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老娘挎着装满烙饼的篮子进去了,祝星渊没要这篮子烙饼,因为玲珑嘴巴挑,这样粗糙的饼子用来饱腹可以,但绝对谈不上什么美味。祝老娘跟着儿子进去一看,眼睛都瞪大了!
祝星渊的房子是她亲眼看着建的,跟其他人如出一辙的青砖大瓦房比,他的房子虽然也用了青砖,但更加好看,布局也不一样,祝老娘形容不出来,反正就是费事费力,别人家的几天盖完了,四儿家的足足盖了半个月!
成亲那天院子里还光秃秃的,但现在院子里已经种满了鲜花,居然还有一个秋千!
她看向小儿子,小儿子面不改色地回答:“是我种的,秋千也是我弄的。”
祝老娘:???
她咋这么不相信呢?
玲珑听到声音也从屋子里出来,见了祝老娘嫣然一笑:“娘,早上好。”
祝老娘心说这太阳都到头顶了还早上好呢,不过人家姑娘生得美,笑得又灵动,要她说讨厌那是绝对不可能的,长得好看就是有优势,否则她跟老头子干啥四个儿子里就偏心四儿?还不是因为四儿生得好!“早上好,吃了没?饿不饿?要不然娘给你们做饭吧。”
说着就要放下篮子进厨房,被祝星渊赶紧拦住了。从原主的记忆中得知,祝家因为要供他这个读书人去私塾,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别说是吃肉,一年到头荤腥见得都少,这年头老百姓吃油都是猪油,熬一块出来舍不得吃,只有肚子里实在缺油水了才放一小块,祝家也是如此。
祝老娘做出来的饭玲珑是绝对不爱吃的!所以他对祝老娘说:“您辛苦大半辈子了,怎么好意思都成亲了还让您照顾我?您要是不嫌弃,待会儿把爹喊过来一起吃,我下厨。”
祝老娘顿时跟见了鬼一样瞪着这小儿子,她没听错吧,她家四儿说要下厨?
祝星渊好说歹说,总算是说动了祝老娘,也不用回去喊,两家院子相邻,叫一声隔壁祝老爹就能听见。那边祝老爹也在等老婆子的消息,结果没把人等回来,反倒听到老婆子喊自己去小儿子家吃饭!祝老爹犹豫了一下下,心说他这小儿子也会做饭?怕不是要把厨房给烧了!要不,拎个水桶过去以防万一?
说那么多没用的,还是得厨艺上见真章。
他们家院子里不仅有花圃跟秋千,还种了一棵枣树。枣树下是石桌与石凳,玲珑便坐在那里陪着祝老娘说话。
先前祝老娘反对这门亲事,是对玲珑还不熟悉,说起来这还是娘俩正儿八经头一回在一起说话呢!玲珑想让别人喜欢自己简直不要太容易,祝星渊去个厨房的工夫,出来之后祝老娘的心肝宝贝就换人了,不仅如此,祝老娘还瞪了他一眼,摇头说:“怎么就被你这懒小子捡着好姑娘了。”
言辞间颇有一种可惜的意味。
祝星渊:?
祝老娘越是跟小儿媳妇说话,越是觉得自家四儿就算不是文曲星下凡,那也得是老天爷亲儿子,否则哪有这么好的姑娘给他当媳妇?想想他们家四儿打小到大那就是个懒货,躺在床上恨不得吃的都让人喂到嘴里,平时更是屁事不干,你说读书要能读出点成绩来也就算了,偏偏他又考不中,考不中还要继续考,家里可不给折腾坏了嘛!
这以后要是能安安生生过日子,倒也成。
祝老爹蹲在边上连连点头,对对对,虽说小儿媳妇嫁妆多,但哪能全靠媳妇嫁妆过日子?还是得自己会干活。
说时,祝星渊朝外端菜了,一盘盘都放在石桌上,哎哟那菜做得呀,是色香味俱全,祝老爹祝老娘都看呆了,这是他们家四儿做的?怎么可能呢?这可是油瓶子倒了都不扶一把的人啊!别说是做菜,他连个地都不会扫!
