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哭狼嚎。”他不客气道。
“这倒是,我画画很好,但唱歌不太擅长。”她丝毫不因为他的嘲讽而生气,十分虚心的接受了他的中肯评价。
转头看他后脑勺,风将他短发撩起,露出形状漂亮的耳廓,和长到耳根的毛茸茸鬓角。
这家伙毛发好浓密哦,不知道长到中年后,有没有经历雄脱。
希望岁月对他这样的美好容颜能手下留情。
“你倒是唱歌很好听。”她忽然道。
“那当然……你怎么知道的?”沈墨回头看她,他好像没在班里唱过歌吧。
“我什么都知道。”关于他的事,她知道的多着呢。
“八卦都怎么传我的?”他以为她是听别人说的。
“那可太多了,打架超彪悍,凶起来必杀十人那种。”她呵呵笑,又道:、
“还说你体力超群,骑自行车载80斤肉还能上陡坡,休息一小时就又能骑车载重进山的那种。”
她重80斤。
“嘁……”他听出她的玩笑,轻嗤一声,却也迎风挂了笑容。
他从来没参与过这种家庭出游活动,虽然表现的很随意,似只是不好意思拒绝的从善如流,其实心里特别雀跃。
初中时跟同学泡游戏厅、篮球场比较多,要么就是自己在家看各种书,一书架一书架的书。
偶尔也上山下河过,但多是就近找个野地遛一圈儿,既没有钓过鱼,也没有目的明确的捉蝈蝈捕鸟过,更不要提采什么榛子野果。
他们那群孩子,连哪里有果哪里有鱼都整不明白。
跟华父这种熟手上山就不一样了。
“那边有条河,里面全是柳根儿鱼,一网下去一兜子,炸了吃贼香。钓鱼的话能钓到鲫鱼,炖汤喝,放点豆腐香菜……”
“再往里是坟地,不要往那边看。”
“往西那条小路看见没?骑一公里就是沙化地貌白沙滩,樟子松林,夏天去玩,从白沙子坡上往下滚,都是沙子,干净,好玩着呢……”
“更后面有个野山崖,好多人家往那儿丢刚出生的婴儿……”
“转过去也有榛子林,不过距离城市太近,都被摘的差不多了,咱们再往里面去,里面有一片都是灌木林,榛子多,去采的人少。”
“看见没,樟子松林,刚入秋的时候那地上全是高粱果,红红的,可甜了……”
这些话,对于喜欢上山下河玩耍,又摸不到路子的人来说,简直是武林秘籍。
华父随口扯扯,俨然是个山霸王。
沈墨每每顺着华父指的方向看,一路骑下去就都记住了,下次他自己也能来。
明年春天来看三月红,夏天捉虫,秋天吃果子捞鱼……
深秋落叶满地,没有环卫工人清扫,如铺上了一层地毯,自行车轮胎滚过暄软的地面,速度很慢。
一行两骑穿过林间小道,行了一个小时后才抵达目的地。
“自行车放边上就行,这里没人偷。”华父将摩托靠树一放,便开始整理藤筐和剪刀等工具。
沈墨也随手把自行车放在边上,小狗欢欢脱离了华母的怀抱,瞬间扑到沈墨腿边,围着他跑了一圈儿,又撒丫子跑向树林里,跑的太快,耳朵尾巴都甩在后面,飞一般的自由自在。
落叶随风簌簌,如雨倾泻,落在他头顶肩上。
华婕一手拎着画板,一手拎着画材,“爸,我先采会儿榛子玩一会儿再画画呗。”
“你不是说来写生的吗?”华父头也没抬。
“就玩一会儿,嘿嘿,哎呦——”说话间没防备脚下树根,华婕被绊个趔趄,扑腾着撞在父亲的摩托上。
“哎!”华父立即上前查看。
“没事没事。”华婕忙摆手,想让父亲不要担心她。
华父却压根儿没查看她受没受伤,目光完全落在自己摩托上,确定上面没被华婕刮出道子来,才放心。
“啊啊啊,爸爸我是不是你亲生的啊!”华婕不忿大叫。
华父自觉理亏,有些不好意思,扯唇而笑。
沈墨见到华父以来,第一次瞧见这位父亲的笑容。
精瘦中年长相英俊,能看得出年轻时很帅。严肃面孔勾起笑容后,嘴角眼尾画出道道笑纹,竟有几分孩子气。
“过来,这个给你背。”华父笑容散的很快,又恢复严肃表情,朝沈墨一招手,习惯性的发号施令起来。
华婕有些紧张,转头看向沈墨,担心校霸不爽她爹对他下令。
却见少年表情虽然淡淡的,却仍听话的伸手接过藤筐,随即毫不犹豫的将之背在背上。
脏兮兮藤筐粗糙的纹理和少年衣裳厚实细腻的布料,形成鲜明对比。
亏他一点不怕弄脏自己的衣裤,趟着落叶跟着华父便往树棵子里钻,粘了一裤腿的苍耳和草针。
