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君起迅速将罗帕收了起来,并用一张折起的白纸妥善包裹,为的就是让那气味不至于散尽,恐怕这诡异王府里的陈年旧案,与这臭味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是个什么味儿?
白君起心中是一串被拉长的问号,若说是寻常粪便以及腐烂的尸首,散发出的多是氨气,虽然刺鼻但好分辨,气味不至于如此黏腻。
可这王爷身上和自己手中这方绣帕,都散发出了类似油脂香氛的香气,这香味和臭味一经混杂,经久不散,比寻常的臭味更加令人作呕。
白君起觉得现在自己头都大了,浑身都是这种诡异的气味。
他侧耳倾听,周围除了风声别无其他,按理说这样的季节,在草丛当中,理应有许多秋虫唧唧,可王府死寂,无星无月,连一声虫鸣也无,连透出亮光的屋子都没有几间。
实在不像是阳间人呆的地方。
就算白君起不信歪门邪说,在这样的环境下也未免心中忐忑。
好在这个时候,小德子从后面掩上了门上来,
“大人,我们这接下来去哪?”
“接下来?”
白君起看看已经如墨色漆黑的天空,心想你们这王爷还真不把人当人,天都黑成这样还摧着去查案,连轴转呐?
“我说,你们王府上的人都不睡觉的么?”
小德子笑的尴尬,但脚步未动,也完全没有带着白君起去休息的意思。
果然是阴间人不干阳间事,昼伏夜出的本事是一套接着一套。
抱怨归抱怨,班还得接着加,案子也得接着查,白君起还乐得早些调查完,早些结案,这宅子,这病娇王爷,甚至底下一干侍奉的内臣宦官等,无一例外的,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两人转出后花园,又来到了前面的阁楼,夜幕之中的老旧建筑更为阴森可怖,风吹过窗棂发出类似哭嚎般的声音,铁马铮铮,喑哑不绝。
活脱脱的鬼片现场。
小德子拉拉白君起的袖子,指着黑暗中仅能看出轮廓的阁楼,
“我听王爷说过,这就是王妃生前时所居住的绣楼,从这里可以一直通到前院,大人刚才也瞧见了,进出都只有这一条道路。”
“你说什么?进出都只有一条路?”
“是,从这里到穿花廊,是后来才修葺的,为的是方便王妃在前厅侍奉公婆,据王爷说,王妃刚嫁过来的时候,还有些不适应,时常独坐垂泪。”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进退有度,容止得体, 这是古代媳妇的基本标准,当然身份越高,要求也就越多,像王爷这种级别,王府的规矩条条框框的自然就更多了。
“那她和老王妃的关系如何?”
“老王妃心性高傲,寻常的仆妇入不了她的法眼,所有一应侍奉之人,都是由老王妃亲自遴选,送入王府之中的,所以在府中并没有王妃带来的丫鬟仆妇。”
合着这婆婆管的还挺宽,婆媳关系从古至今就是一团乱麻,这王妃摊上了这么个性格古怪的婆婆,住在这暗无天日的诡异地界,想要不抑郁都难。
正说话间两人正好围着阁楼转了一大圈,白君起估摸着时间,约有一刻,阁楼四四方方,规规矩矩本没什么特别之处,可当白君起伸出手去,叩击建筑下方的灰墙,却发现了一丝不寻常之处。
王妃所住的绣楼墙面很厚,修得很结实,比一般人住的地方墙体要厚的多,白君起深知,古代的建筑都是木制榫卯结构,鲜少砖石,更不会有混凝土浇筑,可是这间阁楼的墙壁竟然摸不到一丝缝隙,竟像石板一块。
不过平时起居所用的地方,至于修的这么结实么?寻常夫人小姐所住的闺阁绣楼,怎么会修成这个样子?
“这绣楼一直以来就有么?看起来也有些年月的样子。”
“是,这绣楼自从洪武爷时期便有了,后来老王爷喜幽静,先帝就把这宅子赐给了王爷,在娶王妃的前后,又重新修葺整顿了一番,是为迎接新妇之用。”
白君起心中暗道,里外里搞成这个样子,与其说是新房不如说是监狱,他蓦然回忆起青年王爷毒蛇般的眼神,背后出了一层鲛膘一般黏腻的冷汗。
“走,里面看看!”
两人从回廊进入,移开了挡在面前的隔板。从正面进入了这座铁桶一般的绣楼。
小德子在前面掌灯前行,白君起紧随其后,心中将方才取得的信息不断串联在一起。
连环杀人,奇怪的实验,王爷身上和王妃巾帕上诡异的气味,如此僻静的地点,就算想要做些什么,也是神不知鬼不觉。
那如果按照这么说,王府根本就没有四十岁以上的太监,唯一掌过事的老宦官还是个帕尔茨海默症间歇性发作的老痴呆,说的话也不能全信。
小德子的所有信息来源,就只有那老太监和王爷本人,因此自己原本就与他们隔着好一层信息差。
更可畏者,这王爷虽然油尽灯枯,可举止神态,全无常人特点,若说他是个死宅变态也未尝不可,这样的人,讲的故事,又有几分可信?
果真如此,那么自己方才在王府中所听到的故事,很可能就是经过修饰和美化的,这个病痨鬼王爷的话,未必可信。
想通了这个道理,白君起决定抛开所有的成见,用一种全新的角度来审视眼前的这桩陈年旧案。
这时,一直在前面领路的小德子的脚步忽然停驻,面前就是回廊与绣楼链接处了,白君起接着幽微的灯火一望,只见门上锁链横亘,上面积的灰尘像是许久都没有人动过了。
“这里有多久没人来过了?”
白君起抹了抹锁头上的灰尘,足足有一两分厚,案情发生到现在大约十年,时间是对的上的。
“自从王妃去世之后,王爷便下令将这里锁起来,不许人进入,这些年来,除了大父好的时候时有在此缅怀,其他时候,并无人前来。”
白君起从小德子在怀中翻找一番,终于摸出了钥匙,借着灯火,白君起看见,钥匙上赫然也有一个“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