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一个时辰后。
“血玉坠,你不能拿走!”
衣衫不整的万竿竹跪坐在地上,死命拽住了转身欲走的银烛的裙摆一角,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哀求。
“呵~你先前把它弄丢了,都没费心去找,可见它对你来说并非十分重要,为何此时又要如此执着于它呢?”银烛一伸手,将裙摆从他的手中抽了出来,头也不回地说道。
“它是小时候我爹娘留给我的唯一念想,以前一直都带在身上,没觉得有多宝贵,直到几日前我不小心把它弄丢了,以为再也找不到时,才明白自己原本没有好好珍惜过它。”
万竿竹自知理亏,羞愧得低下头去,神色黯然地低声叙说着,话到一半,又不死心地扯了扯她素色的裙摆,抬头望向她,苦笑着说道:“现在好不容易失而复得,我怎么能接受再一次失去它呢?”
“行,血玉坠还你。”银烛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动作迅速地从绣花钱袋里取出血玉坠,俯身放在万竿竹跪地的膝盖之前,随即道:“这样我和你就两清了,从今往后,再见即是陌路,就此别过吧。”
言毕,她转身就走。
“等一下!”万竿竹刚抓起地上的血玉坠,连忙尽全力大喊了一声。
“怎么?难道你还想让我把你背回去吗?”银烛听到这声嘶力竭的大喊,心不禁一软,又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向衣衫脏乱、狼狈不堪的万竿竹。
“不…不是…耿…耿银烛……”万竿竹嗫嚅着,伸手摸了摸锁骨边上深深的咬痕,脑海中再次“回放”起了银烛因疼痛难忍才狠咬了他一口的画面,终于确信她真的是第一次,突然觉得他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理应负起该承担的责任,可她却似乎没有想要让他负责的意思,旋即不确定地问道:“难道你不需要我对你负责吗?”
银烛微微勾了勾沾着褐色血迹的唇角,旋即平静如水地说道:“不过是江湖救急罢了,你又何必放在心上呢?”
“哈哈……”万竿竹忽然仰天大笑,随即道:“好一个江湖救急,既然如此,我和你又何必再相见呢?从今以后,干脆老死不相往来吧!”
“老死不相往来……”银烛轻声呢喃着,眼底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情绪,旋即嫣然一笑道:“说得好,就这样吧,永别了。”
言毕,银烛却并未转身走人,而是杵在原地,一双闪着精光的丹凤眼借着山洞内昏暗的光线又将他浑身上下以及周围地面仔仔细细地“扫描”了一遍。
“她这么看着我干嘛?难道是想在临走之前再羞辱我一次吗”万竿竹看到她嘴角勾起了不怀好意的笑,心头顿时一紧,忙道:“要走就快滚,别以为我万爷爷还会挽留你!”
突然,银烛走近了几步,弯下腰来,万竿竹顿时浑身一颤,惊慌得只知道用手挡在胸前,免得又被她扒了衣服。
然而,银烛并未多看他一眼,而是直接越过他,捡起了他身后躺着的那一把崭新的软剑,随后便起身走远了几步。
她抽出轻薄而柔韧的剑身,借着洞口较为明亮的光线端详了片刻,随即巧笑道:“这软剑还不错,既然血玉坠已经还给你了,就拿这把剑来抵我‘拾金不昧’的报酬吧。”
“你!”万竿竹一时间目瞪口呆,再也说不出话来,心道:“我刚刚是在瞎担心什么啊!这种眼里只有财宝的拜金女,觊觎的是根本不是我,而是主人花了大价钱给我买的专属兵器啊!难怪现在肯把血玉坠还给我了,原来是转移目标了啊!她怎么能这样呢!”
得知真相的万竿竹差点流下了“悔恨的泪水”,一想到在银烛的心目中他还比不上一把剑,就气不打一处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幼稚,竟然还想和一把剑比个高低输赢。
“别这么小气,别个逛青楼的不也要付给人家姑娘报酬吗?”银烛鄙夷地斜睨了他一眼,十分嫌弃地说道:“看你这穷酸样,肯定没钱,不如拿你的剑抵了,这样才算是真的两清嘛!”
“你想要就拿去吧!”万竿竹一面死死地攥着血玉坠,一面咬牙吼了出来,随即催促道:“说好了两清,所有的恩怨便一笔勾销了,你赶紧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走就走呗,再也不见!”银烛将软剑系到了她的纤纤细腰上,眉开眼笑地朝万竿竹挥了挥手,一转身便踏着轻盈欢快的步伐走了。
万竿竹望着她远去的倩丽背影,无语凝噎,随即如同一只可怜兮兮的流浪狗般蜷缩到了山洞的角落当中,捧着明显被保养得更加光洁的血玉坠黯然神伤。
他看着看着,竟发现自己早已回忆不起他父母的具体模样,鼻子不禁一酸,声泪俱下:“爹!娘!你们儿子被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欺负了,呜哇哇……她夺走了儿子的第一次,可她又不要我对她负责……呜呜呜……儿子被人始乱终弃了,若是你们真的在天有灵的话……”
万竿竹猛地抬起头来,透过山洞顶上留出的几个“透气天窗”望向遥远的天空,任热泪顺着两颊滑落,心道:“一定要替儿子报复她!狠狠地报复她!否则我咽不下这口气啊!”
