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秀云真是吓一跳,当然,按他们这样双职工的人是负担得起,可也算大数目了吧。
她表情震惊说:“老两口一个月花三十啊?”
李玉更是撇撇嘴说:“哪能啊,一大家子。”
什么小叔子小姑子,多得是。
这样比起来,显得自己给少了,赵秀云想想要不多给点?人家一个月就顶自己给一年的。
她琢磨了一肚子话回家,跟男人念叨说:“三十块你妈够花吗?”
方海茫然“啊”一声,说:“我妈去年还挣了一千三百二十一个工分,一分五分钱,扣掉她的三百六十斤粮,还分三十块钱。”
他特意去会计那里查过,到底是亲妈,怎么可能真的让她吃不上饭。
赵秀云就没去查过,因为她私心里觉得婆婆手里有钱,对儿子手缝再松,也一定攒下不少,这是大家的生活习惯。
长辈说是开始养老,其实不可能的,能干得动的都会去干,才六十的人,还硬朗得很。
方海还有几分讥讽,说:“为了她的宝贝儿子,还在上工呢。”
大队为杜绝懒汉,每家按人口都有最少要完成的工分,像娘家就是赵秀云她妈带着两个弟妹干。
方家其他几个,都不是不孝顺的,平时对父母还是照顾,就是不想让最小的弟弟占便宜。
公公去世那次就是,要是帮他做义务工,大家没意见,帮弟弟,那是你推我让都不愿意,谁也不知道公公会摔那一跤,说起来真是意外。
赵秀云心想,还是怨怼的,觉得对家里付出的最多,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感激。
真的是一句最简单的话,都没听到。
她握住丈夫的手说:“方芳前几天给我写信,说书都收到了,孩子都很高兴。”
这种消息,听了总是让人振奋。
方海打起精神来说:“陈知青有文化,多寄一点,他也好教孩子。”
读书是正经事,老家很多书都买不到,不像沪市的新华书店样样齐全。
赵秀云敬重学问,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她始终偏爱喜欢读书的孩子,对小麦也格外照顾。
有的孩子真是不禁念叨,才想到她,小麦第二天就来家里。她平常是不进家属院的,一来要登记嫌麻烦,二来总有种格格不入,怕人家打量的眼神。
今天是兴奋得满面红光,才进门那个劲挡都挡不住。
赵秀云在家正忙着处理堆积如山的工作,看是她吃一惊说:“禾儿她们还在训练。”
小麦从楼下上来都看见了,说:“我是来看方叔叔的。”
还带着慰问品,正儿八经的样子。
赵秀云看这一篮子鸡蛋,就知道花她不少功夫,谁知道她跑得太快,真的就看方海一眼就跑。
总不能提着鸡蛋追吧?磕坏一个叫人心疼。
方海连她的眼都没对上,人家问个好就跑,没见过这样上门探望的,好笑又欣慰说:“是个好孩子。”
赵秀云只看着鸡蛋发愁,数一数居然有六十六个,说:“怎么这么多。”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麦平时就过得省,为开学要上初中更是省,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瓣花。
方海劝她说:“收就收吧,别像上回一样。”
上回也是推礼物,禾儿送回去,人家又送过来,推好几次,孩子不小心,新衣服不知道在哪钩一下,给孩子都气哭了。
有时候这种人情,真是累得很。
赵秀云也想起上回,说:“那是黎大嫂太客气,我哪好意思收。”
都是小忙,上纲上线也不合适。
话是这么说,也只能先收起来,说:“那我回头给她买两本书吧。”
“那到时候去一趟新华书店,全买回来。”
要说买书,赵秀云可是太舍得,比买肉都愿意,说:“等你好一点再去吧。”
还欠孩子一顿生日饭,没吃上她们老记着。
方海觉得自己已经好太多,有时候任务急,没养好就得出门,哪像现在一口气给你一个多月假。
算起来,他入伍这么多年,好像这次是最长的休息时间。
但他只是应,什么也不说。
赵秀云也没空管,她攒了一书桌的文件要写,手都快抄飞起来,一边抄一边记。
【8月27日,要补工作,全赖方海,打】
第125章 白捡的 第三更
赵秀云正式回归工作, 张梅花是松一口气的,又有些愧疚, 她男人几次说“多给赵干事放假,方海这回是吃大苦头了”。
家里有伤员、有孩子,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按理她该更体谅些。
可实在是忙,家属院、工程队两头的事,都快把她忙烧起来了,在这当口李玉还在坐月子, 本来就不够的人手更是紧缺。
赵秀云看重工作,反正孩子要开学, 方海可以自己卧床在家,她就还是来上班。
虽然请假也没耽误她发工资,家属院这种情况是特批。
可到底过意不去, 忙起来就是天昏地暗。
还记得苗苗头天上小学,要送她去,方海非要跟,他觉得老大没送过已经很对不住, 总不能老二现摆着的也没送。
原定的开学日遇上台风,又往后推三天,他的伤口多几天能恢复的时间,赵秀云看来看去, 最终还是同意。
新的开学日这天是雨后初晴, 地还没干,一家四口都穿上雨鞋。
苗苗背着新书包,穿着新衣服,东看西看, 这条路她走过不少次,但这一次是送自己上学,还是新鲜的。
禾儿叽叽喳喳跟妹妹说:“你放学一定要等我,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去找我,下了课自己去厕所,不要上第二个坑啊……”
赵秀云忍不住问:“第二个坑怎么了?”