老两口也不是没试着逼他干活,可祝小四是一叫干活就头疼,成天这儿不舒服那儿不舒服,又要睡觉又要吃,反正诸事不沾,干啥都不伸手。
刚才他说他去做饭让二老尝尝,二老还不信呢,但现在这饭菜是真的端出来了,而且看着比地主员外家的还好看,这实在是让祝老爹跟祝老娘不敢相信。
第877章 第七十八片龙鳞(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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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觉得, 如果人的心情能够呈现在脸上的话, 那么祝老爹跟祝老娘此刻应该是一样的,明晃晃三个大字:有毒吗?
为了表明没有毒,她率先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放进嘴里,然后用公筷夹给了祝老娘:“娘,您尝尝, 星渊做的饭可好吃了。比起我家里的大厨,都不差上多少呢!”
祝老娘小心翼翼地尝了口,立刻露出惊讶的神色,祝老爹一瞧,老婆子这表情有门儿啊, 于是也跟着吃了一口。
接下来就没有话了, 大家吃了个肚皮溜圆,祝老爹才用惊奇的眼神看着小儿子,这幺儿平日里懒得令人发指,没想到还有一手好厨艺!
祝星渊面不改色地承受了来自祝老爹祝老娘的注视,祝老爹祝老娘之后又把家里给转了一圈,到处都打理的干干净净特别亮堂利索, 一看住在这里的人就特别会过日子, 二老那颗吊在半空中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小儿子考秀才这事儿基本是没希望了,但不管怎么说,娶了这么个家底殷实的媳妇,他们也不希望将来有一天媳妇那被糊出的眼睛因为小儿子的懒惰而睁开了……
能干活就好, 肯干活就好,只要好好过日子就饿不死。
二老放心了。
随后他们观察发现,自家四儿不仅是在做饭收拾屋子这方面勤快起来,其他方面也勤快得很,这样过了几天,祝老爹寻思着找幺儿商量商量以后的事儿,总不能坐吃山空不是?儿媳妇再有钱,那也是儿媳妇的钱,男子汉大丈夫,哪儿能叫媳妇养一辈子?
祝老爹很委婉,一大早扛着锄头敲响了隔壁的门,叫祝星渊跟他一起下地去刨花生。
祝星渊都惊了,偏偏祝老爹一脸认真,还偷偷朝他身后看了看,确定儿媳妇没跟过来,才小声跟祝星渊说:“四儿啊,爹不是想累着你,可你想想,你这考了好些年都没考上秀才,以后日子咋过啊?总不能叫你媳妇把嫁妆都给花完了吧?听爹的,咱去地里瞧瞧,不说大富大贵,好歹只要你肯干,咱就不愁吃穿。”
祝星渊道:“爹,我还是想考秀才。”
祝老爹一听,愁眉苦脸起来,虽然成亲时小儿媳妇说了以后会供着小儿子考秀才,但说真的,祝老爹真不抱什么希望,秀才要是那么好考,他家小儿子能考这么些年?隔壁村还有个屡试不中的老童生呢!现在不也死心了不考了?有些人啊,天生就是没那命!
但他说不通小儿子,既然坚持要考,祝老爹也没办法,横竖现在分家了,他说啥也不管用了,只希望四儿碰壁后能看清楚现实,家里能出个读书人固然是好,但如果出不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祖坟不冒烟,你找谁说理去?
玲珑躺在床上,被窝被掀开,温暖的身体重新回来,她依偎过去,咕哝道:“一大早的,叫你干什么呢?”
祝星渊眉眼舒展:“叫我下地干活呢。”
“啊?”玲珑呆住,随即摇头,“不行,我可不答应。”
让这么俊美的男人下地干活?那不是大材小用吗?糟蹋了这副美貌怎么能行?
