剩心中最后的坚持。
很多年以前,她愿意为了同门豁出性命,很多年以后,她也依旧是那个虞南棠。
萤雪被她眸中目光所震,师姐虽然一直很弱,却总能死死压制住自己所有暴戾的脾气,她永远没办法强迫师姐做任何一件她不愿意做的事。
“上来!”萤雪妥协,拉着她上赤幽。
南棠唤了声:“阿渊!”
白罴随之跳上赤幽兽的后背,萤雪这时才注意到他。
目光交错而过,尽管白罴已经收敛黑雾,但残留的气息仍旧让萤雪变了脸色,她震惊地看向白罴,却被南棠挡住了视线。
“师妹,别碰他!”南棠知道阿渊已经藏不住了,但……
又如何呢?
在这样的情势之下,藏与不藏又有什么意义?
萤雪勉强收回目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攥拳令赤幽飞起。赤幽乃是邪兽,对这些魔物有些镇慑作用,从这里飞到重虚宫北面的山头还算顺利。
南棠遥望那束浅淡的青光,如果南山师兄所言是真,那应该是重虚宫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
荒芜的古迹附近寸草不生,地面上是残缺的巨大圆形石台,石台上有褪色的黑色符文。古老的符文文字没人读得懂,谁也不知这处陈旧的法阵在当年有过怎样的辉煌。
石台的右侧,有块被青苔覆盖的石碑,碑上题着“十方”二字,也不知是不是这法阵的名字,后来看得人多了,索性管它叫“十方残阵”。
这个残阵,从南棠进重虚宫的第一天,就已经知道了。
在修仙界众多的传说里,这个十方残阵就是其中一个经久未衰的故事,南棠从小听到大。
然而,故事也仅仅只是故事,从没人当真过,这里更像是入门弟子的一处游览胜地,仿佛看到这些陈旧古迹,就能触摸到遥不可及的古老神祇。
但是,谁都不会在生死存亡之刻,把活的希望寄予这一丝渺茫的传说上。
南棠也不会。
然而灭顶之灾的绝望下,总会让人生出不切实际的希望,对于奇迹的渴望,也不过是死马当成活马医的最后手段。
南山觉确实在十方古阵这里,他蹲在古阵中间,将手中一枚青金色椭圆形蛋状物按在古阵中心微凹处。
青光从古阵中心冲起,只是明明暗暗并不稳定,时有时无。
四周有魔物来袭,嫣华正站在法阵外勉强支撑着南山觉布下的防御小法阵,阻止魔物踏入此地,然而时间已久,嫣华灵力不支。
“师父,我不行了,撑不住了!”嫣华面色泛白,咬牙苦撑。
就这一句话的功夫,摆在法阵外的阵法法器一件件熄灭。嫣华尖叫一声,似乎遇袭,南山觉情急之下起身救她,不妨旁边魔物袭来,将那蛋状物撞开。
青光顿灭。
半空有巨兽飞来,兽背上跳下一人一兽。
“南山师兄!”南棠坐在阿渊背上,纵落地面,抢下那枚蛋状物后又从阿渊北上跳到法阵里,“是不是把这东西按到法阵中心?”