“砖松了一点,会摔进坑里。”
禾儿津津有味列举谁都摔过,然后再次郑重警告说:“绝对不要啊。”
这些本来都是说过好几遍的话,苗苗点着头,新买的头花一甩一甩的。
特别大一个红色蝴蝶结,都快把整个头顶遮住了,这几天也不知道刮的什么风,大院里的小姑娘几乎人手一个。
要说也不算难看,偏偏这个暑假有一个算一个,晒得也只比碳白一点,还个个戴红色,那可真是……
禾儿就不要,并且评价道:“一点也不好看。”
苗苗对自己喜欢的东西有一种执着,认定哪个就是哪个,有时候去供销社,没喜欢的东西就空手出来。
不像禾儿,逮着爸爸妈妈说给买东西的机会,那是没什么想买的也立刻生出想买的东西来。
南辕北辙可以说是。
除开大女儿,赵秀云也有几句话要嘱咐小女儿,说:“上课要认真听讲,不懂的话就去问老师,有人欺负你就去找姐姐,知道吗?”
说实在的,苗苗很少觉得有人在欺负自己,可她着实长了一张好欺负的脸,正宗的……嗯现在是黑面包子脸,那也是好揉搓得很。
做父母的总是格外担心她。
禾儿今年上五年级,读小学的最后一年,知道自己的重大使命是让妹妹适应小学生活,拍着胸脯说:“有我在,绝对没人敢欺负你。”
她是座山雕还是什么?
赵秀云好笑拍女儿一下,说:“你也上你的课,妹妹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苗苗总不能一辈子跟在姐姐屁股后面过日子。
禾儿其实不大信的,家里三个人,都是不大信的,尤以方海最为忧心忡忡,送孩子到教室,扒拉着栏杆不肯走。
赵秀云还急着回去上班,哪有空跟他磨蹭,叫他他不肯走,索性说:“想看你就看吧。”
上育红班和上小学,对方海来说不是一回事,他总觉得育红班是过家家,孩子闹着玩似的,小学就不一样,是大孩子。
像他这样的家长有几个,男人着实一个都没有,他也不怕人看,仗着好视力看一个早上。
一开始是想着站一节课,过一会又第二节 下课了,想着三节就放学,索性接孩子回去。
赵秀云工作着时不时要抬头看窗外,生怕他是伤口裂开晕在半路上,气得记好几笔,等见父女三个进院门还要骂说:“怎么不搬到学校去住,叫你看个够!”
方海讪讪笑,赶紧把苗苗推出来说:“快,跟你妈妈说你当上班长这个好消息。”
嗯?爸爸都说了,还要再说一遍吗?
苗苗嘴巴还没张开,姐姐已经跳脚说:“爸爸你干嘛说,要让妹妹自己说的!”
方海自知失言捂住嘴,咋回事就没管住呢。
对赵秀云来说,可真是意外,她蹲下来问:“苗苗,跟妈妈说说。”
苗苗的表情有点奇怪,说:“老师问‘谁想做班长’,我说‘我就是班长’,老师说‘方青苗同学非常积极主动,我们就把这个机会给她好吗’,然后我就是班长了。”
大概很少说这么长串的话,苗苗停下来喘口气,一脸疑问说:“可是我本来就是班长啊?”
为什么要重新选班长,她也没犯错啊。
哪怕是黑面包子,这副样子也是可爱的。
赵秀云都觉得她这班长跟捡的似的,还是给耐心解释了班和班的区别,拉着她的小手回家,开家门的时候说:“老师选了你是信任,我们苗苗可以做好的是吗?”
苗苗“嗯”一声,好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颇有点宠辱不惊的大将风范。
赵秀云进屋把米饭煮上,打发孩子做作业,喊:“进来。”
都不用叫名字,方海都知道是自己,禾儿居然还给爸爸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她成精了这是。
方海慢慢挪进厨房,说:“要我干点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