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送给了臣妾,定然是少保的意思。他是暗示我们,大宋很看重我们的孩子,就算爹娘护不住他,也有大宋替我们俣儿撑腰。”
“是吗?真……真是这意思?”
“三郎!”傅明珰语气里有了一丝嗔怪的意思:“少保乃宋朝超品,天子重臣,举动皆有深意,岂有随便送人药方的道理?”
“我们与他非亲非故,他又所为何来?三郎这么聪明的人,怎么连这个都想不到呢?”
王颙也反应了过来:“呵呵呵,被爱妃宠得,自己都懒得想事情了……爱妃你放心,此次金悌回来,还带了三千具装,听说都是一刀能过三胴的神兵。”
“父王的意思,是让我悄悄接手,建立一支忠于王室的队伍。”
“李家日渐跋扈,有这支力量在手,以后我们也不是没有抗手之力。”
说完将手放到傅明珰的大腿上:“在遇到你之前,我就像被关在笼子里边的鸟,诗词文章,不过是叫得好听些,能多得一点别人施舍的鸟食而已。”
“直到遇到了你,我才从那笼子里飞了出来,虽然要面对风雨,但是从此为己而鸣。”
“爱妃你放心,你夫君也不是懦弱男子,能有此机遇,自当奋发作为。为俣儿搏一个将来!”
傅明珰搂着王颙,痴情地呢喃道:“从见到你的那一天,我就知道自己的人生,会走上另一条路……”
“臣妾从来没有想过要嫁入王室,因为臣妾幼读经史,知道王室里的血雨腥风,只会比史书上的记录更加惨烈。”
“可是三郎啊……见到你,我的心就软了,为了你,明铛便是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
这一刻,王颙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将傅明珰的俏脸移到自己眼前,看着那双明媚的大眼睛,高挑的鼻梁,最后目光落到那小巧的樱唇上,情不自禁地吻了下去。
夜深了,为了养足精神明日去接义天蔡卞一行,王颙早早地休息了。
傅明珰躺在王颙身侧,眼睛看着上方的漆黑,却迟迟无法入睡。
当年的事情历历在目,那个温和的男子,和那双看透一切世情的目光,让自己永远难以忘怀。
傅明珰对自己的容色很有自信,即便梨花带雨的时候,她也知道自己非常的动人。
但是那个男人和别的男人不一样,自己越是悄悄的施展魅力,那男人不但没有怜香惜玉之心,看向自己的眼神,越是如同在看一条毒蛇。
在那样的目光下,自己心死之际,也有些自暴自弃,最后干脆一狠心和盘托出,等待裁决。
非常之事,可对非常之人。那个男子看自己的目光,却反而变了,从警惕,冷漠,慢慢变成了欣赏。
后面的事情,就是自己变成了福建路商贾的女儿,回到了自己的故乡,成为了高丽三王子的侧妃。
那个男人没有再出现在自己的生活当中,但是傅明珰知道,獐子岛宋人的支持,背后肯定有他的指使。
傅明珰不止一次从噩梦里惊醒,她梦到那个男人,用一种古怪的声音命令自己,弑君,杀夫,甚至是要自己亲手杀掉自己的儿子。
要不就是在高丽朝堂之上,无情地揭露自己以前的阴私,让曾经百般宠爱自己的夫君,将自己打入浣衣局,将自己送到极北苦寒之地,与野兽般的女直人为奴。
最可怕的,是自己心爱的儿子,用一种厌恶的神情看着自己,那种神情,分明是恨不得自己立刻死去,自己这个母亲,玷污了他的身份。
无数个夜晚,傅明珰都是这样惊醒过来,泪水打湿了枕被。
上床之前,傅明珰跟王颙提出,既然蜀国夫人带给自己肥儿粉的配方,那自己也应该随王颙上岛,表示尊重和感谢。
她的内心充满了恐惧,她害怕有一天,大宋的使臣带来那个男人的一道命令,一道让自己,让俣儿,甚至让高丽万劫不复的命令。
自己能拒绝吗?
金家世代忠良,为了高丽的未来,被李氏奸臣陷害,父辈惨死在屠刀之下的时候,留给她的印象,还是一脸的从容。
直到现在,她都还在悄悄寻找二十年前失散的金家后人。
她不想做大宋的傀儡,密谍,可是……
自己能拒绝吗?
