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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定要救回苏非烟,不惜拿自己的身体来威胁云棠,卯着劲儿往云棠的剑意里钻,同时下手越来越快,就想把云棠的手刺开,救苏非烟。
  云棠眼中除了正挂满泪水的苏非烟外,还有一个悍不畏死正想全力突进十狱剑意的云河。
  她歪了歪头,对于云河上赶着找死的行为不能理解。
  “奇怪的要求。”她青鸦般的羽睫一动,不必手腕翻转,剑意随心而动,云河正欲仗着自己是云棠的爹,料她不敢伤自己而强突时,就被云棠的剑意猛地一击,心肺剧痛,被击飞老远。
  云河身上伴随着刻骨的疼和淋漓的鲜血,可比起身体上的痛,更令他耿耿于怀的是云棠的态度。
  她真敢对他出手?他是她爹!
  云河痛道:“孽畜!孽畜!你罔顾人伦,连亲生父亲都敢动手,我太虚剑府如何能容得下你?今日,别人不罚你,我都要罚你。”
  他高声道:“道藏真君,还不助我拿下此逆女?”
  密林之中人血遍地,腥味浓郁,人油被太阳光一烤,像糊着血花花的猪油膏子一样腻。所有弟子都没想到这个事情会这么发展,道藏真君见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也叹了一口气。
  这事怎么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如果说云棠稍微退让一步,云河不要一上来就是责问,他的女儿刚回来,要是他少几句咄咄逼人的问责,多几句关心,可能事态要缓和得多。
  道藏真君细细想来,云河自从见到云棠后,可说过一句软话?他们当初要废云棠的功法修为,做下如此寒心之事,再见面时也只知责问要求,这样的家庭关系,如何能好?
  他们就像拿着一道鞭子在不停抽云棠,期冀云棠能按照他们的想法来做事。
  许是见道藏真君动作稍慢,云河怒道:“真君还不快些,此逆女伤父,罔顾人伦,真君还要姑息?”
  道藏真君如今是太虚剑府的真君,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云棠伤人,他定然要阻止,飞奔而来。
  云棠眨眨眼,云河不说伤父二字还好,原本,云棠都把自己那夜奔逃出太虚剑府时所受的伤忘了,现在云河一提醒她,她又想了起来。
  这么一想,云棠觉得云河的逻辑也太矛盾了些。
  她非常不理解,避开道藏真君的招数,道:“当初你在我力竭之时逼我废弃功法,让人生死无论地追杀我,下令巡逻弟子以冷箭射我,最后射我几箭,朝脊背、后背心脏、以及我的手而来。”
  “那时候你为何不说罔顾人伦?”
  她觉得这也太奇怪了,完全不能理解,怎么会有人真的如此矛盾?她见道藏真君攻势猛烈,为避开道藏真君,也不抽出苏非烟身体内的剑,就援引着十狱剑,以苏非烟的身体来挡住攻势。
  苏非烟痛苦难当,更令她难以接受的是云棠这样的行为,她在拿她当猴耍?
  云河挂心苏非烟的伤势,又救不下她,正好也听到云棠的问话,眼神闪了闪,那夜的事,他自知自己做得过分,也因而被惩罚,夺了堂主之职,更被人不齿许久,他这些日子有意使自己忘记那些事,云棠现在又轻飘飘地给他揭了老底。
  云河的脸一阵僵硬,愧疚和难堪交织在他心中,让他紧紧握手。
  云棠像是想出了些门道,她按照云河之前表现出来的逻辑来推导,稍稍理解了些:“你不会是觉得我是你女儿,所以你能杀我,我不能杀你吧。”云河紧紧捏拳,云棠从他的反应确定出,自己猜对了。云棠真挚道:“那你真想错了,我从你废我功法,我打伤你时,就没打算当你女儿,我觉得现在的我是你爹,所以下次,你要是又命在,再撞上我的剑,我会杀了你。”
  她这算好心提醒吧,否则别人傻乎乎上来送,跟送菜一样。
  请不要弄错了谁是爹。
  云河脸上一阵抽搐,云棠大逆不道至此,她居然敢说她是他爹?
