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午后,青平和张顺去了贡院门口,和陈家的人一起接了陈大郎出场,说了几句话,把陈大郎送回陈家别院就匆匆转来回话,言说陈大郎只是略有疲惫,精神尚好。
第二场三天,后两天天色转阴,却好歹没有下雨,让人难免提心吊胆一番。
如是,到了第三场,入场这天半夜就下起了雨,雨势还不小。
诸考生冒雨入场之后,坐在又冷又潮湿的考棚里,就有些难捱。带着皮褥子的,这时候就显出用处来,皮褥子往身上一裹,不仅暖和还隔潮,大多能再睡一觉。没有皮褥子的、或者只有一件皮袄子的,就有些难熬。湿冷的感觉如跗骨之蚁,顺着衣裳领子、衣袖衣襟的缝隙往里钻,丝丝缕缕缠绕不绝,渐渐让人如坠冰水之中,阴寒之意直透到骨子里去。
陈大郎穿了潆卉给做的羊毛袍子,又带了大珍珠皮褥子。这张褥子比个大斗篷也不差什么,能把整个人都裹住,倒是杜绝了阴冷之气的侵袭,让他能够安心考试。
相邻考棚里那位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明明也带了一条羊毛褥子,却因为褥子比较小,只能选择垫着或者搭在腿上、或者肩上,顾了头顾不了尾,湿冷沁骨,不多久就连连打起了喷嚏,半天下来,已经觉得鼻塞头重,两眼发花了,这还是第一天,离着出场还有两天呢。
秋闱考场牵动着考生家人的心,同时,负责此次秋闱的官员们也不免忧心。
虽说,秋闱生病、甚至折进几条命也算常态,但若是人数太多,万一引起骚乱就不好处置了。
在考场内主持的官员们协商之后,紧急与考场外联络,请了两名郎中进场,并给考生们发放热汤。同时,由考官们四处巡逻查看,万一有病倒的考生即刻抬到贡院的厢房中救治。
又去考棚门前吆喝告知,有自觉坚持不住的考生可以主动放弃考试,进两侧厢房求医,也有热汤饭供应。
这个消息传出来,等在考场外的人们略略放了心。
有了这些措施,至少能够保证不至于因为一场考试病死在考场里。轻微伤寒和重病可不是一回事,吃几天药,休养些时日大多能好起来的。
即便准备充分,也没觉得太过寒冷,但陈大郎在最后一天醒来时,还是觉得头有些发昏,同时出现了鼻塞、咽干等症状。
相邻的考生坚持到第二天早上,就被发现晕在考棚里,被抬去了厢房。另外还有人打喷嚏、咳嗽声,此起彼伏。
场中的考生越来越多的人出现了风寒症状,这已经不仅仅是保暖就能够避免的了,想必是声气相闻,病气传播了。
陈大郎暗道一声倒霉,却还算镇定,重新把自己写在草稿纸上的文章细细读了一遍,确定没有错漏、犯忌之处,这才振作精神,抄写到答卷之上。
一个时辰后,卷子打完,他又前前后后检查一遍,又花了小半个时辰。此时,他已经觉得一阵阵眼前发花了,知道不能再熬下去了,索性唤来监考的小吏交了卷子。
然后也不着急往厢房里去,而是拨开蜂窝煤炉子,等待火旺起来,给自己烧了一些姜汤喝下去。
滚热的姜汤水入喉,辛辣劲儿顺着鼻腔直冲上来,温暖了身体,也让昏沉的头脑略略清醒些。
因为身体不适,实在不想吃东西,他索性裹紧了皮褥子,捧着姜汤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耐心等待考完散场。
散场之时,连下了几天的雨终于停了。
即便如此,从考场出来的考生们也特别狼狈,一个个形容憔悴、胡子邋遢,甚至有一些因为生病直接是被人抬出来的。
陈大郎虽然是自己走出来的,但也病得毫无力气,青平和陈大郎的小厮上前接了人,直接抬到马车上。
徐郎中照例被江家早早地请了来,就在马车上候着了,一件陈大郎这般模样,立刻诊脉,又把一早备好的祛风散寒的药直接带到陈家别院,熬了给他灌下去。
陈大郎只来得及脱去皱褶邋遢的衣衫,洗了把手脸,就滚进暖和的被窝里睡下了。
这一觉睡到半夜方才醒过来,出了一身透汗之后,虽然还是觉得头昏头重,但鼻塞和浑身酸疼的症状都减轻了许多,肚子甚至觉得饿了,要了素粥吃了一碗,又吃了一回药,倒头继续睡。
如此,过了三天,病情才渐渐好转过来。
像他这般准备充分、出来以后,医治又及时的尚且如此,其他许多考生却没有他的幸运了。有许多病了半个月才渐渐好转,有些病情不断恶化,就此没了。
得了陈家送来陈大郎病情见好的信儿,宋玥一边让人给老太太和潆卉传话,一边又忍不住叹息,她听说的,就已经有好几个考生没能挺过去了。
这古代的科考之路还真是,不仅仅是十年寒窗苦读的辛苦,还要填进去这么多性命。唉!
就这,还是府衙和王府都出动了,追踪每一个考生,特别是那些家境贫寒的,安排了郎中去查看病情,并给他们抓了药送过去,可算是应对及时、考量周到了。
也因为这一系列应对,安王府和府台范大人被一众考生和无数读书人称颂。
此次秋闱遭遇天气,以至于病倒众多考生,折了数人之后,却没有出现任何麻烦,伤心的也不过是三五好友和他们的家人罢了。
秋闱张榜定在九月初九重阳日,同一天,安王府下了帖子,开放行宫西苑的万寿山,设登高宴,遍请城中官宦勋贵、名门大族人家。
将军府自然也接到了帖子,原本就打算登高望远的,拿到帖子后,不过把自家放松出行,改成了参加宴会,装扮是要略隆重一些的。
曲瓶儿已经除了服,同样能够参加宴会了,加上潆卉,说起来,这还是江家最齐全的一次。
周老太太看一眼潆卉,笑道:“既然是午宴,咱们也不必太早过去,等着放了榜,再出门也不耽误。”
潆卉含笑不语,倒是宋玥笑道:“那倒不必,打发青平带两个小子去看着,放了榜后给咱们送信过去,比往家里来还近便呢。”
毕竟是安王府第一次设宴,她们将军府不能落于人后不说,另外还有唐霁泽呢,怎么也不能拖他的后腿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