或者,明天就能有答案。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见面
次日起来,王颙和傅明珰一起登舟,先出海口,然后朝獐子岛驶去。
王颙看着美丽的海景,对傅明珰说道:“爱妃,还是宋船犀利,难怪岳父大人他能从福建……”
见傅明珰的精神不太好,王颙赶紧道歉:“看我这嘴,又提到爱妃的伤心事了……”
大宋对傅明珰的身份制造得非常完备,傅旋年轻时做生意到了汴京城,认识了一家小户的女子,纳为妾侍,生下了傅明珰。
然而大室容不下母女俩,于是傅旋只好将她们安置在了京师。
之后傅旋四海行商,直到十多年后,才重新回到汴京认女。
而当年可人的女子已经离开了人世,自己的女儿傅明珰,已经出落得风致可人,傅旋疼爱有加,离京时不忍再抛下她,便带着她一同来到了高丽。
后来便有了这一番际遇。
前年傅旋身故,福建路的儿子清点父亲的家产时,才知道自家父亲在汴京城还留有一桩风流公案,于是一纸诉状告到开封府,要求收回父亲在京中的房产钱财。
当时的开封府尹乃是冯京,大宋对保护市民私人财产的力度是空前的,傅旋在开封府福建商会留有遗嘱,声明其在京中的财产,都是留给幼女傅明珰的。
商会的几位董事,都是这份遗嘱的证明人。
于是冯京驳回了傅旋儿子们的请求,将傅旋名下的财产拍卖,所得的钱财,委托前往獐子岛贸易的商人,送到了高丽。
朝廷但现在才知道傅旋这个女儿了不得,已经成了镇守高丽西京鸡林公的宠妃。
汴京城的房产价格是异常昂贵的,傅旋在汴京的产业生意也不错,这笔财富,足有数万贯之巨。
傅明珰便将这笔钱投资在了獐子岛上。
随着獐子岛的兴旺,傅贤妃名下的产业,也跟着水涨船高,渐渐变成了上百万贯的巨款。
就连王颙,有时候都要厚着脸皮向自家媳妇要钱花。
去年,傅旋的儿子傅冲做生意蚀了本,托人来到高丽,想要认回这个妹妹。傅明珰让管事打发了一份厚赐回去,算是帮了这便宜兄长一把,不过没有认他们。
这些事情都是真实的,这也从另外一个侧面,坐实了傅明珰傅旋之女的身份。
傅明珰听王颙这么说,不由得惨然一笑:“我与父亲相处的时日太少,之前心中一直对他怀有怨恨,恨他抛下我孤苦伶仃,等到真正明白他的心意,一切又已经晚了……”
她说的是自己的亲生父亲,王颙却完全误会,捏了捏傅明珰的小手:“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要是岳父大人在天有灵,见到你现在过得幸福,见到俣儿这么可爱,一定也是欣喜的……”
因为风向不是很顺利,帆船得走之字形切风,数十里的海面,却是走到近午方才抵达。
见到义天等一行人都在岸上等着,王颙赶紧下船来,对着众人行礼:“王颙岂敢劳兄长,使节,诸位久候,父王命我来迎接诸位,这不是太失礼了?”
等到站直身子,又对义天施礼:“兄长,一路辛苦。”
如果义天不是从小过于突出,引得权臣警惕,运作他出家为僧的话,义天现在的太子之位应当是妥妥的。
当年仁睿王后因为自己孕时梦到金龙入怀,以义天为贵,本意并不想让义天出家为僧的,无奈知道的时候,王徽的旨意已经下来,属于无可奈何。
王颙对这个兄长佩服非常,也是朦朦胧胧听说过长兄当年经历过的那些事的。
好在义天似乎也对佛法兴趣浓厚,就此淡出朝堂,在民间竖立起了巨大的威望,如今西行求经回来再看,更加的明透通达。
义天听到自家弟弟这样称呼他,也不以为意,微笑道:“当年我偷渡西行的时候,你还悄悄给我送米饼来着,如今也长成了临风玉树,听说俣儿聪慧可爱,怎么没有带来?”