  “大胆孽畜,你竟敢……”
  “爹不喜欢你这么和爹说话。”云棠一个剑风挑起,逼得云河住嘴,道藏真君堂堂正道真君,第一次听到这么离经叛道的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地救人。
  云棠原本没想说那么多,可她不在意云河和云苏氏,也得顾虑到舅舅和舅母的心情,虽然,舅舅舅母和云河云苏氏更亲,她之后大概率也不会和舅舅舅母有什么牵扯,但是,云棠仍然希望此事传到舅舅舅母耳朵中时,他们除了觉得她心狠,也还是能理解她的一丝理由。
  之后,无论是怨是嗔,云棠都不会被动摇本心。
  云棠现在都已经猖狂到做云河的爹了,众人黑线之时,还真拿她没有办法。在场唯一能制裁云棠的燕霁猫也在睡觉,而且燕霁猫如果不睡觉,事态可能会更乱。
  道藏真君虽然厉害,但是掣于苏非烟在云棠手里,加上他的攻击明显没魔域的人那么奇诡莫测,所以,云棠毫无压力地给云河算了一笔账:“你们生我养我至十岁,我十岁掉下魔域,之后如何存活全看我本事。生恩,在我掉下魔域时……算是救了你和云苏氏一命。”
  云棠没有把掉下魔域时发生的一切说的特别细,那是长篇大论,要说到太阳西行。可只是淡淡几语,云河的双颊却也抽搐起来,显然,他想到当初云棠掉下魔域时的场景了。
  道藏真君心中微惊,他从不知道,云棠掉下魔域还有那种隐情。
  云棠继续道:“后面我从魔域回到太虚剑府,苏非烟妒忌我而入魔,以剑杀我,你们在山门口抱着她亲热无间,我自知难以插足你们的情感。之后,废我修为、命人杀我,亲自追击我而射箭……不知能算几条命,我躲过你的致命杀招,不是你心慈手软,是我以命搏命,这么多条命加在一起,应该算还了你们的养恩。所以,我今天不杀你,但你记得,我是你爹,不是别的身份。”
  云棠言语冷漠,一些弟子本来觉得她心狠狂妄,听完这些话后,居然也摇摆起来。
  末经他人苦,不劝人向善。
  扪心自问,如果他们都快被人杀了,自己的爹娘还抱着罪魁祸首心疼难当,他们的心得有多冷。
  云河额头青筋跳动,不知是气的还是什么,他往回一想,那些事或许真的有些过分,也在某种程度忽视了云棠。但是,云棠怎么不和他交流,她没长嘴?憋着能有什么用。
  云河完全忘记了,那时候他一见到云棠,就会数落她,从她的修为到穿着,甚至是行为习惯,全给云棠挑一大堆的刺儿。他当着所有人的面,骂云棠是个废物,让云棠的废物之名响彻太虚剑府。
  云棠哪里还会和他交流?他亲手堵死了云棠的每一条路。
  道藏真君毕竟是一峰主位,渐渐,对着云棠古怪的剑意也没刚才那么束手束脚,云棠却也没心思再歪缠下去,她手腕一翻,十狱剑从苏非烟的肩膀穿过,削断她一整条臂膀,再对着咽喉一刺……
  同时,暴涨的剑意一下使得没准备的道藏真君猛地退开,云棠的剑乘胜追击,刺向云河的手掌。
  云河的手掌处多了一个血色窟窿,他当即疼得惨白,整个人像断裂的风筝那样飞出去。
  “我真的不懂你,为什么你明明对我用了许多次杀招,还敢朝我剑意上撞。”谁给他的自信觉得她不会杀他?
