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也找不到了。”裴情工作时声音总是很缓很轻,和平时与海梓吵架时截然不同,“面部的重创反映在骨骼上,其他地方或许有伤,但只停留在表皮,没有伤及骨骼。”
顿了下,裴情看向尸体的胸部,又道:“也不对。死者的肋骨有四根折断。”
柳至秦说:“折断的原因是什么?”
“我估计是错误的紧急救治。”裴情点头,“溺水之后,需要做人工呼吸,心脏按摩,有人反复按压她的胸膛,造成肋骨折断。”
柳至秦说:“如果做了人工呼吸,那死者的口唇位置能不能提取到……”
“没有。”裴情说:“死者只被按压了胸膛,没人帮助她呼吸。她面部的创伤早于溺水,当时面部情况一定非常糟糕,救她的人做不到那一步,只敢压她的胸膛。”
柳至秦说:“那这根本不是救治。”
“对。我觉得施救的人就是加害者,他不希望她死,但是他也救不活她,最终只能看着她死亡,将她埋在林子里。”裴情说:“面部这个重创是重点,不是击打造成,是撞击。”
说着,裴情抬起右手,做了个迅速下坠的动作,“她的身上没有其他坠落伤,只有面部,鼻梁骨折,残存的头皮没有明显拉拽痕迹,可能是自己跌在了什么坚硬且突出的东西上。”
结合溺死,柳至秦说:“海边的礁石?”
“我也想到了礁石。”裴情说:“虽然血迹很难用水洗干净,但是海边的礁石不断被海浪拍打,时间一长,即便是警犬也嗅不出来了。”
柳至秦开始构想事发时的情形。
假如被害人是两名失踪女孩儿中的一人,而盛霖等人就是加害者,当时他们可能都受到致幻香影响,来到非常偏僻的海边。
海边礁石嶙峋,精神都不正常的年轻人发生争执,肢体冲突下,女孩摔倒,面部重重磕在礁石上,失去知觉后跌入海中。
这时,岸上的人如果正常,大概率会第一时间施救。可是当时在岸上的人没一个正常,致幻香严重影响了他们,在他们眼中,女孩坠海或许只是一个虚像。
由于礁石的阻拦,女孩并没有立即被卷走,却在昏迷中溺水。一段时间后,岸上才有人反应过来,女孩不见了。
他们慌忙下水,将女孩救起来,这时,女孩满脸是血,形容恐怖。而最恐怖的是,她好像已经没有气了。
“快做人工呼吸!”其中一人说。
“可是,可是这怎么做啊?”另一人连女孩的脸都不敢看。
“压她胸口,让她把水吐出来!”
“对,压她胸口!”
但是女孩已经溺死,被压断四根肋骨也不可能活过来。
仓皇之下,加害者决定将她埋到北部的密林中。
柳至秦在解剖台前来回踱步,眉心紧锁。这个推断的出发点在于,加害者是盛霖等人,被害人是接受致幻香的女孩。
那另一个失踪的女孩在哪里?
她是重要目击者,然后也被杀死了?
裴情彻底完成解剖时,花崇也回来了。dna比对结果还要过一阵才能出来,张熏儿的父亲张盟已经从旻前县搭最近一班船来了,正焦急又恐惧地等待认尸。
“尸检结果我大致了解了,有话跟你说。”柳至秦道。
花崇点头,“我这边也有线索要跟你讨论。”
柳至秦手上拿着刚出来的尸检报告,打开办公室的灯。走廊上传来张盟的哭声——他还没有看到尸体,已经开始嚎啕。柳至秦正想关门,又探着身子看了一眼,“同样是女儿失踪了,父母的反应却完全不同。”
花崇拿着杯子接水,“陈舒那边怎么说?”
前阵子看旻前县的调查资料时,他就发现了张、陈两家的不同。张熏儿家庭幸福,父母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找到她,陈舒家里则不然。
陈舒幼时父亲去世,母亲杨曼在她念小学时改嫁,婚后和现在的丈夫生了一个儿子。在这个家庭里,陈舒就像是多出来的一个人,很早就开始住读,念高中时和家里的关系就已经疏远,上大学之后更是不再回家。
上次旻前县的警察联系到杨曼,告知陈舒失踪了时,杨曼的反应就很平淡,只说希望警察能够找到陈舒。
要说不配合,杨曼也不是不配合,警察问什么她就回答什么,讲了很多陈舒的事,也不避讳自己和陈舒的矛盾,说母女俩每次见面都不欢而散,陈舒恨她没有给自己母爱,她也怨陈舒不懂事、不理解她。
总而言之,虽然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但这么多年互相折腾下来,亲情早就给磨没了。
“已经通知杨曼。”柳至秦说:“但她的意思是,她能说的都说了,再来也帮不上什么忙了。尸体她不想看,如果需要采集dna信息,那她提供就是。”
花崇叹了口气,“每个家庭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