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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带着一个小尾巴,徐安自回谷后便无法再像之前一样日日去仙跡岩练武。
  他在阁楼里打坐修习养心诀时,苏凡便有样学样地盘腿坐在他身边打着盹,他对所有徐安做的事都有莫大的兴趣,什么都想凑一分热闹。
  每月十号是药王在讲堂为新进小弟子们讲学授课的时间,本来徐安是可以不用再去的,但他有意让苏凡在还没决定将来要学什么之前多方接触,一大早就便把他叫起来,穿上保暖的小袄与鞋子,还给他套了件带帽子的毛斗篷,把还睡眼惺忪的小傢伙给抱出门去。
  习惯了在万花的日子之后,苏凡就再没像之前一样那么草木皆兵,深怕哪天睡梦中被徐安给抱去扔了,他半梦半醒地趴在徐安肩头,嘟嘟噥噥地蹭着颈窝撒娇不愿醒。
  而模模糊糊之间,却突然听见有人远远地喊了一声:「徐安。」
  徐安停下脚步,就看一名少年从雕背上跳了下来,落在了不远之处。
  或许是因为练武强身的关係,乍暖还寒的早春二月,孙雨身上是一件青色打底的粗製布衣,束着半长的袖子露出一点手臂,他大步地走到徐安面前要开口,视线却被他手里那团毛茸茸的东西给吸引过去。
  「你抱着那是啥呢?」他随口问了一句,倒也没真的好奇到伸手去摸摸那一团看起来毛茸茸很好摸的小东西。
  「……我师弟,」徐安答道,掀掉苏凡头上的毛帽,又把他给摇醒,轻声示意他跟孙雨打招呼:「小凡,叫师兄。」
  苏凡怕冷,帽子刚被掀掉的时候他就忙不迭地去拉,发现拉不着后,他又连忙抱着徐安往他温暖的怀里蹭,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师兄。」
  「不是喊我,」徐安把缩着不想动的苏凡戳出来,又特地侧了侧身,方便让他能看到孙雨,又耐心地说了一次:「叫人。」
  可苏凡只是轻飘飘地撇了孙雨一眼,随即像是怕生一样地扭过头来搂住徐安,软软的嗓音带着点儿委屈,直接拒绝:「……不要!」
  他这反应可谓完全地不给孙雨面子,孙雨倒也未生气,特意朝徐安怪笑一声,咧开嘴:「你这师弟就这么不待见我的呀?」
  徐安这话皱了下眉,但苏凡紧紧抱着他,始终倔强地直颤、不肯喊人。
  其实苏凡的想法也很直接,对他来说,「师兄」跟「师父」一样都是个神圣的词,是专属于徐安的称呼,徐安让他喊别人师兄,一定是要把他送人了,不要他了,他怎么可能愿意喊!
  徐安拿他没有办法,有外人在,又不好真的把苏凡搁下同他生气,只得轻拍他的背,放软了语气哄:「那你叫哥哥?」
  苏凡怯生生地抬头,犹犹豫豫地看着徐安,又扭头看了孙雨一眼,最后才细细地嚅囁了一声:「小哥哥。」
  孙雨被他这个称呼镇住了,还没开口,小苏凡又满是委屈地抱着徐安蹭,模模糊糊地打了个喷嚏。
  徐安连忙温柔地替他将小帽子拉好,确定两只小耳朵遮得严严实实的,又让他趴回自己肩上,才转回去面对孙雨。
  「他还小,怕生不认人,你有什么事就直接冲我来,别欺负他。」徐安说这话得时候表情还是孙雨所熟悉的冷,他只有在对着苏凡时才能偶尔窥见一闪而过的温柔眉眼。
  孙雨也知道自己的玩心重,有时见了谷里的小傢伙出手逗一逗也没什么,毕竟他小的时候还不是这样每日被师兄师姐们戳着长大。
  依照孙雨那个性,本来看徐安这么要紧这个小糰子,他不逗一逗戳一戳把人弄哭了,简直浑身都不舒坦。
  但他接着又想起了苏凡那张雌雄莫辨的精緻容貌,身子软软小小的像隻小兔子,嗓音甜糯糯地轻轻喊了他一声「小哥哥」。
  他有些不自在地撇撇嘴:「干嘛讲得好像我总恃强凌弱似的?」
  结果徐安笑了,轻轻冷冷地犹如枝头绽放的寒梅,看着孙雨的眼里多了一抹促狭,增添了几分人气,「也是,手下败将何来地恃强?」
  孙雨简直是要被徐安这目中无人的态度给气死,他不过就是看不过他老这冷冰冰的态度,偷袭了两次结果都丢脸地反被他按在地上,至于这样嘲讽他吗?
