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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这样的他,锦虞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最后温吞着,乖乖点了头。
  池衍蹲在她跟前,两人正好四目平视。
  停顿少顷,他道:“京都有要事需处理,哥哥不能带你去,先送你到宣山,自己在将军府玩儿两天,好不好?”
  他语色平静得叫人难辨虚实,也难以拒绝。
  但锦虞知道,事情绝非他说得那样轻松。
  犹豫之下,锦虞悄悄捏住他衣袖一角,小心问道:“……是什么要紧的事,严重吗?”
  池衍抬手揉了揉她的发,“别担心,等解决了,我会回来接你,听话。”
  他嘴角划过一点笑痕,然而话语间尽是不容悖逆。
  说罢,池衍站起来,回身的那一瞬,薄下了语气:“备马。”
  军令如山,众人虽是惑然不解,但他说,他们便就立马照做。
  天光照拂下的山间流水,都好似一刹失了颜色。
  一切都是这么突然,突然到锦虞久久未能反应。
  直到那人让她带上乌墨作陪,直接自己被他抱上乌骊,马蹄声清啸扬起。
  他快马加鞭,直奔宣山而去。
  一路上,锦虞心突突得跳。
  *
  池衍离开营地后,赤云骑自然是原地待命,等他回来。
  就在众人茫然无措之际,元佑注意到手里的信,赶紧打开来看。
  片刻之后,见他瞠目蓦然震惊,大家忙不迭追问。
  他们都以为,这信,是月前尉迟亓那狗东西写给东帝的,信里是楚帝的把柄。
  最后被豫亲王府截了胡。
  尉迟亓的司马昭之心,赤云骑人尽皆知。
  他想要借此机会勾结东帝夺权,倒是没什么可怀疑的。
  对池衍而言,此人迟早要除。
  不过一直以来,尉迟亓做事都滴水不漏,且他旁氏强盛,自己更是身居首辅重臣。
  若要动手,需待良机。
  那楚皇帝虽是播穅眯目,但因他是先帝和太后之子,纵使再昏头,只要不做伤天害理之事,池衍从未想过动他。
  这天下,他一人也能撑起来,多个废物皇帝又如何。
  他还他的恩,便让其坐享天成。
  而信中所写的秘密,却是能一瞬击溃池衍五年来所有的信念。
  五年前先帝驾崩,太子登基,便成如今的楚帝。
  而当初疆域突发战乱,池衍领兵前往,归国时只余一旨遗诏。
  都以为,先帝是因病而逝,实则是当初还是太子的楚帝平庸不肖,先帝有心废储重立,故而今日的新帝生了杀心,偷换了药。
  有尉迟亓在背后出主意,不动声色将池衍引开。
  也有太后护子包庇,这事就这么瞒天过海了下去,无人生疑。
  先帝的亲笔遗诏,池衍最是认得,这么多年,便是他也未有怀疑。
  但就在方才,意外一封书信,字字句句将那真相言明,瞬息摧毁一切。
  五年来,池衍亲手打下江山,却是甘愿拱手舍之,不过是因为还先帝的养育之恩。
  而现在,初衷不再。
  他会做出什么事,他们都不敢去想。
  元佑慢慢放下了信,平常最是不拘的神情,眼下也只余凝重。
  春日暖风,也不知不觉凉了下来,连绵的九夷山如冰窖般沉寂。
  四下静若寒蝉,唯独锅内鱼汤因旺盛的柴火沸腾作响。
  良久,终于有人慢吞吞出声:“没想到会是这样……你们说,将军会不会……”
  那忤逆之词,他没敢说出来。
  只默了一瞬,下一刻,元佑倏地将信捏皱成团,扔踩脚下。
  毫无顾忌地冷哼道:“我话就放这儿了,将军就是造反,老子也跟着!”
  一边又啐了一口,“敌是咱们杀的,国是咱们破的,要宫里那帮废物干什么?个没用的狗皇帝,我呸!”