他诅咒完银烛,便又低下头来,动作轻柔地摩挲着手中的血玉坠,喃喃自语道:“若不是因为还挂念着主人和兄弟们,我真想就这么死了算了,这样我就可以和爹娘团聚了呢……爹爹!娘亲!儿子想你们了,你们在天上过得还好吗?呜呜呜……”
……
刘府。
酉时末,刘拯刚与宋氏一同用完晚膳,便急不可耐地回到书房,命暗卫甲极速传唤毒魇前来见他。
“主人,不知您此时急召小的前来,所为何事呢?”毒魇单膝跪地,象征性地拱了拱手,佯装恭敬地询问,实则不过是明知故问。
此时刘拯突然召见他,定然是因为扆伟岸那边没有任何动静,拿不到那半块金虎符,终于开始心急了。
“毒魇,你先前不是说对你的毒药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吗?”刘拯眯了眯眼,眸底闪过浓浓的杀意。
“小的确实说过这话,只不过……”毒魇面不改色,欲言又止。
“只不过什么?”刘拯不耐地追问道。
“扆伟岸不见得会把扆微风的性命看得比兵权还要重吧?”毒魇颔首低眉,不紧不慢地缓缓道来,冰冷的眼神中充满了阴鸷。
“扆微风可是他最疼爱的儿子,一个爱子如命的父亲怎么可能不在乎他儿子的性命呢?”刘拯不假思索地回道,仿佛对扆伟岸了若指掌。
“主人说得在理。”毒魇毫不犹豫地回答,稍加思索后,又道:“可这事若是让圣上知道了,扆伟岸怕是自身都难保吧?哪里还顾得上他儿子?更何况,此事说不定还会连累您呢!倒不如及时收手得好。”
“圣上?”刘拯不由得冷冷一笑,旋即道:“你懂什么?刘承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而且性格懦弱得很,怎么敢对本王这个三皇叔不敬呢?至于扆伟岸,好歹也是个挂牌的摄政王,既然是他自己做出的决定,刘承又怎会有异议呢?此事本王自有定夺,用不着你妄加揣测。”
“话虽如此,但……”毒魇抬起头来,面露难色地说道:“刘承背后不是还有皇太后吗?小的听闻那澹台宁月曾跟着先帝刘玄机一同执政,一同治理咱们玄月国,她的手段可不容小嘘啊!”
“呵~”刘拯轻嗤一声,旋即道:“澹台宁月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介女流,难道这玄月国的大好河山真能交到一个见识短浅的女人手上吗?”
“女人就一定见识短浅吗?恐怕不见得吧?”毒魇一边不以为然地说着,一边缓缓站起身来。
“毒魇!”刘拯勃然变色,怒斥一声,随即质问道:“你这是想和我作对吗?”
“小的当然不敢,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毒魇装模作样地抱了抱拳,语气仍旧恭敬,脸上却忽然有了满面的笑容,喜形于色,根本没有半点畏惧之意。
“哼!”刘拯轻哼了一声,便道:“你最好是不敢,否则……”
“否则什么?”毒魇立即追问,末了,还不忘加上两个字:“刘拯。”
“放肆!”刘拯拍桌而起,怒气冲冲地呵斥道:“本王的名讳岂是你此等下人可以直呼的?”
“哈!”毒魇突然怪笑了一声,旋即讽刺道:“刘拯,你以为我现在还会怕你吗?”
“你!”刘拯紧攥的双拳暴出了青筋。
“我什么?”毒魇猖狂地笑着,肆无忌惮地讥讽道:“你该不会到现在都没发现自己已经中毒了吧?”
“中毒?”刘拯顿时一惊,连忙运转内力逼毒,却发现他只要一运转,体内的内力就会受到明显的阻碍,甚至溃散开来,如同经脉受损一般,再也使不出原本浑厚的内力修为来了。
“该死的!本王要杀了你!”
他抽出了挂在墙上的宝剑,直冲毒魇刺去。
毒魇不躲不闪,空手接白刃,与此同时,飞起一脚,将刘拯踹翻在地。
“咳咳……可恶啊!”
刘拯被扬尘呛到,咳嗽了几声,不禁捶胸顿足,后悔不已。
毒魇一边踩着刘拯的后背,一边故作谦卑之态,假惺惺地提醒道:“王爷您可千万别随意运功,您不知道我最新为您特别研制的毒药有多神奇,它无色无味,甚至几乎无臭(xiu,第四声,气味的意思),而且越是运功,毒发得就越厉害,您可得三思而后行啊!”
“毒魇,你到底想要什么?”刘拯脸色铁青,心有不甘。
毒魇用力地往下一踩,将刘拯压趴在地,随即笑了笑,意味深长地回道:“我想要什么?您心里难道不是一直很清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