  云河今日不过是想仗着父亲的身份救下苏非烟,云棠此举,却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
  云棠手中十狱剑朝下滴血:“我不杀你,那些遭遇的事情就当还你们的养恩,但是手心之痛,你也得同样感受感受。”
  云河疼得呲牙咧嘴地趴在地上,他身痛之时,更觉得丢人。
  所有人都看到他的女儿……这么不孝顺,这么恨他……居然能这么伤他。云河这辈子都在意云家的门楣,现在云棠就相当于在他脸上踩了几脚,再把云家的门楣给踢碎,扔在他身上。
  云棠把快凉透了的苏非烟的身体也给扔在云河旁边。
  她足尖轻点,和来时一样轻飘飘地离开,道藏真君现在看云河和苏非烟都成了这样,自然没时间拦云棠,而且刚才凭云棠展露出来的实力,她如果再狠一些,不杀魔人浑水摸鱼,靠着魔人杀死其余的太虚剑府弟子,同时她全力出手,能杀了道藏真君。
  这样,苏非烟和云河是被她所害的事就掩藏在密林的血色中,无人知晓。
  她偏偏不这么做……
  道藏真君的心绪复杂难当,这样一个刚烈直接,行事坦荡的人,偏偏成了魔。她明知此事传出去,于她名声有碍,也会招来许多仇人,却仍如此做。
  世间事大抵如此吧,云棠站在道藏真君的对立面,却是道藏真君最欣赏的那类人,这不得不说是一种遗憾。
  道藏真君去探查苏非烟的脉,非常微弱,肯定无法捱过这一路,但是,如果他现在加急赶回太虚剑府,之前救苏非烟的续魂灯还能再救她一命。
  至于云河……他手上的伤,道藏真君实在无法同情。现在的事,只不是云棠出走那夜的翻转罢了,云河没什么值得同情的地方。
  他恃强凌弱时,就该想着会有这一日。
  道藏真君把苏非烟抓起来,替她止住血,道:“快走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云河捂着自己的手,目光中透出痛恨:“她居然如此,我就知道……当初非烟不过是好心来告诉我们她身居魔功,她就恨上了非烟,要杀她。现在连爹也不要了,你听听她说的话……她现在修为顿时暴涨了这么多,当时我们的猜测没有错,她绝对同魔域的青夜魔君有勾结,是他帐下之魔!”
  “如果不是如此,她怎会如此心狠手毒?”云河狂怒,“她一时如此嚣张,只看之后,她那快速提升的修为能否支撑她过一辈子……”
  这次魔域进攻修真界,她是魔域中人,不管参没参与,势必会被如惊弓之鸟的修真界众人抵触。之后,失去了太虚剑府亲传弟子身份的她,怎么在众人围攻中活下来?也只有再回头认错这一项。
  “好了。”道藏真君紧抿着唇,忍无可忍打断云河,“本君一生无妻无子,见了你们这样错综复杂的家庭关系,也看出了些门道。事到如今,你仍然字字句句要等着看云棠悔悟,等她在外碰壁,你再去教训她,也怪不得她不认你。”
  道藏真君道:“你问问身后这些弟子,你几次三番杀她,她不认你,过分吗?你有了爱女,她也有了新生,她有能力杀你而未杀你,此事安安稳稳过去也就罢了,今后各自安好,只当缘尽,你再以此等态度对她,今后必会出大事。”
  道藏真君如今也不想抓着苏非烟了,把她递给云河。
  “你这个爱女,你知她天赋高,这一点本君不否认。”道藏真君道,“但凭借她当日被云棠所救,却又立马出卖云棠的举动,你当她是爱女,想要让她走正道,本君都能理解,但你若是真心实意觉得她比云棠强,本君还是劝你把期望放平。”
  道藏真君道,他心中怆然,这堆剪不断理还乱的家庭关系,他再也不想言说。
  他还是早些把黑岩矿碎屑的事告诉宗主,制定对抗魔人的战术才要紧。
  云棠这时也朝密林外赶,她心情挺不错,非常舒畅。
  苏非烟当然不能杀了,蓝成师兄想要复活,要靠绶带重聚神魂。需知由生而死是顺应天命,由死而生则是逆天改命,所以,复活需要承受的痛至少是死去的痛苦的几十倍。
  从献魔人“复活”有多痛就能看出来。
  如果蓝成师兄的神魂坚强,能被轻松凝聚起来还好,如果凝聚不起来,云棠就要找忘炎魔君献祭生魂。以生魂的生机,来引蓝成师兄的死魂归来。
  这个生魂自然不能随便找人,苏非烟就很合适,到了必要时,云棠会拿她去献祭。
  她可不管拿活人献祭是什么名声,只要蓝成师兄能复活,苏非烟再为她当初的事情付出代价,发挥余热就正好完美,符合云棠的问罪理论。
  但是苏非烟很有可能撑不过忘炎魔君的术法,她的神魂太脆弱,云棠现在就会选择一次又一次地杀她,却又不杀死,让她在痛苦之中锻炼耐受力,再被续魂灯救命,达到锻炼神魂的目的。
  至于苏非烟会不会被锻炼了神魂,反而成为云棠的心腹大患……云棠自然不会怕,谁的神魂有无数次共罪的云棠强?