  听罢,元青一下扔了锅铲,掉在地上,猛得发出一声哐当。
  跟着义愤填膺:“对!我也誓死追随将军!”
  赤云骑士兵的忠心毋庸置疑,只方才一时太过愕然。
  这番,众人都激昂了起来,纷纷扬言要剁了狗皇帝和尉迟亓的脑袋。
  便在这时,突然传来一声熟悉又温淡的声音。
  “既然如此,不妨先随我去个地方。”
  众人齐齐回头,只见那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后。
  玄带束发,一袭鸦青色绸衫敛尽清高,墨玉般的眼眸暗隐冷光。
  全然没料到他的出现,所有人皆愣了一愣。
  元青诧异道:“世子爷?”
  苏湛羽站在那儿,面色一径清淡。
  腰间黑玉隐隐反光,显得他和往昔似乎不大一样了,说不出是哪儿,总觉得多了几分薄情。
  但毕竟,苏湛羽也曾在赤云骑,和他们都有过几年出生入死的情谊。
  何况他是将军信任的好友,亦率领他们攻过城。
  故而对于苏湛羽,赤云骑诸兵皆是信赖有加。
  想来他是天底下唯一一个,能在赤云骑营地随意进出的,甚至更宽。
  苏湛羽目视着他们,唇边浮出丝缕笑意,声音却凉如冰锥。
  然而那温润如玉的气质与生俱来,让人察觉不出任何不对劲。
  “不如我带大家,去为你们将军做件事。”
  *
  从九夷山到宣山,以乌骊的速度,最快不出半日即可到达。
  池衍一路驭马飞驰,几乎未休息,很快,他们便到了宣山脚下。
  那时,日轮有将将落下的势头,但天色还未暗。
  宣山林木葳蕤,通往山巅府邸的玉石路两旁皆有落地琉璃灯照亮。
  眼下微暗却明,耳畔有山间的清风,携着山外碧海的波涛声。
  到了山脚,踏阶向上,便不能快马而行了。
  池衍勒马,正准备往山上去,身前那人突然拽住了他手里的缰绳。
  他方要询问,锦虞便偏首过来。
  看向身后拥着她的那人,侧颜粉白温纯:“你放我到这儿,我自己走上去就行。”
  她想,他一定是有很紧急的事情,否则也不会一路这么赶。
  池衍未有迟疑地握住她的手,从缰绳上挪开。
  面容沉静:“我得亲眼看你进去。”
  锦虞攥紧小手不放,“你送我上去,我还是会想要送你下来的……”
  她很坚持,但声音却弱了下来,别有一丝委屈。
  指尖一顿,池衍因这句话微陷沉思。
  随之又听她乖着声:“这里是你的地方,很安全,风景好,我也想走走。”
  闻言,池衍深深看了她一眼。
  过了须臾,他翻身下马,搂住那纤细的腰身放她到地面。
  池衍垂眸,慢慢抚顺她凌乱的秀发。
  “那好,林中没有鸟兽,但设有不少机关,不要乱跑,也不要到处乱碰,一路往前走就是了,自己小心。”
  他低醇的话语似清泉流淌,纵横心间,指尖温柔穿过她青丝缕缕,留下熟悉的安心。
  锦虞怕自己耽搁了他,欲言又止之下飞快点着头。
  怀里抱着乌墨,轻抬下巴望他一眼:“那我走了。”
  池衍薄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到嘴边却只有一声“嗯”。
  说走,便就是真的要走了。
  锦虞冲他漫开清甜的笑,杏眸恍若含着如莹流光,转过身,一步一步踏上玉石阶。
  池衍凝着那慢慢走远背影,眼尾泪痣衬得他眸光愈渐深浓。
  天光微亮,明暗交叠的光影中,那倩影娇柔美好,红裙轻摆,亭亭如玉。
  一头乌发披肩而下,芙蓉钗上的坠珠随着她的步子轻轻碰撞。
  眼睁睁看着她走远,池衍思绪邃远,霎时间只觉这一幕曾几何时发生过。
  突然,他毫无意识地,出声喊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