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赵秀云这个当妈的最知道。
谁不知道鱼肚子肉嫩?只是好的总想留给孩子。
赵秀云悬空的手动一下,说:“尝吧。”
这时候夫妻在外很少有亲密举动,他们俩本身感情也不算亲密。方海在她的这一行为上加上许多意味,耳根发红,挠着头吃掉,说:“你跟孩子吃吧。”
赵秀云只是笑盈盈地看着孩子吃,比她自己吃都高兴。
方海看了也高兴,说:“服务员不是说蛋糕是生日吃的吗?等你们仨过生日,咱们还来吃。”
给他能的。
赵秀云白一眼说:“我生日什么时候?”
方海倒是年年给孩子寄礼物,媳妇的还真不知道,就是他自己也是不过的。
大队人都不过的,毕竟谁家都不富裕。
禾儿舔掉嘴边的奶油加入话题说:“四月初三!”
她像回答老师问题一样举着手说:“大姨会给妈妈送鸡蛋。”
红红的十八个喜蛋,打赵秀云结婚就没断过。
她莫名叹口气,又收敛起来说:“禾儿真棒,都记得呢。”
姐俩一准儿吵架了,方海缩着脖子不敢搭话,岔开话题说:“那就是五月份,然后七月是禾儿生日,八月是苗苗生日。”
就是没说到自己,赵秀云问:“你是哪天?”
方海摆摆手说:“我不用过。”
其实也是想省钱。
赵秀云擦掉苗苗嘴边的奶油印记说:“都过,以后一年就吃四次蛋糕。”
天可怜见,她刚刚还发誓这是唯一一次,希望菩萨没听到。
方海嘿嘿笑,就当默认,只是付钱的时候夫妻俩对视了一眼。
心疼啊。
从饭店出来,对面就是百货大楼,可不是县供销社那种玻璃柜台后面摆木头架子的货色,光上上下下就有三层楼。
三层楼啊!
赵秀云不知怎么的撸起袖子说:“走,进去看看。”
百货大楼的东西种类和供销社是差不多的,胜在花样繁多。
就拿手表来说,供销社能买到的只有一款上海牌银色表带的,售价六十五,但是百货商店是一字排开,足足有四五十种。
上海牌、梅花牌、皮带、金属带的都有。
赵秀云看来看去,觉得什么都想买,又觉得什么都不用买。
毕竟买也拿不了,两个孩子都睡着。
方海抱着大的,赵秀云抱着小的,里头人又多,挤来挤去的。
她手肘碰一下丈夫说:“要不我们回去吧。”
方海点头说:“买东西改天不带孩子来。”
两个人带两个孩子出门都费劲,他不敢想象赵秀云平时都怎么一个人带孩子的,有些愧疚说:“辛苦你了。”
没头没尾的,赵秀云茫然眨眨眼,又反应过来说哦:“你工作忙嘛。”
“你也要工作的。”
一道雷,劈在赵秀云心间。
谁跟她说过这样的话?婆家也好娘家也好,都觉得她上着班带两个孩子轻轻松松理所当然,还要说她命好,男人每个月都给寄钱花。
赵秀云有苦说不出,只能嚼碎咽下去。
她以为说出来没人听,孰料那个从没想过的人会说这样的话。
赵秀云鼻子一酸,生禾儿的时候她才十九,第一胎,什么也不懂,跟瞎子过河似的,有几回孩子哭,她也蒙着头哭,哭完还得自己带。到生苗苗的时候好一点,一回生二回熟嘛。可大的被她捧在手心带大,一刻也离不了人,她左手一个,右手一个,连写材料的手都是抖的。
现在想想,两个孩子怎么这么大的,她好像都忘记了。
赵秀云垂着头往前走,说:“没事,都过去了。”
方海听出异样,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沉默跟在身后。
回家属院得坐电车到汽车站,再从汽车站上到公社的车。
两个小时一趟车,他们正赶上三点那趟。
赵秀云还是坐靠窗,坐着坐着头一歪,靠在方海的肩膀上睡着了。