南棠一入手就觉得这东西内里灵源涌动,这应该是南山觉仿照句芒春种炼出的春种。
“是。”南山觉见来了人,顿时松口气。
“阿渊,萤雪,你们护我。”南棠没有多余的话,掠进了法阵中心。
萤雪和阿渊一人一兽对望一眼,各自朝着魔物攻去。
南棠接下南山觉的活,蹲到古阵阵眼前,把蛋状物往内凹的石槽嵌去。石槽里应该是绘制了非常微小细密的符文,在“春种”落下时忽然闪过暗青光芒。
一束青光从蛋状物上冲起,然而这一次,这束青光只冲起约两丈高就慢慢回落,仿佛燃烧殆尽的烟火般逐渐消弥。
南棠不死心,拿出“春种”又试了两次,青光一次比一次微弱。
“虞师妹,别试了,你快离开此地吧,那是……”南山觉被一只魔物击中肩头,鲜血淋漓而出,他望着那道青光,自己也有一丝绝望。
“半成品”三个字还没吐出,他忽然看到南棠再次将“春种”放下,只是这一回,南棠将自己的手悄悄压在了“春种”之下。
“师妹,你……”南山觉不解,刚想问她,忽然间,古阵一道青光冲天而起。
他猛地睁大双眸,不可置信看着那束不仅没有摇晃甚至于越来越强烈的青光。
随着这束青光同时涌出的,还有一股磅礴浩大的仙力。
隐约间,四野似乎响起沉重而缓慢的呼吸声,山木开始摇晃,青光越来越强烈,顷刻间向四面八方绽开,比之刚才的圣祖法像的光芒,还要强上数倍。
阿渊和萤雪同时诧异地回头,望着法阵中的异象。
南棠已被青光包裹,双眸紧闭,对于外界,她已无所觉。
耳畔回荡的,是一声又一声沉重而痛苦的叹息悲鸣,来自重虚宫甚至于整个浮凌山的每一座山川——青霄峰、青寻峰、白眉峰、宁霞峰……
十方大山,渐渐苏醒。
第38章 终结
古老法阵上文字浮起到半空,层层叠起,旋转垒成字塔,浅金的光芒渐渐泛起。
南棠的手还在埋在石槽中,石槽内细密的文字都爬到她的手上,古老的咒语化作暖流包裹她的手,仿佛山川河流、日月星辰的抚慰,这天地间最浩瀚的力量,从来是带着怜爱世人的悲悯。
南棠对周遭一切都失去感知,她的五感被这股力量牵引,眼睛化作山目,耳朵化作树耳,鼻子化作风嗅,皮肤成了岩砂,口舌成了草木……她所见所闻,再不是周边的方寸地方,而是被这股力量牵引到更远的、更高、更辽阔的地方。
她能感受到,这股庞大的力量没有丝毫恶意,它更像一个温厚宽和的长辈,引导着她去见识更加广阔的世界。
所见,是天地。
所闻,是山川。
那是种无比神奇的体验,仿佛化身为山川河流亦或草木砂砾。
置身天地,这本该是愉悦的享受,然而这一刻,南棠所感受到的,却只有无尽悲哀。被削去山尖的青霄峰,倾倒的云川和穹海,被大火吞噬的宁霞峰,四处逃窜的小兽,摧折的草木,哀嚎的修士,满眼的鲜血……通通都化作一声又一声沉默的叹息。
别人听不到,但南棠听到了,清清楚楚。
天地生万物,万物成天地,草木有灵,山石有神,每一座山峰内都沉睡着一个神,十方大山十方神,是这世间最古老也最浩大的存在。
句芒春种,拥有的是与十方大山沟通的力量。
南棠霍地睁开眼,四周景象清晰入眼,法阵上生起一股力量,将她高高托起。
青光大炽,直冲云宵,南棠亦随着这束青光,腾身高空。
她一手擎着南山觉的“春种”,另一手缓慢抬起,遥指大山。
————
青霄峰上,正有一场恶战。
邱缠心已经降到被夷为平地的青霄峰峰顶,狞笑地看着四周无穷无尽落下的魔物,血的气息让她深深陶醉,厮杀让她亢奋。
听着四野不断响起的哀嚎惨叫,看着被摧毁的山峰与苦苦挣扎却渐渐绝望的修士,她觉得无比愉快,手一挥,便挥出半月状的光芒,朝着远空攻去。
远空之中,江止已长发凌乱,遍体是伤,鲜血止不住地从唇边溢出,宋诣断了一臂,身上衣袍被殷红血色浸透,程嘉月长剑断折,左眼已盲,他们身边,还有数十重虚宫上修,皆是残损不堪的模样。
邱缠心的攻击夹着庞大杀气而至,众修已难避过,眼见死亡临头,忽然间地面由下自上涌出一道庞大力量,沙石草木被这股力量凝聚成一个巨大爪子,在半空中狠狠抓住半月光芒。
半月状的光芒竟就此消弥。
化神以上的攻击,如此轻而易举就被接住?莫不是来了强大的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