  更何况,她在魔域的求生道路中,做的与狼共舞的事情还少?不说别的,只看十狱剑,不也是危险到随时能使得云棠入魔?世间哪有只有收益没有风险的好事儿,云棠会怕那点区区风险,也就不是云棠。
  叫她云龟好了。
  云棠带着燕霁,如风影般掠到一座城里。
  第74章 燕霁猫一
  此城依山傍水而建,缘着水面是一护高高的城门,城下有些艄公、渔网,原用作靠水吃水的用具,现在因为战乱,大多废弃,乱七八糟地拴在一处。
  云棠怀揣着燕霁猫,走在这座城里,城中行人行色匆匆,均低着头,不敢在外多待,家家户户门窗紧闭。
  几个修士正抓着一个修为低微的散修,那散修像是鹌鹑一样,哆哆嗦嗦地朝袖子里掏钱。
  云棠站定,一名修士看到她,目中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惊艳,他咧开嘴角走上来:“这位仙子,时下大乱,你孤身行在此地吗?”
  这位修士看着云棠,脸上浮现淫秽的神气,他心想,这名女修一身血气,着一身黑袍男装,周边却没什么人,如今战火连连,也许她的伴侣已经死去或者失散,留她一人行在此地。
  云棠察觉到他身上的恶意,但也很好奇,这些修士为何要阻拦过往行人。
  她目如山中麋鹿,纯净地看向那男修:“是。”云棠翘首向男修身后不远处望去,“那里在做什么?”
  云棠的长相非常具有欺骗性,她两扇睫毛一摇一颤,又这么直接,便给那个男修一个她不谙世事之感。
  这男修心想,她身上穿的男装料子不菲,而且明显不合她身,明显是其他男修塞给她的。这样一个柔柔弱弱愿意穿其他男修衣服的女修,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厉害之辈。
  那男修道:“仙子不知道,现在魔人猖獗,不只活人能无缘无故变魔人,就连坟里的死人也能变成魔人爬出来,虽然没有别的魔人那么机敏,但也会咬人,吓人得紧。我们紫霞洞的鹿丹真君,正是从青山关战场上退下来的大能,青山关战场已经找到了怎么应对活人变魔人的办法,只是这法子有些危害,还没大肆推行。我们鹿丹真君正巧知道这个法子,行到此处,发现此处魔气冲天,活人变魔人的几率大得多……所以嘛,真君仁厚,想要泽被苍生,把这法子教给众人。”
  他滴溜溜的眼睛盯着云棠转,云棠瞬间明悟,这不就是骗钱?
  道藏真君连黑岩矿碎屑都没找到,青山关战场哪怕找到了什么,道藏真君也不可能不知道。
  云棠非常配合:“活人变魔人几率更大……那我会不会?”
  那男修笑道:“这可不好说,我观你身上好像有些浅灰色的气体,比旁人都要浓郁,但是,又好像泛白……你这样的状况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我无法判定,不知我家真君可有法子,如若仙子无事,可随我去前面的真君府,让真君一观。”
  云棠身上哪有什么浅灰色的气体,她分明一身魔气。
  云棠道:“真君府?”她脸上恰好露出一丝茫然,“我怎么没听过真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