王颙笑道:“那可是弟弟家里的宝贝,年纪又还小,担心海上风涛险恶,不敢让他上船。不过我把拙荆带来了,我大婚之时兄长却远在杭州,这一礼,现在就补上。”
傅明珰带着帷帽,俏脸隐藏在黑纱的后面,上来盈盈一福:“新妇见过大伯,大伯万里归来,高丽的文华佛法,必将更上层楼了。”
义天笑盈盈地说道:“弟妹的大名,愚兄在大宋都是耳熟能详,很好,利生修德,便是大慈大悲。此次带回经书两千多卷,还有汴京其余不少书籍。”
“蒙少保看重,说与陛下,还赐了我高丽一座印书坊,这才是我高丽的文明大事。”
金悌上来躬身:“兄弟相逢,固是喜庆,不过上师,国公,莫要失了高丽的礼数。”
义天赶紧对蔡卞一行躬身道歉:“见到弟弟,义天一时心喜,竟然忘了此节,实在是惭愧,容小僧与诸位高丽的贵客引见。”
众人又是一番见礼,之后才由王颙领着,来到傅明珰在岛上置办的大宅里,大家饮茶叙话。
傅明珰却躲到帘幕之后,作为女主人安排去了。
王颙坐了主座,见各色糕点,果子,茶饮次第送上,知道是自家心思灵巧的媳妇早就悄悄布置好的,不由得非常满意:“说句实话,这处宅邸,其实是拙荆的产业,我也是第一次到来。”
说完对张散拱手:“多谢节度使不远万里,将拙荆的嫁妆送来高丽,此等古道热肠,令王颙感激不尽。”
张散就是这片海域的王者,看来和王颙也很熟悉,话里调笑的意思很浓:“按我宋朝的法度,娘家的陪嫁,是一直由新妇掌管支配的,看来小公爷的经济之能,比家中新妇差了一些,这福啊,只能给儿子享了。”
众人都是乐,就见下人送来一张纸条,王颙看了,抬头说道:“听说土地庙七子,连同涪国公在内,都是惧内成性,还好意思说别人?”
众人更是捧腹,蔡卞笑得都不行了:“小公爷,指点你还嘴的这位,是贤内助吧?对大宋蜀中的情形颇为了解啊。”
“如今蜀中啊,男人外出从商成风,生意做遍大理,吐蕃,陕西,吴楚,甚至是南海,北洋。”
“家中老小,都是女人在照顾,家事也多是女人在料理,蜀中夫纲不振,我看要成为民风,遗患千年了。”
说完对张散说道:“节度使,说起这风气之先,国公和你们几位,好像还真是难辞其咎,以前的确没有听说过啊?”
“嘿你这老蔡,现在是人家揭咱们短,你胳膊肘怎么朝外边拐啊?”
张散与蔡卞同行了数月,又都是苏油一党,关系相当不错,连称呼都随意起来。
李拴住连连摆手:“这传言不实啊,不实啊……老三的日本新妇,对他那可是言听计从,低眉顺目,那可不是举案齐眉就能比拟的。”
蔡卞点头:“你看,李待制举例都不敢那自己来举,可见惧内是多么的严重!”
众人又是一通笑。
经此一番调剂,厅中的气氛顿时融洽了起来,傅明珰将聚会安排到私邸中来,大家说话果然就随便了很多,很快拉近了王颙和众人的关系。
等到菜式上来,众人更是惊喜,尤其是李拴住和张散。
这就是正宗眉山菜九斗碗的味道!
尤其是那道墨鱼炖鸡,慢慢烫出来的清澈鸡汤,这是苏氏秘传。
要不是自家少爷什么德行自己知道,李拴住和张散都要怀疑苏油和这位傅贤妃有啥不可告人的秘密了。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 共同利益
王颙见李拴住和张散惊讶莫名,心中有些得意:“拙荆说这道鸡汤,有了汴京城方知味的九分意思了,她可是用了好长时间,才试验出如何制作这样清澈隽永的汤品的。”
“獐子岛外海的墨鱼肥硕,这汤……节度,待制,两位眉山出身的给评评?”
“好!眉山能见到的鸡汤,也不过如此而已!这还真是勾起我们对乡情乡味的怀念了。”张散给予了极高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