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石阶上苦笑了一下,抬手将发髻间的簪子拔了下来,转身递给小宫女:“这簪子是他送给我的,你替我还给他,告诉他我走了,不必找我。”
一只凤簪。
小宫女双手接在手里,惶恐的慌忙跪了下去:“娘娘这是怎么了?您要去哪里?这皇宫里外皆是侍卫,您可不要想不开啊……”
“傻春月,我若想走,谁也拦不住我。”她摸了摸小宫女的脸。
绪仙祖走了吗?当初历劫,是她走了结束?
不,不是。
眼前的画面突然变暗,一个人依偎在绪仙祖的腿上,看不清那人的脸,只听到那人的声音是男声,手指绕着绪仙祖膝上的黑发说:“阿茕在害怕吗?你放心,我已经将人全部隔离出琼楼了,一会儿我放祸斗出来,将这琼楼一把火烧了,火一起我便将你的元神抽离出这具凡人身体,你不会痛的。到时候你就可以和我一起回去了,那个皇帝只会以为你烧死了。”
他的手指轻轻勾住她膝上的手,“这样不好吗阿茕?你和他都能渡过这次情劫,不好吗?”
绪仙祖轻轻摸了摸他的脸说:“这样就可以渡过情劫吗?”
绪茕吃惊的看着烈焰中的画面,看到寂静的琼楼之中,祸斗出现,口吐烈焰一把火将琼楼烧了。
一片火海。
她看着绪仙祖被人拉着要走,一身龙袍的司微忽然不顾阻拦,撞开了结界冲进琼楼之中。
绪仙祖还没来得及脱离肉身,就听见了司微发疯一样冲进火海叫她,找她。
“阿琼!”
他奔进烈火滚滚的大殿,一根烧空的柱子轰隆倒下,带着火砸在了他的背上。
他在烈焰之中看见了站在窗外,脸色苍白的绪仙祖,她身侧有一只在拉着她,对她说:“走吧阿茕!不能回头,不能困在这里……”
不能困在这里……
绪仙祖像是挣扎了一下。
他被压在烧起来的柱子上突然喊:“别过来!别过来!阿琼,走吧……”
阿琼走吧。
绪茕浑身热汗淋漓,握着剑的掌心也全是汗水,不知为何她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搅动一般,许多她从未有过的记忆翻涌了出来——
绪仙祖奔入火海护住了他。
琼楼被烧空烧塌,滚滚烈焰将他们掩埋。
一个人张开结界救了他们,绪仙祖的脸上血淋淋的往下流血……
绪茕忽然站不住一般,踉跄了一下,扶住了脑袋,为什么她会有这些记忆?
为什么这些记忆会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这里好热,好闷,她快要透不过气来,司微的声音、绪仙祖的声音、无数的画面和声音将她淹没……
让她听不见所有的声音,直到一双满是血的手紧紧抓住了她的脚踝。
她浑身一颤,低头看见郑二血淋淋的嘴巴,拼命的对她喊:“跑……妹……跑……”
“阿茕!快出来!”有人叫了她一声。
她回头看见恢复人身的苏凡衣跳了进来,烈焰舔着她的黑发衣角。
忽然之间,如梦初醒,她站在原地大汗淋漓,只见被劈开的祸斗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一只乌黑的眼睛还在盯着她。
是这祸斗的记忆?还是它设的幻术?
她掌心一摊开,将那眼珠子收在了储物袋中,猛地握剑,一剑将面前的烈焰斩开——
白光从剑刃之上迸发而起,斩开烈焰,斩开洞壁。
她听见“轰隆隆”的塌陷之声,山石飞溅,脚下地动山摇,飞灰和烈焰之中有一线天光露出来,她忙一手勾住了扑过来的“苏凡衣”的腰,一手抓住了脚边的郑二,朝着那一线天光冲了出去。
山崩地裂,天塌地陷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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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感觉冲出烈焰之后,呼吸一畅,冷风吹在她汗津津的身上,什么还没看清,就被一股力量托了一下,稳稳落在了地上。
背后响起“轰隆隆”的巨响。
身前是一片惊呼声。
“这是谁?她竟杀了祸斗!破开结界第一个冲了出来?!”
