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大荤之物吃多了,就觉得有些腻。可这个时代,冬季也没多少新鲜蔬菜,得月楼、望月楼倒是一直给送暖洞子菜,却也品种单一,连续吃下来,也有些够了。
周氏就笑:“萝卜丝丸子做汤如何?放几片青菜,又清淡又好吃。”
其实萝卜条儿丸子也是过一遍油的,不过,萝卜本来就清爽解腻,清汤加青菜,就不会太腻。而且,略炖一会儿,萝卜条儿丸子软烂鲜香,好吃又解馋。
宋玥连忙点头,又道:“加一把虾干进去,味儿更鲜。”
周氏也笑着附和,于是宋玥也不着急往铺子里去,就和周氏一起动手,准备做萝卜丸子。
为了冬季储存蔬菜,家家户户都有地窖的。江家也不例外,就在小院的角落,挖了一个面积三四平方、省两米半左右的地窖。萝卜、山药这些,放入地窖还会盖上一堆沙土,有利于防冻和防止水分散失,这样窖存的萝卜、山药能吃到过完年开春二三月,也不干不腐。
地窖入口不大,盖着木盖子和草苫子,入口下边有一架小梯子,人踏着梯子下去,拿了菜再顺梯子上来,说起来,是个比较辛苦还有点儿小危险的活儿,一不留神踩空了,就能摔下去。
秋喜倒是知道点儿好歹了,知道害怕了,走到地窖口两步处就停下了脚,还知道回身去牵弟弟的小手。
小安哥却是刚满两岁的小娃子,腿脚利落,能走能跑,揣着一颗初生牛犊的胆子,那真是遇上老虎都不怕的,小短腿倒腾的飞快,看见秋喜来抓他,他还灵活地躲了一下,躲开了秋喜的手,像个圆滚滚的小棉花包,直冲着敞开的地窖口滚过去。
添墨紧跟在两个人后边,一看这样,就忙过去追,想要拦住往地窖口跑的小棉花包,却根本来不及,眼看着小安哥就要掉进那个黑洞洞的地窖口。
宋玥扶着周氏站在屋门口墙根下,隔得远远的,洗砚、奉书已经下了地窖,根本不知道地面上发生了什么事……眼看着,小安哥不可避免地要栽进去,宋玥动作比思维还快,都顾不上多考量,心思一动,换了一只大号竹箪子,指定位置就是地窖口。
啪嗒——噗嗤!
前一声是竹箪子落地的声音,后一声则是小安哥扑在竹箪子上的动静。
宋玥心思动处,双脚也飞快地朝着小安哥跑过去,竟后发先至地越过了吓呆的秋喜和添墨,第一个冲上前,一把将小安哥从竹箪子上抱起来。
小家伙根本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一下子被阿娘抱住,就亲昵地挥手搂住宋玥的脖子,阿娘阿娘地叫着,咯咯咯地笑呢。
宋玥紧紧地抱着孩子,脸颊蹭上小东西柔软温热的肉肉脸,心咕咚一下落回去,脚底下却有些发飘发软,竟有些迈不动步了。
“平安小坏蛋,恁还笑,吓死俺了!”秋喜反应过来,跑过来啪啪拍了小东西两巴掌。
小姑娘本来就没多大劲儿,又手下留情,打在小棉花包身上,小安哥根本不疼,仍旧嘿嘿笑。
添墨也终于回过神来,却有些怯怯地不敢上前来,小脸苍白,紧紧咬着嘴唇,眼圈儿通红,汪了两眼泪,却不敢哭。
石嫂子刚刚打发走了,她就犯了错……她也要被打发了吗?!
周氏也反应过来,颤着嗓子叫一声:“安哥!”泪水已经滚下来。
宋玥连忙把小安哥放在地下,拍拍小东西的屁股,笑骂:“还不快过去哄哄阿奶,瞧恁把阿奶都吓坏了。”
小安哥不太明白自己怎么吓到阿奶了,但哄阿奶的活儿他拿手,所以,又倒腾着小腿往周氏跑过去。
周氏不等他跑过来,就抢上来两步,将他抱在怀里,搂着他无声地抹起眼泪来。
宋玥这会儿也缓过来了,没搭理吧嗒吧嗒落泪的添墨,瞥了一眼地窖口,洗砚和奉书拿了萝卜,掀开那只竹箪子跳上来,一个两个都是满脸懵。
“萝卜拿上来送厨房,把地窖口盖好吧。”宋玥吩咐一声,洗砚抱着两只大萝卜立刻跑去厨房,奉书则回头把地窖口盖上,完了拎着那只竹箪子看了看,没敢多问,拿进倒座间里,家里的筐子篮子竹箪子都在这屋里放着呢。
他踮着脚把偌大一个竹箪子挂在墙上,还低低地嘟哝了一句:“这竹箪子什么时候跑到外头去了?”
要是洗砚没下地窖,他指定以为是洗砚和他闹着玩儿呢,可洗砚和他一起下地地窖,上边就是老太太、掌柜的她们,不可能和他们开玩笑啊!
这小子心里嘀咕一句,想不明白,挠挠头干脆放弃不想了。又乖巧地出来,往厨房里去找活儿帮忙……这俩小子都不是那种鬼精灵、心思太活络的,但也不算缺心眼儿,察觉到气氛不太对,还是老实点儿吧。
不得不说,打发了石氏,也算是给其他几个人杀鸡骇猴敲了警钟,这几日,大的小的都特别小心,提着心吊着胆,就怕自己哪天犯了错,也被打发了呢。
来到江家虽然只有一个多月,但江家人口简单,老太太、掌柜的都和气、慈善,吃得好、穿得暖,从来不苛待他们,比在他们自己家还舒心呢,他们心里都明白,能遇上这样厚道的主家是他们的福气,换个人家,谁知道什么样儿啊?
凭空出现的竹箪子,因为种种原因并没有引起谁的注意,宋玥心里惦记着这事儿,隔了一天,又偷偷兑换了两个竹箪子,连之前那一只,一并让洗砚、奉书送到铺子里去,省得搁在自家库房里,那么大那么突兀。
等安抚了周氏,让秋喜和小安哥陪着阿奶回屋里去,添墨看着宋玥一个人落在后边,这才快走两步过来,挂着泪向宋玥认错:“掌柜的,俺错了,俺没看好小少爷。”
平常,周氏和宋玥不让人称呼‘小姐少爷’的,只让人称呼俩孩子的名字。但这会儿添墨心里忐忑害怕,称呼上下意识地就用上了尊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