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码头是用钢板卯成方柱,插入海底,灌注水泥,在其上搭建道路构成的巨大栈桥。
栈桥的两侧有突堤和丁字引桥,可以供舰船停靠,铁码头两侧具备同时停泊十艘杭州型巨舶的能力,整个北洋舰队都能够停靠得下。
一艘小火轮驶了过来,引导应天号进入分配的引桥。
应天号息了帆,启动柴油机,跟随在导引船的后边。
应天号舰长年纪也不大,大约三十多岁,跟苏油这没架子的三公几天里也混得熟悉了,得意得很:“别的船就得靠小火轮来拖,咱们不用!”
苏油不禁好笑,这尼玛一个停车入库有啥好得意的。
不过转念一想,也不怪人家嘚瑟,一般的帆船还真是做不到这点。
待到应天号完成停靠,舰长传达了命令,对苏油立正敬礼:“应天号完成护送任务!全体袍泽恭送节帅离舰!”
苏油拍了拍他的肩膀:“谢谢,辛苦了,我也祝应天号以后建功立业,武运昌隆。”
舰长室里所有人都是立正敬礼,舰长说道:“不辛苦,能够护送节帅,是我应天号莫大的光荣!”
苏油摇头:“客气了,能够掌控我皇宋最精强的武器,宣威四海,你们才是我皇宋莫大的光荣。”
……
来到栈桥上,皇家海军学院山长赵宗佑已经带着几名学院管理人再此迎接了。
赵宗佑是赵宋皇室的偶像,也是大多数理工人才和海军的偶像。
苏油快步上前:“二十一节度,多年未见了。”
赵宗佑见到苏油也是颇为激动:“宗佑见过使相,子超还在授课,未能来栈桥迎接,还请使相见谅。”
苏油说道:“这是先帝定下的铁规矩,皇宋诸学院、学校,哪怕陛下亲临,也不得组织迎驾,不得中断正常教学。”
“这是先帝给天下育才之地的体面与尊重,也是皇宋百年文教昌盛之基,我和子超当然要遵守。”
赵宗佑跟苏油介绍了身边的官员将领,然后说道:“走吧,先去我那里坐坐。”
皇家海军学院气派到没天理,乘坐马车从宽达十五米的栈桥上出来,右转上了一条宽阔的柏油马路。
马路两侧是松柏,不时路边就会有一块巨大的矿石,或者一个古怪的石像。
赵宗佑说道:“这些都是学员们远航的过程中发现和收集的,矿石和石像这些不贵重的我们就放置在了这里,学院里还有一座博物馆,那里收藏的东西更多。”
苏油指着一块两人高的巨大青金石原矿:“二十一节度果然是拉过几千万贯黄金的人,那玩意儿你跟我说不贵重?”
赵宗佑摇头:“我说的是学术价值,那块矿料来自柯枝国,其使臣早在熙宁八年就来过大宋,大宋如今对那里也不算陌生了。”
说完指着一块其貌不扬的黄褐色大石头:“那块金矿来自大西州南边的宝瓮城,蒲珊的运气真好。”
这是今年航海上的大事件,四通拆解之后,依然保留了矿冶勘探司和海事司,掌控大宋矿业和海贸两个大宗利源。
蒲珊鼓吹的黄金城,在四通海事司的不懈探索下,终于找到,那里需要从一条大河进去,然后下船徒步前进,一路经过种种艰难险阻和毒虫猛兽的折磨,还要翻上一座巨大的瀑布,再造筏前进上千里,方可抵达。
那里的确有一座巨大的石头城,可以想见繁盛时期的规模,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已经被完全废弃,荒无人烟,而且压根就没有发现什么黄金。
第一千六百四十一章 父子
整个探索过程耗费了十年,最终得到这样一个结果,蒲珊感觉没法交代,于是忽悠船队继续沿着海岸向南探索。
越往南走,海上的风浪越大,以眉山型和夔州型为主的科考船队,在进入西风带后也扛不住。
就在蒲珊绝望之际,船队被巨浪冲进了一个大海湾里得以幸存下来,在船队修整的时候,考察队员们在一个被当地土人称作帕拉托拉的盆地西面,发现了储量恐怖的金矿。
紧跟着,无数的矿藏被陆续发现,金、铂、银、铜、钻石……
加上当地丰富的野生动物资源,大象、犀牛、羚羊、狮子……
船队在那里修整了两个月,只要在河道边挖一铲泥土,几乎都能找到指尖大小的一两块金子。
这个盆地,堪称一处超级巨大的聚宝盆,而根据得到彩色琉璃珠子赏赐的带路土人所言,沿河而上翻过一处叫做“豪登”的高地,那一边的“伊高比”更多。
“伊高比”就是土人们对黄金的称呼。
科考队在那里建立起石碑,取名为宝瓮城,携带着大量的黄金钻石象牙返航。
蒲珊发现的地方大约在博茨瓦纳和南非交接处一带,那里距离后世真正的金都约翰内斯堡还差了一些距离,离绕过非洲大陆的好望角也已经不远。
所以虽然蒲珊得到了当年的皇家地理学杰出贡献奖,但是其实已经遗憾地错过了真正的财富大发现和地理大发现。
不过苏油也只知道南非产黄金和钻石,但是具体在什么位置也不清楚。
不过既然已经发现了宝瓮城,以四通勘探司现在的德性,“豪登”和“伊高比”,还会远吗?
来到海军学院宽敞的山长办公室,苏油不禁乐了:“节度啊,你说的博物馆,不会就在这里吧?”
“当然不是,博物馆是一栋单独的大楼。”赵宗佑翻箱倒柜:“使相是喝茶,喝可可,还是喝咖啡?”