“我拒绝了。”他调整了个更好的姿势把玲珑搂入怀中,失笑,“我跟他说我还想考秀才。”
二老的出发点是好的,只是他并不会下地干活,倒不是瞧不起这样的活,而是付出与所得比例失调,明明有更好的生存方法,何必要下地呢?更别提考上秀才后还能免赋税,想来老祝家也明白这个道理,前几年才会举家之力供他读书,只是祝小四并不是读书的料,考来考去都考不上,家里人不抱希望了而已。
及时止损,祝星渊不认为有错。
“考嘛。”玲珑在他怀里蹭蹭,“你还不上随随便便考,连书都不用读。”
他轻笑:“对我这么有信心啊。”
“那当然。”
“那我可得好好考,至少,得让你当个状元娘子,不然可丢人了。”
“嗯嗯。”玲珑点头,“你加油。”
太敷衍了,一看就是还想睡呢,祝星渊笑个不停,胸膛因此微微震动,玲珑觉得不舒服,捶了他一下,祝星渊立刻做出一副心好痛的模样,奈何这招他早用过,玲珑冷血无情地望着他,半晌,两人不约而同笑出声,又把被子拉了上去。
说要考秀才,当然得真的考,虽然私塾里的先生并不能教到点啥,但好歹对着祝小四这样的废柴好些年也坚持了下来,换作旁人早把这小子踢出去了,免得坏了自己的名声,叫人以为自己教不出好学生来。
祝星渊又在家中陪了玲珑几日,这才去往镇上,给先生送了礼。
先生见他成亲后整个人气质大变,判若两人,又考究了一番他的学问,发觉是一日千里,顿时又惊又喜,心想人这一辈子,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窍,想来成亲后祝星渊这是开窍了啊!
“开窍”的祝星渊不仅学问精进了,且待人接物也与往常截然不同,先生喜不自胜,这才觉得自己多年努力没有白费,原本他还想着,等今年要是祝星渊再考不上,他便亲自去往祝家,与祝家二老说一声,别再浪费这银子了,供养一个读书人可不容易,光是笔墨纸砚便是一笔天大的钱,若是有希望考上还好,依着祝家小四之前的表现,明显是不成的。
拜会完了老师,祝星渊又在镇上逛了一圈,买了些还看得过去的吃食回去。
之后他便以闭门读书的名义待在家里。
大石头村的村民们不知道听说过祝小四读书的话多少回了,大家闲暇无事,还有人开盘,赌这一回祝小四能不能考上秀才。令人心酸的是,赌能的一个都没有,导致这盘根本开不出来。
祝老爹知道了村里人拿自己幺儿开涮,气得要死,差点儿没举着锄头把那为首的几个撵出几里地!
祝星渊对此浑然无觉,离县试还有几个月,他是半点不着急,这之前,还是寻点挣钱的路子,大石头村并不适合他们生活,他们也不可能在这里住一辈子。
祝老爹跟祝老娘知道幺儿要考秀才,瞧着倒是也挺用功,反正每日闭门不出,现在分家了,他们总不好再跑上门去检查幺儿到底是在读书还是在偷懒摸鱼,只希望这次考试,倘若再考不过,幺儿能把心态放宽,日后不要再有那些痴心妄想。
连考个秀才都被定义为痴心妄想的祝星渊待在家里,每天只随意翻翻书,大部分的时间都在陪玲珑玩乐。
对他来说,考个秀才着实小菜一碟,根本无需费工夫。
就这样,时间一晃而过,到了二月县试,祝星渊又去了一趟镇上,请私塾里的先生为自己作保。先生已经为他作保数次,很熟练了,唯一一点就是不知道这回他这弟子到底能不能考过……
除此之外,还需要与其他四名考生互相作保,祝小四的人缘嘛……一个懒汉,平时在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都靠爹娘伺候,恨不得一辈子躺在床上,这样的人,脑子再聪明,你指望他能花多少工夫读书?
