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其实根本不是路,只是刚刚好能容一人通过而已。
楚毅之所以知道有人从这里经过,是因为“路”两旁的树枝有折断的痕迹,还很新,一看就是最近有人走过。
楚毅顺着这条窄窄的缝隙往里走,一路好几次被树枝刮到衣服和发髻。
好不容易走到头,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片宽阔的空地。
可他走到这里却一步都不敢再往前了。
因为空地前方就是一处断崖,而此时他要找的人正站在悬崖边,裙摆随着山间的风轻轻晃动。
楚毅双瞳骤缩,想叫她又不敢叫,生怕自己不小心吓到她,她身子一晃便跌下去了。
他紧张地吞咽一声,试探着迈出一步,脚还没落到地上,就见前方的人又往前走了半步,半只脚都悬在了外面。
“这里风景很好。”
苏锦瑶对着那片苍茫云雾道,语气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但看样子是早就听到身后的动静,知道他来了。
楚毅站在原地,不敢再上前,试探着唤了一声:“小姐?”
苏锦瑶并未被惊吓到,但也没有离开悬崖边。
楚毅试着又往前走了一步,故作平静地问:“小姐怎么到这儿来了?”
说话间站在崖边的人再次走动起来,吓得他立刻停住了脚。
苏锦瑶沿着悬崖走了几步,在一丛枯草边停了下来。
“我之前无意中发现这里,见云雾缥缈,远山如黛,比以前见过的任何景色都美,便时不时来这坐一坐。”
楚毅掌心冒汗,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山上风大,小姐都出来半晌了,不如跟我回去吧?”
苏锦瑶笑了笑,转头看向他。
男人站在小径的入口处,身材高大,眉目俊朗,眼神中满是紧张和关切。
一阵山风吹来,她衣袍鼓胀,像是要随风而去,吓得男人脸色都白了几分,抖着手又上前半步:“小姐……”
苏锦瑶却似乎根本没察觉待在这里有什么危险,仍旧沿着崖边闲庭漫步。
她走了一会,终于停下来,问楚毅:“你那日说,无论我去哪,你都陪着我?”
楚毅握了握汗湿的手,点头:“是。”
苏锦瑶轻笑,勾起的唇角似乎带着几分讥讽,又有几分蛊惑,唇间轻飘飘地吐出一句:“那我若是去死呢?”
说着对楚毅伸出了手。
楚毅一怔,神情有片刻的茫然。
他不明白小姐为何会心存死志,但如果……如果真能这样,他们算不算生同衾,死同穴?
他曾经最大的愿望,就是死后能与她葬在一起。
那时上战场,很多人都怕死,他也怕,但他怕的是死在外面,不能和小姐葬在同一个棺椁里。
他也曾想过,若是等他回来时,小姐已经不在了呢?
那他就……把小姐挖出来,葬在自己身边。
他是个疯子,他早就知道。
这句从苏锦瑶口中说出的不知是玩笑还是认真的话,对他而言带着致命的诱惑。
他颤栗着向前走了几步,握住她的手。
苏锦瑶的身体向后倾去,唇边仍旧带着笑。
山风鼓噪,坠落间从耳边呼啸而过。楚毅闭着眼,将苏锦瑶抱在怀里,坠落的同时在她头顶轻轻一吻。
他抱着与她共赴黄泉的心思,但那呼啸声却不过短短一瞬就停了下来,两人一同跌在了一片厚厚的稻草上。
他闷哼一声,茫然地睁开了眼,见此时他们正躺在悬崖外一处凸起的平台上,距离崖顶不过数尺之高。
苏锦瑶躺在他身下,脸上一片空茫。
他竟然真的跟她跳下来了,没有在抓住她手的时候把她往回拉,而是跟她一起跳了下来。
她失焦的目光渐渐聚拢,定在他脸上,问:“你不怕死吗?”
