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珠帘后是床榻,满室散发着淡淡清郁的檀木香。
书籍堆砌的长案后屏,木雕背墙金漆彩绘。
架子上端放着一些名贵瓷器,显得低奢雅致,但不庸俗。
锦虞站在屋内,目光泛滥好奇,四处瞟动。
他的卧房,锦虞并非第一次来,只不过上回是被他硬拽来的。
而今夜,她才算是好好瞧了个清楚。
忽闻“吱呀”一声,她回眸望去,只见那人从外边回来了。
池衍合上门,走到她面前:“你的……”
肚兜二字突然哽在了喉咙里,他失声一瞬,看似从容地换了个说辞:“衣服,稍后会有人送来。”
面色不改,一如平日。
可往往这种时候,越是装得若无其事,气氛便越是尴尬,也微妙。
毕竟那幅清水出芙蓉的美人新浴图,他是一览无遗地窥了个干净。
但显然,两人对此都不太坦荡。
一个端的是气定神闲,一个眸光闪躲,轻飘飘“嗯”了声。
相对而立,无言且生硬。
片刻之后,池衍舔了下略微干燥的唇,终究还是将视线从那清妩的秀色上挪开。
一脸淡定险露破绽。
他转身拂开珠帘便往里走,边淡淡说道:“早点歇息,明日别起晚了。”
“哦……”
锦虞暗呼了口气,跟在他身后,到床边坐下。
替她点燃四角鎏银香炉后,池衍回眸看向那在他床上坐着的小姑娘。
银钗取下,她正拢着一头散落身前的柔软长发,发梢半湿。
烛灯投落丝丝浅影,她低头理云鬓的乖静样子,缱绻得动人心肠。
就是这短暂的一刻,池衍心底突然化为一片宁静。
冥冥很久之前,他仿佛也曾为她妩然的风姿真切沉醉过。
恍神过后敛回思绪,池衍不动声色轻道一句:“睡吧。”
而后他折身,欲出屋。
锦虞一愣,下意识唤出声:“哎——你去哪儿啊?”
闻言顿足,池衍回过头,深俊的眸子掠向她,剑眉轻微一挑:“你说呢?”
这是要将房间腾出来让她。
见他要走,锦虞立马拧起了黛眉,哪还顾什么妥不妥的,半嗔半怨道:“你要是不在,我还睡这儿做什么?”
她的意思很简单,想要安心睡一觉,才特意到他屋里来。
是将他当成了随身护卫那样。
然而这短短的一句话,在男人听来,其中意味是可以差之毫厘的。
只要他想。
池衍将她理所应当的表情打量片刻,忽然哑声轻笑。
他侧过身,踱步走回床畔,一径行至跟前,脚尖几乎抵上她的。
那张俊美分明的脸逐渐靠近,锦虞心里骤然一跳。
她下意识后仰,不经意间便蓦地跌躺下去,半陷锦衾。
而那人随即俯过来,动作流利,撑了双臂在她两侧。
池衍俯视着被他圈拥在身下的小姑娘,弯了下唇。
她青丝如云,滑落散于榻上,丝丝缕缕含着凉意,纠缠在他指间。
心跳急促起来,锦虞还未缓过神说上一句话,只见男人勾起她的一缕墨发,在指尖灵活缠绕把玩。
池衍温柔含笑,低哑了声儿:“这就一张床,别勾引哥哥做坏事。”
他故作轻浮,锦虞羞恼得一瞬间飞红了脸蛋。
想要将俯在自己身上的那人一把推开,可这般仰躺着,她双手不得不紧紧护在身前。
锦虞睨他一眼,下巴朝墙边的卧榻抬了下,“你可以睡那儿……”
狭小而私密的方寸之地,彼此的呼吸起起伏伏,交错不清。
嗅入鼻尖,尽是她身上的清暖暗香。
小姑娘柔若无骨一般,绵绵软软地蜷着。
池衍唇角微微上挑,突然生了调戏她的心思。
他靠近她耳畔,性感低语时故意轻轻呵气。
耳边痒痒的,锦虞瑟缩着躲了躲,随后便听那人慢条斯理地说:“要么一起睡床,要么你自己睡这儿,我去隔壁的屋,你选一个。”