“怎么会有人能杀了祸斗……”
“凡衣师姐!她怎么抱着凡衣师姐!”
太多的声音,混在背后的轰隆声里,让她一下子缓不过神来,她刚冲出烈焰,眼前全是火光。
直到她听到了身侧传来耳熟的声音。
“闻人泊之,拜见诸位掌教。”
她猛地转过头去,终于视线恢复正常,看清了身侧人,不正是闻人家的二公子!
他此时,浑身是血,一只手臂已然不能抬起,却钻了空子,在她杀了祸斗劈开山壁之后,紧随其后跟了出来。
绪茕在看见他那张脸后,宛若吃了一只苍蝇般恶心。
她看清,如今她身在仙山之外的平台之上,偌大的平台上或站或坐着太一剑宗的掌门人,和其他门派的掌门,以及重要的弟子们。
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她在众人之中,一眼找到了无垢,无垢在看着她,绪慈已不在他身侧。
绪茕松开苏凡衣,揽起气息奄奄的郑二快步奔向无垢。
有弟子要拦她,却被无垢挥手制止,无垢迎了三两步,伸手托住了她手臂里的郑二。
她手臂上全是血,无垢一时之间分不清是她的血,还是郑二的血。
“无垢大人。”绪茕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看着他说:“他叫郑二,是我的朋友,还请无垢大人帮忙救治他,他的一切诊费算在我这里。”
无垢被她那双眼睛看的心头一顿,她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可眼睛里七情六欲、愤怒和期望全部都有。
太奇特了。
他很少在一个元婴修士的身上看到这么多“七情六欲”,修道者追求的从来都是断情弃爱,无欲无求,可她的身上的情感如此鲜活丰富。
“你放心,他是你的朋友,自然也是我浮图岛的朋友,浮图岛一定会尽力医治他。”无垢托着她细微颤抖的手臂,低声道:“即便是浮图岛无能为力,绪丹师也一定能救他,放心。”
她脸上的神情一点点松弛下来,将快要昏迷的郑二交给无垢。
无垢忙问了一句:“你……受伤了?”
绪茕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那上面有许多血,可不是她的,她只有手背被火舌舔到了一点点,燎了一个泡,“没有,我没有受伤。”
无垢却还是将一瓶药塞进她手里,“绪慈给你的,疗伤静气的灵药,还请收下。”
绪茕接在手里,看着药瓶上的[绪]字,收进了袖子里,“多谢无垢大人,多谢绪丹师。”
四周的议论声越来越多,在议论她是什么人?怎么会和浮图岛的无垢大人有私交?连绪丹师也赠灵药与她?
议论她不是才炼气期?伪灵根吗?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脸面?她是无垢的什么人?是绪丹师的什么人?
她忽然明白了苏凡衣,明白苏凡衣为何如此努力,不敢有丝毫松懈的要超过封白,因为她只要有丝毫松懈,外界就会开始猜测,她是不是掌教的私生女才会如此得掌教青睐?
她今日,破开结界站在这里,大家先关注的也只是她哪里来的这么大脸面,与无垢有私交,与绪丹师有私交。
无垢亲自将郑二带下去救治。
郑二抓住了她的衣袖,满脸的血和泪,想说什么拼了命也只说出一个:“谢”字。
绪茕对他笑了笑,“郑二大哥安心养病,等我办完这边的事,就去看你。”
她目送无垢和郑二离开,才转过身看向了闻人泊之,看向了太一剑宗的诸位掌门人。
掌教封空崖也等到这个时候才开口问道:“凡衣,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一剑宗只能观察到仙山内的部分地方,和考核者。
他们在外只从火山内的祸斗被惊醒之后,才将神识探入火山查看,刚好看到郑二在火山内的惨状,和绪茕跳进火山后击杀祸斗的事情。
并没有看到闻人泊之的事。
绪茕看向了苏凡衣,担心黑蛋一开口就会露陷,却见苏凡衣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干脆利落的上前,朝掌教拱手道:“回掌教,弟子不慎受了蛇毒,后又遇到妖修混入考核,中了妖修的埋伏,是这位许草救了弟子。”
这个声音和语调,是苏凡衣本人?黑蛋将身体暂时让给苏凡衣了?