  徐安才不想管孙雨心里的愤恨难平,眼看着时间快要来不及了,他抱着苏凡告辞了一声就想走。
  孙雨在他走了几步远后才想起自己来叁星望月的初衷,连忙开口喊住他:「喂,徐安!」
  徐安停下脚步,一脸疑惑地转头回来轻声问他:「怎么了,孙师弟还有何事?我要赶不及带苏凡上课了。」
  相较于孙雨没大没小地直呼自己的名讳徐安似是不恼,脸色平淡,一如孙雨印象中那清冷如玉的姿态。
  他咳了一声,本来他是想来问问徐安怎么回谷那么久都没到仙跡岩去练武,现在看来,必然与他怀里的苏凡脱不了关係,也就没必要明知故问了。
  「我师父一天到晚叨念,你什么时候再上仙跡岩。」孙雨随口找了个理由,甚至不惜把自家师父给抬了出来。
  徐安默默地看着脸上精彩的孙雨,没问他这究竟是顏真卿的意思还是他自己的意思,凉薄地勾了下嘴角,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再说吧。」
  徐安抱着苏凡走了,趴在他肩上的苏凡则好奇地偷瞅着落在后头的孙雨,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猛不期然视线与孙雨对上,他立刻慌慌张张地把脸埋进徐安颈边,不敢在偷瞧别人。
  虽然没从徐安这里得到想要的答案,却收穫这样一个小豆丁叫的一声哥哥,孙雨心情还是挺好的,开心地掠了掠唇角,扬哨招来墨羽雕,跳上雕背就这么走了。
  徐安抱着苏凡又走了一段路,发现怀里的小东西有些不自然的兴奋,好奇的摸摸他的背问:「怎么了?」
  「大鸟儿!」苏凡扯着徐安去看天空上盘旋来去的墨羽雕,有些雕背上还能隐约见到人影,他看徐安不似他这么惊艷,又换了种说法,「飞高高!」
  「你想骑?」徐安笑着问他,看苏凡忙不迭地点头便轻揉他的耳垂,「不行,你还小,受不住刮肉刺骨的罡风,等你再长大些,我教你修习养心诀……」
  他突然消了音,想起师父曾说过的话与他自己诊过的脉象,又看着苏凡那张天真无畏的小脸,一股不知名的酸疼在胸口蔓延。
  「算了,」他叹了一口气,将苏凡给抱紧一些,改变主意松口道:「你等等上课乖一些,不许闹,晚些下课我就带你去看看养雕的地方。」
  「真的?」苏凡立即眼睛一亮,从斗篷里伸出手来,「拉勾勾,不许骗人,骗人的是坏狗狗。」
  徐安同他拉了勾,看苏凡开开心心地掛着笑容,不禁也被感染出一点笑意。
  心里却酸酸涩涩地想,他明明还这么小却遭了那样的人祸,别说註定无法像谷里其他人一样,好好地修习练武,也许哪天睡下去了,就再也不会睁眼,不会再唤他一声师兄了。
  罢了,随他开心吧……
  徐安也不求什么别的,只求老天可怜可怜苏凡孤苦无依,能让命运多善待他一些,能让他平安长大,其馀的,徐安不敢求,他也求不起。
  因为徐安答应过要带他去养雕的地方看看,还能摸摸不会飞的小雕,当天的早课时间,苏凡十分认真地挨着师兄坐,虽然听得一知半解,但对比那些年纪大了不少,却好动不安的小师兄小师姐们,乖巧得可不只一两分。
  孙思邈几次视线过来都看苏凡有模有样地正襟危座,又瞧到他身边,明明是入门知识也依然听得十分专注认真的徐安,心里对这弟子的喜爱又高了两分,连带着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
  下课后徐安真带着苏凡到逍遥林后的墨雕谷去,那是个堪比蜂窝复杂的山谷,谷内巨石遍佈,地势畸零,山壁上巨石上密密麻麻的鸟巢。
  墨羽雕生性兇猛排外,却独独亲近万花谷的人。
  徐安一现身,留守巢内的几只巨雕虽有些躁动,但随即就有两隻扑稜着翅膀,降落在徐安面前,亲暱地蹭会儿徐安,又歪着脑袋看他怀里那颗毛茸茸的糰子。
  徐安笑着一一拍他们的巨喙,又拉着苏凡的手去摸摸带着蜡质的羽毛,看着他一脸又喜又怕的表情就觉得心里软软的。
  苏凡靠得这么近才知道这些成年墨羽雕真的体型庞大,收束着翅膀站着都超过成年人的高度,衬得徐安也娇小了起来,这么大的飞禽,莫怪可以负起谷内弟子往来的交通工具。
  苏凡摸着鸟羽,有些想脱离徐安的怀里爬上雕背去试试是什么滋味,但又有些惧怕这么大的生物,脸上纠结得都快要皱在一块儿。
  徐安笑着将那两隻成年的巨雕驱逐开来,又抱着苏凡在谷内转了两圈,踩着点墨江山的身法掠上一块山壁上突出的石头。
  一尺见圆的巢里,挨着白白胖胖的两颗蛋,苏凡眼睛都亮了,在不平整地枝椏之间手脚并用地跑过去,抱住了其中一颗。
  墨雕蛋很沉,他抱不起来,一屁股坐下,怀里圈着蛋就不走了。
  雕蛋的母亲紧张地在巢旁来回踱步,像是想把苏凡叼起来扔出窝去,但又碍于徐安在这儿而不敢有所动作。
  徐安笑着安抚巨雕的情绪,轻巧地走过去,蹲下身拍拍厚实的蛋壳,又摸摸苏凡的脑袋,「雕儿没法养屋里,你若喜欢,我们找大娘要两隻小鸡可好?」
  苏凡却摇了摇头,更加抱住手里的蛋,「我就摸一会儿……」
  他知道徐安虽然疼他,但也绝不过度溺爱,他在师兄的费心教导下懂事了许多,知道了不是什么喜欢的东西都可以往被窝里藏。
  「真乖……」徐安笑着夸他,揉揉他小小的脑袋瓜儿,又带着苏凡去找刚敷出来没多久的小雕儿。
  苏凡不敢碰,趴在巢缘看母雕餵子,过了好久,他突然扯了扯徐安的衣角,让徐安将他抱起。
  「怎么了?」徐安有些好奇,刚刚还古灵精怪的孩子怎么一转眼就这么情绪低落,活像霜打过的花。
  苏凡搂紧了徐安的脖子,好半晌后,才闷闷地开口:「小雕儿有娘,小松鼠也有娘……可我没有……」
  徐安被他说地一愣,随即又抱紧怀中这个,小小的软软的,明明很伤心却又不敢哭的孩子,轻言道:「没关係,你有师兄,师兄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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