这要换作从前,锦虞保不准扇他的心都有了,但今时不同往日,她除了真真怯怕外,还藏了点小心思。
方到嘴边的嗔骂刹那止住,锦虞眸心轻闪了下。
深吸一口气后,她咬唇撇过脑袋,软了声:“那、那一人一半,不准越界……”
小姑娘透红着一张脸说完,理应称了他心意,结果最后反倒是他怔忡住。
他只是逗一逗她,大抵是没预料到她还真应了。
池衍想,接下来他该敲一下她的脑袋,告诉她自己是开玩笑的。
她俏丽的小脸倒映在他浅褐瞳孔中,池衍薄唇一启,却成了更暧昧不明的调情。
“这可是你自己迫不及待,非要和哥哥一起睡的。”
他在她耳边,低哑着说。
然而,锦虞却一反常态地没有回怼。
压下狂乱的心跳,她轻轻抿唇,凝睫看他,趁机开口:“……我想求你件事。”
池衍垂眸,目光在她微正的面容上流淌而过。
静默少顷,他抽身,慵然坐起:“哦?你且说说。”
男人灼热的气息离远了,但他生来而俱的沉沉压迫感,却没有淡退半分。
锦虞起身,也坐到床边,她小小地捏了捏手心,和他说话,第一次感到局促。
低头盯着自己的小绣鞋,“明日……你先不要用兵好不好?”
温温说罢,锦虞侧首,和身边那人四目相对。
一贯纵意的小公主难得正色,“我知道夺城对你来说轻而易举,但临淮有那么多无辜的百姓,我想去劝一劝,如果他们愿降,那于你我,都再好不过。”
池衍修眸幽深,潜静的俊容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
她不想城民无端受诛,他又何尝不是呢,否则也不必在浔阳多等这么些时日。
即便她不求,他也会如此。
但他没有说。
见他默然无言,锦虞葱指伸出,悄悄牵住他衣角一寸。
低柔着声儿:“能不能,先让我试试……”
父王的事,她不想再多提,但无论怎样,她都是东陵的公主,倘若能护住曾经的子民,也算是一种赎罪吧……
纤长羽睫下,她杏眸微泛娇楚。
池衍心中一动,瞬间掀起万般滋味,但面上却一径儿清淡。
小姑娘用这般眼神勾他,要他如何再继续耐下欲望慢慢来?
深静良久,池衍含笑不语,疏懒后靠床楣边,桃花长眸耐人寻味地看着她。
但听他语气玩味徐缓:“那要看笙笙,准备如何求了。”
锦虞倏地僵住。
这个万事决断指掌之间的男人,此刻就在她身旁。
他们坐在同一张床上,在夜里。
望见那一点勾敛邪肆的泪痣,和他唇角略微抬翘的一丝弧度,一时间,锦虞呼吸都变得不太顺畅。
池衍慵懒靠坐,看似漫不经心,握上她如柳纤细的腰肢。
指腹在腰窝极轻极缓地摩挲,“想好了么?”
如果说前面的暗示不够明显,那么现在,他眸心袒露的侵略和占有欲,以及修手炙热的温度,是她无法忽略和逃避的存在。
那夜,其实,他是想要自己的吧……
锦虞垂下眸,沉默许久,她抬起细白的手,纤指落到腰带的如意扣上。
在那人面前,她慢慢解开。
池衍呼吸一沉,视线定定凝在她的动作上。
腰衿一松,锦虞又缓缓扯下领襟的系带,红裳就垮垮散了大半。
她本就少穿一件肚兜,眼下外衣都不必动手去褪,玉颈之下那一片瓷白便已朦胧可见,欲露还隐。
锦虞突然想起过去被囚禁在楚皇宫的时候。
楚皇帝想要她,千方百计地诱哄,她却是至死也不愿。
而眼下,她心里似乎并没有那么抗拒,如果对象是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