掌教封空崖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绪茕和闻人泊之道:“两位是破开结界,最先抵达出口,只是两位走的是捷径,捷径凶险至极,从来没有考核者选过这条路。”
封空崖刚说完,闻人泊之便上前,撩袍跪下道:“掌教,弟子无意中发现这条路,并不知是捷径,也不知有规定,不可从其他路径离开仙山。”
果然,他绝口不提他靠着祖父的罗盘作弊,故意设计以郑二祭天开路之事。
封空崖望着他说:“并无规定,不可从其他路径离开仙山,只要你有能力,离开仙山便为通过考核。你能发现这条捷径,也是本事。”
“掌教。”苏凡衣紧皱着眉头,开口道:“此人的祖父的太一剑宗门徒,他是利用祖父给的罗盘,作弊才找到了这条捷径。”
闻人泊之脸色一白,猛地看向苏凡衣,她怎会知道?这话他只在利用郑二时说过……
“苏师姐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吗?”闻人泊之冷静下来,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罗盘说:“苏师姐是说这个罗盘吗?”幸好他早有准备,早将祖父那个罗盘毁了,只留下这个普通的罗盘。
“我不知苏师姐为何会这样误会我,但这罗盘只是个寻常的罗盘,掌教可以查看。”闻人泊之将罗盘呈给掌教,诚恳的说:“我祖父确实是太一剑宗的门生,但他从未参加过考核,更不用说知道什么考核的捷径,若掌教不信,也可找来祖父的过去记录查看,我的祖父叫闻人知。”这怎么可能查得到,他祖父当年确实不是考核进去的,知道捷径这件事,怎么可能让旁人查得到。
封空崖命弟子将罗盘拿过来,接在手里探了探,“确实只是普通罗盘。”
苏凡衣眉头蹙紧,愤怒的看向了闻人泊之,冷声道:“你以为郑二如今口不能言,你做的那些龌龊事就无人知晓了吗?”
苏凡衣直挺挺跪下道:“掌教,我中蛇毒之后被许姑娘救到熔岩山之中,亲耳听到了这些。我亲眼看见,闻人泊之将方才那名叫郑二的人骗入了祸斗洞中,要拿郑二的命来喂饱祸斗,好趁着祸斗昏睡,走捷径离开仙山。”
“苏师姐这般污蔑我,可是受了许草的指使?”闻人泊之立刻反驳道:“掌教明鉴,因许草和郑二想要诈骗我二十万的灵石,我不肯,所以他二人记恨于我,在我发现捷径后,抢先进了那洞中……我阻拦不住,还被许草砍伤了。”
他肩膀上血淋淋的伤口便是证据。
苏凡衣既惊又怒的瞪向他,仿佛从未这过这般卑鄙无耻,颠倒黑白之人,刚要再开口。
掌教已先问:“凡衣,你可有证据?”
苏凡衣被噎的哑口无言,如今郑二就算取出口中钢刺球,也只怕口不能言了,以他的修为更不能传音……还能有什么证据?
封白立在掌教身侧看着苏凡衣也皱了眉,这不像是小师妹的性格,小师妹从前孤傲清冷,绝不会多替别人说一句话,更不会多管闲事,今日她怎会如此莽撞的替郑二和那位许草说话?
而不远处的陆泽却有另一番心思,他将闻人泊之和许草一一看过,他有些不确定,是谁破坏了他的剧情带走了苏凡衣,是身为男配的闻人泊之?还是那个听都没听说过的许草?
难道……男配是重生?还是什么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