方海看着三张睡脸,女儿长得像妈啊,幸亏不像爸爸,不然哪能这么好看。当年相看的时候,他也是一眼就看中了媳妇的脸。
车子一路摇摇晃晃,赵秀云的脑袋磕来磕去,碎发垂在鼻子前,方海腾出手给她别到耳后。
这一下轻轻地,赵秀云眼睛“唰”一下睁开,她是带孩子带得多,睡眠浅,有些迷迷糊糊地低头看一眼女儿,慢慢又闭上眼睡着了。
还是靠在方海肩上。
他觉得自己身边有全世界,心情和立功差不多,一会看看媳妇,一会看看孩子,别提有多美滋滋。
第8章 省着点花(小修) 这一晚还是住招待所……
这一晚还是住招待所,像她们这样刚来随军的是免费住,不要钱。
赵秀云松口气,不过还是发愁,尤其是第二天领了户口本。
户口本、粮本、副食本,这三样东西是绑在一起的。
水南公社算半个鱼米之乡,供应足,像原来在老家也是大人每个月二十七斤,只有两斤是细粮,孩子就更少。
粗粮不顶饱啊,别看赵秀云自己领工资,还每个月拿男人五十块钱,实际她不舍得亏待孩子,大半花在吃上。
议价粮贵成什么样?一斤就要两块,还是掺沙子的那种。
像赵秀云这样当家作主的妇女,把月供应算完长叹一口气,一家四口,每个月光活着就得小三十。
要再打个饥荒,买个大件,五十块钱就嚯嚯掉,这可只有一个挣钱的人。
她的工作一时半会肯定是没有,也落实不到,不开源就得节流。
可光她一个人勤俭持家有什么用?
赵秀云算完账,下楼找孩子。
家属院有块空地,有滑梯有跷跷板,看她忙着,方海带孩子玩去了。
她已经不算生面孔,进出不用登记,轻车熟路就摸到空地上。
孩子还挺多,应该都是院里的,禾儿和苗苗正跟人玩着。定睛一看,凑在一起弹弹珠,大的小的一人捧着一个小盒子。
方海就坐在树下一边看着,一边跟战友聊天。
赵秀云怒上心头,花钱花钱,这个方海,除了会花钱还会干嘛,真是挣两个钱给他能的。但人这么多,她也不好意思发火,还得笑着走过去。
“方海。”
方海瞎聊着呢,抬头说:“忙完了?”
赵秀云点点头没说话,对着他旁边的人笑了一下。
那人立刻回:“嫂子好。”
方海给她介绍说:“陈辉,他住咱们楼上呢。”
陈辉大大咧咧道:“我媳妇是卫生所的护士,嫂子有空家里找她玩啊。”
赵秀云笑着说:“好啊,等我们搬家请你们来做客。”
陈辉说:“行,有什么需要搭把手的叫我们。”
他看出夫妻俩有话要说,抬手腕说:“哟,五点了,我带孩子接她妈去啊。”
说完又朝孩子堆里喊了一句:“云云!”
禾儿旁边一个穿小裙子的姑娘昂起头含糊应一句。
陈辉说:“我先走啊。”
说完拍一下方海的肩。
就这几句,赵秀云就觉得这个陈辉不错。
带孩子这种事历来都是女人来,不是妈妈就是奶奶,最不济也是外婆。这树下只有他和方海两个男人,还说接媳妇下班。
眼见人走远,她夸一句说:“你这个战友还挺好的。”
方海嘴角翘一下说:“怎么没见你夸过我?”
还敢提呢,赵秀云拧眉道:“你有什么能让我夸的?”
方海掐着数说:“房子我打扫了,还领你们娘仨去动物园,去吃好吃的。”
赵秀云哽一下,白他说:“你下楼的时候我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
方海回忆了一下。
看好孩子,多喂点水,别买东西。
哦……别买东西……
方海有点心虚说:“不值几个钱的。”
一大盒弹珠才一块,这玩意又不会坏。
就这表情。
赵秀云语带讽刺道:“看来你还记得,我还以为贵人多忘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