楚毅回神,因为现在的姿势与她紧紧贴在一起,能看清她的每一根睫毛。
苏锦瑶的眼睛乌黑透亮,如同泛着波光的深潭,总能轻易让他深陷。
他轻抚她的面颊,碰触到的瞬间又怕弄脏了她,指尖蜷起。
“能与小姐死在一起,是奴毕生之幸。”
他眼里倒映着苏锦瑶的身影,似乎全天下只有她一人,再也装不下别的。
苏锦瑶看着这双眼睛,忽然轻笑出声,笑声越来越大,身子也跟着微微发抖,眼角涌起水光。
楚毅以为是自己刚才那番言辞闹了笑话,讪讪地准备起身,身下的人却忽然勾住他的衣襟,往下轻轻一拉。
唇瓣相接,他诧异过后疯狂地颤栗,想要加深却又不确定苏锦瑶是一时冲动还是真的愿意。
他极力克制着,试探着在那柔软的唇瓣上轻啄了几下,温柔辗转,直至唇瓣渐渐湿润,才控制不住地侵占了她的唇舌。
七年,他终于再次与她相拥,切实地感受到她的存在,而不是梦中那虚无的幻象。
他近乎疯狂地剥夺她的呼吸,带着厚茧的手掌描摹着她的面颊,脖颈,肩胛……
直到带着寒意的指腹探入衣襟,让怀中人瑟缩了一下,他这才猛然回神,停了下来。
楚毅喘息不定,看着眼前人绯红的眼角,不舍得就这样起身。
可他知道这里到底不是地方,收回手哑声道:“小姐,我们回……”
话没说完,女子柔若无骨的掌心贴上他的胸膛,沿着衣裳滑上来,指尖扫过他的喉结,停在下巴,轻轻摩挲。
“怎么?不愿意?”
红润唇瓣呵气如兰,纤细的小腿若有似无地滑过他身侧,仿若七年前的画面重现。
修长的脖颈,圆润的肩,白嫩的手臂,细滑如玉的肌肤……让人尝过就再难忘却。
楚毅哪还记得这里是什么地方,喉中咕哝一声,整个人覆了上去。
苏锦瑶在浪潮中颠簸,细长手指陷在男人的黑发中,身下是万丈悬崖,眼前是湛蓝的天空。
她抬起手,半条手臂就悬在了悬崖外,能够到一丛开在崖边的不知名的小花。
那花朵在她指缝轻轻颤动,又被探来的另一只手挤在了两人掌心之间,十指交错纠缠中花瓣零落,汁液浸湿了他们的手掌。
山间的风寒冷,相拥的人火热。苏锦瑶一半在凛冬,一半在盛夏,寒暑交错中渐渐陷入混沌。
几片枯叶从她手边滑落,晃晃荡荡地飘向崖底。
她在这悬崖上,与楚毅赴黄泉,登极乐。
她大概是疯了。
苏锦瑶想。
…………………………
往常苏锦瑶自己出门,最多一两个时辰就回来了,今日却许久不见踪影,连去找她的楚毅也不见回来。
冬日里天黑得早,眼见着天色渐暗,秋兰实在等不住,便准备派人去找找。
她正要去叫几个仆妇,还没走出院子,便看到苏锦瑶和楚毅一前一后地走了回来。
秋兰松了口气,忙迎了上去。
“小姐这是去哪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正打算……”
话说一半,见苏锦瑶的斗篷上被勾破了一道口子,皱眉摸了摸裂开的地方,道:“怎么还把衣裳刮坏了?人没伤着吧?”
苏锦瑶没回答,也没停留,径直往前走,边走边道:“抬水,沐浴。”
她平日沐浴都是在睡前或是早上,今日这时就要洗,秋兰还以为她是刚才在外面又犯了病,出了汗的缘故,立时紧张起来。
“您没事吧?用不用吃药啊?”
说到药,苏锦瑶的脚步顿了一下。
她嗯了一声,道:“让人去京城,抓副避子汤来,快去快回。”
秋兰原本正要点头,听到后面这句,脚下一趔趄,差点摔个跟头。
什……什么汤?
避子汤?
她瞪圆了眼睛,看看苏锦瑶又看看楚毅,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转了好几遍,满脸不可置信。
楚毅跟在苏锦瑶身后,原本一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此时不禁面色涨红,低下了头去。
他本想说不用服避子汤,若是有了就生下来。
可又想到两人现在并未成婚,苏锦瑶没名没分的,早早有了身孕确实不妥,难免又要被京城那些人说闲话,便憋了回去,嗫嚅道:“我让元庆去吧,他骑马,能快很多。”
苏锦瑶没有反驳,带着秋兰进了屋。楚毅知道这就是准了,便去前院找自己的下人。
秋兰让人备好热水,随苏锦瑶进了净房给她沐浴。
衣裳尚未褪下,便见她脖颈上有些许红痕,一时羞红了脸。
可等她把苏锦瑶的腰带解开,看到她身上那些斑驳印记的时候,便顾不上羞了,怒道:“将军对你用强?”
苏锦瑶挑眉,看她一眼:“想什么呢?”
说着自己脱下了衣裳,迈入浴桶中。
热水漫过肩头,她舒服地喟叹一声,在缭绕烟雾中闭上了眼。
秋兰见她否认,知道是自己想多了。可那一片片刺目的印记,实在是……
这得闹成什么样才会如此这般。
她拿起帕子走了过去,动作轻柔地给苏锦瑶擦拭身体,嘴里嘟囔:“也不知道轻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