“咖啡吧,入乡随俗。”苏油在船长室特色的皮圈椅上坐了下来:“你这里真跟杂货铺差不多。”
办公室东西太多,显得有些凌乱,满满一大层顶楼,临窗位置有望远镜,经纬仪;周围是一圈的书柜,博物架,上边摆满了各种语言的书籍,图册,还有各种矿石、宝石原矿、也有一些提炼的金属,一溜的柜子里,是贴着各种标签的各色玻璃小瓶。
室内还有好几张大桌,摆着军舰模型,机械模型,地球仪,蒸汽机和柴油机锅驼机模型,化学实验的玻璃器皿,物理仪器仪表。
一边还有理工作图工作台,墙壁上挂满了各种作图工具,计算尺。
就连办公书桌的两侧,堆对着高高的书籍。
看来看去,只有面前一张波斯地毯上小圆茶几是空着的,这里应该是赵宗佑接待访客的地方。
一个角落里,还摆着一溜直流电瓶和一台电动小机床。
赵宗佑端着两杯咖啡过来,见苏油打量着四周,笑道:“有些零乱,让使相见笑了。”
苏油将咖啡接过呡了一口:“你这咖啡不错,扁罐的家里不会也是这个样子吧?那样的话我得把观儿带回去。”
将下巴朝化学区一抬:“那里好些东西都是剧毒。”
“没有没有,”赵宗佑赶紧解释:“观儿架不住女眷们请托,在家里布置了一个音乐厅,传授钢琴。扁罐他们战术科课题挺多的,除了授课,还有个战术兴趣小组,探索海军战法。”
“就是苦于没有对手,很多战法都是摸索猜想。”
苏油说道:“要对手还不简单?自己分作两拨,一边叫蓝军,一边叫红军,大家掐架不就行了?”
赵宗佑也笑了,指着船模区一堆稀奇古怪的海船:“对手是那些家伙,搞红蓝对抗也没用。”
苏油不禁骄傲起来了:“那些玩意儿也叫对手?”
赵宗佑说道:“我读过智慧宫的历史记录,里边有天方人发动两千多艘战舰攻击亚力山大城的记载。”
苏油翻着白眼:“可得了吧,真要有那个能力,还用得着那么傻的作战方式?两千多艘战舰,需要多强的组织能力?他们有海上通讯吗?什么指挥官能调度这么多船?”
“就是给自己脸上贴金呢,那边的学者们闭着眼睛瞎写的。节度啊,读书的时候留个心眼,别给前人的臆想给欺哄了去。”
赵宗佑思索了一阵:“我也觉得,就算有那个国力,也不该那么玩。两千艘战舰的财力,在亚历山大城旁边再建一个城,长期对垒都够了。”
苏油笑道:“再加上海军之利,不愁补给,封锁消耗,不出数年亚历山大城就可不战而降。”
“能混到舰队总督的人,会有傻子?反正那个故事我是不信的。”
众人都是哈哈大笑。
赵宗佑这里好些东西苏油都没有见过,好奇地问东问西。
不多一会儿,门口进来了一位青年军人,腋下还夹着讲义:“报告!”
苏油站起身来,看着那英姿飒爽的身影:“扁……子超。”
见扁罐还站在门口不动,赵宗佑笑道:“请进!你爹都没你这么讲规矩。”
扁罐这才放松下来,微笑着走进来:“父亲。”
苏油将扁罐手里的书本接过来,打开一看是《海军战术基础讲义》,底下几个作者名称,第一个就是苏轶。
将书合上:“观儿几个月了?”
扁罐有些尴尬:“父亲,这个我们回去再说吧。”
“对对对……”苏油赶紧说道:“回家回家。”
说完扭头对赵宗佑说道:“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吧,我先去看看扁罐的住所。”
赵宗佑笑道:“这是正理,还有好些学问要与使相探讨,留待改日吧。”
从海军学院办公大楼出来,父子俩沿着林荫小道朝教职工宿舍区走去,苏油开口就急切问道:“观儿几个月了?”
扁罐说道:“估摸着也就两三个月。”
苏油说道:“军事学院附属医院估计也没产科,找稳婆我可不放心,正好暑假,你就跑一趟,送观儿回汴京,你妈看着肯定没问题。”
扁罐说道:“暑假要带学生出海实习……”
苏油怒了:“少了你就不能实习了?要不要我跟军机处和枢密院打电报?”
“别别别……”扁罐赶紧摇头:“听爹的,暑假我送观儿回汴京。”
苏油琢磨了一下:“干脆我再等等,等你们放暑假,坐我的船回汴京,我在郓州下船回大名府。”
扁罐也不好再说什么:“都听爹的,不过还得半个来月呢。”
苏油笑道:“半个来月,军事学院三天,莱州三天,潍州三天,青州三天,再坐火车转回来正好。”
扁罐笑道:“如此甚好。”
父子俩转上一条通往一处山谷的林荫道,苏油这才说道:“你弟弟这次捡了个大漏,考了个探花。”
扁罐笑道:“那小子来信说找了个好老师,李学正,不过我从信里内容看,似乎更像是李学正家闺女。”
苏油哈哈大笑:“这么说也没错,小姑娘的文章可比漏勺厉害,漏勺这些年发奋,怕不是也有担心被小姑娘比下去的意思。”
说完叹息道:“其实以你的才学,一个进士功名那也没问题的。”
扁罐说道:“儿子无所谓,其实海军需要的学问,可比一个进士强太多了。”
“眼界开阔之后,才知道以前四书五经的局限,就拿国朝的兼并问题来说,我看迟早会变成人少地多的问题。”
“一个新宋洲,一个东胜洲,还有大西州,能容纳多少人口?可龙里一丁五亩,放在那些地方,简直就是个笑话。”
第一千六百四十二章 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