“抠掉外面的绿皮,用牙嗑榛果吃。”华父将剪下的第一串榛子丢给沈墨。
少年人只见过炒过带壳榛子,和脱壳的果肉。
这种被绿色茎叶包着的新鲜榛子放在手里,完全认不出来。
按照华父说的剥掉绿皮,便露出熟悉的棕色榛子,拿袖子擦擦便丢嘴里。
尝起来带着点非常细微的苦涩和青味,但脆脆的,嚼去汁水后,越来越香,越来越甜。
半个小时后,沈墨抠绿皮抠的手指都被染绿了,嗑榛子嗑的腮帮子疼,但就是开心,过瘾。
刚开始的时候,华父有什么需要,还喊华母帮忙。
没多久,他嘴里喊的名字就变成了‘沈墨’——少年人力气大,动作利索,比老婆好使唤的多。
华婕跟着小狗跑了一会儿,便找到一块儿突出的树根,坐下后靠着树干,支起画板画了起来。
深秋,落叶,绿皮包着的新鲜榛果,弯腰摘果子的中年夫妻,和表情拽拽态度却认真的少年。
华婕快速落笔,将每一处美景都记录成线条和画面。
虽然没有相机,但她可以用画笔记录下这温馨快乐的时光。
……
过程中,华父根据天空盘旋的一只百灵鸟的飞行轨迹,推理出了它鸟窝的位置。
带着沈墨爬树钻草稞子的寻觅,最后竟真的找到了。
华父要动手抓小鸟,看见沈墨跃跃欲试的热切眼神,便摘了手套让沈墨带上。
又磨碎了草叶抹在手套上,遮去人类身上的气味。
“大鸟要是嗅到别的味道,可能把这一窝小鸟都弃了不要了,都得饿死。”华父一边指挥,一边教沈墨:
“这一窝生的有点晚,深秋快下雪了,不一定能活。”
沈墨听的很认真。
“一窝四个肯定得饿死一两个,我们带走小的,大的还给母鸟喂。
“小的回家用鸡蛋黄、绿豆糜和磨碎的蛋壳粉,混点水,灌棒冰袋里喂它,能养活。”
华父细心的指挥沈墨在鸟窝里选了2只最瘦小的幼鸟,快速捉走。
又让沈墨把手套摘了垫在摩托车帽子里,将小鸟放进去。
沈墨捧着摩托车安全帽,盯着里面毛都没长全的小鸟,笑容如六七岁的孩童,兴致勃勃,纯稚又傻气。
沈墨看着小鸟笑,华父看着沈墨也兴味的笑。
在华父眼中,沈墨也跟个小动物一般。
他打小喜欢野,从前也是放荡不羁爱自由的叛逆少年,可惜生了华婕是个女儿,能带着玩,却不能一起冒险。
如今带着沈墨爬树钻坑,虽然刚开始有些排斥这个自家闺女的异性同学,但相处一下午,见小伙子不拈轻怕重,也不矫情胆怯,处处显出好奇,显然跟他一样享受大自然,便逐渐生了些想舔犊般的欣赏和喜爱。
天色渐黑时,华父甚至生出几分遗憾。
可惜啊,这孩子不是自己的子侄,不然常常喊过来使唤使唤,带在身边教教玩乐经,一定也很快活。
……
太阳西斜,气温更降。
一家三口加个沈墨,不仅摘了好多榛子、采到了许多蘑菇,将藤筐和几个布袋子都装的满满当当,还收获了两只嗷嗷待哺的大嘴小百灵鸟。
有沈墨这个大小伙子帮忙,采摘和捕猎效率简直惊人。
华婕也大有成效,画了好几幅图。
画中有风景,有狗子,有父母,也有沈墨。
她甚至还画了一副全员大幅,里面有她的父母,还有狗子和野男人。
但大家来看之前,她就悄悄将之塞进画板夹层里。
要回家涂色丰富下,细心将这幅画完成,然后……悄悄藏在床底下,不能让别人看到了。
……
来时沈墨还是个精神小伙,走时却邋里邋遢又脏兮兮,一向齐整的发型也乱成了鸟窝,难得的是,他居然一点不在意。
又是一路颠簸,回到华婕家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今天他们玩的太忘我,也太尽兴。
华母留沈墨在家吃面,少年这次认真婉拒了。
“小鸟你养不活,等我喂大点,你要是想要,给你一只。”华父说罢便转身回了院子,既没跟沈墨道别,也没给少年跟他道别的机会。
“回头我把榛子炒了,蘑菇晾晒过,让华婕给你带些。”华母笑容虽然有些疲惫,却仍旧温柔。
华婕站在门口,一边抱紧了小狗欢欢以防它跟着沈墨跑了,一边将作业本递给他。
道谢道别后,沈墨揣着作业本,挂着一裤子的各种杂草种子,披星戴月回家。
别墅里仍旧冷冷清清,沈墨一向习惯了这一切,今天却有些嫌弃起来。
来不及洗澡,坐在餐桌边干掉两大碗米饭后,他才默默叹息,真不好吃啊,照华婕妈妈做的差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