于是祝星渊还没离开私塾,便已经受到了来自昔日同窗的嘲讽。
一个穿着蓝色长衫,一副文绉绉模样的书生摇了摇手中折扇,二月这天其实还挺冷,祝星渊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能把个扇子挥舞的虎虎生风,穿得也那么少,可能他比较土,不能理解这种风雅吧。
这书生瞥了祝星渊一眼,祝星渊与他人结保后便要回家,后日县试,他是不会把玲珑一个人放在家里,要带着她一起的。
祝星渊从他身边经过时,这书生风度翩翩地摇起折扇,感慨道:“也不知道某些人今年到底能不能考中这童生。”
与他站在一起的还有其他几个同窗,有村子里的也有镇上的,反正平时跟祝小四不大对付,主要是祝小四这人懒,懒得来事,谁给他好的他就能跟谁跑,也没什么骨气,但架不住生了一副好皮囊,连带着先生都舍不得对他说几句重话,这不就惹了别人的眼吗?
真的太好笑了,一个童生而已,连考数年都考不过,简直贻笑大方。
“要是我啊,这么多年都考不上秀才,我早羞愧的投河自尽了!”另一个书生摇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家中父母省吃俭用供来读书,这束脩的银子交了,却几个月不来私塾,真当自己是文曲星下凡?”
“哈哈哈哈哈王兄,你还真信什么文曲星下凡的说法啊!那不过是某些人对自己无能的掩饰而已!真要是文曲星,哪能连个小小县试都过不了!”
几个人嘲讽的那叫一个得意,满心以为祝小四会抓狂,毕竟这家伙之前就禁不起别人戏弄,谁要是说他一句坏话,他脸涨红半天都不知该如何反击,同窗们便渐渐都喜欢上戏弄他。
谁知祝星渊却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便从他们身边经过,使得三人的笑脸尴尬地僵在了脸上,半天没有变化。
这人家理会他们,他们觉得对方沉不住气,人家不理会了,他们又觉得没面子了。
“喂,祝星渊!”
祝星渊充耳不闻,像是这样的诋毁,他不知道听过多少次,如果每次都要为此愤怒伤心,他早不必活了。
至于动怒,也不至于,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完全没必要跟这种人一般见识,只是,倘若他的大小姐在,定然是会护着他的。于是祝星渊慢悠悠回过头道:“你们应该庆幸今天只我一个人来。”
弄得三人面面相觑,没搞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两天后,县试即将开始,这三人才搞明白祝星渊那天说得是什么意思,原来这人考个县试都要把媳妇带在身边!
王姓书生嘴巴比较贱,见祝星渊与那戴着面纱的女子难分难舍,遂嘲笑道:“祝兄,好男儿志在四方,既祝兄舍不得家中娇妻,连县试都要带着,怎么不把家中老娘也一起带着?这样既有人红袖添香,也有人给洗衣做饭,岂不美哉?”
祝星渊眼神一冷,旁人说他是无所谓,可说玲珑万万不行。
玲珑却不让他开口,而是笑吟吟道:“这位兄台我看你印堂发黑,今日怕是要遭难,我劝兄台离水远一点。”
王姓书生脸都黑了:“祝兄!我是好心劝告,祝兄这娘子倒是生了张不饶人的嘴!”
玲珑眯起眼睛,下一秒谁也没看清楚怎么回事,王姓书生突然摔了个大马趴,爬起来的时候满嘴都是血,不知道牙齿有没有磕掉。他周围的人连忙把他扶起来,只是县试在即,又不好走人,只是这张嘴,短时间内怕是没法说话了。
王姓书生越想越气,直到考试开始,心头那股气都没能宣泄出来,于是他磨墨的时候动作幅度未免大了一些,然后悲剧就发生了——用来磨墨的那碗清水,每个考生都有一碗,是县衙亲自分发的,就这么咣当——被他的袖子打翻了!
从试题到卷纸,全都湿了!
王姓书生脸色惨白!
要知道这县试虽然不严格,可一年也只能考这么一次,而且中途是不允许考生交头接耳的!他这卷子一毁,监考的差役可不会给他新的!
顿时王姓考生绝望不已,呆呆坐在考号中半晌不能言语,过了会儿竟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把巡视的差役给惹来了,听说是清水打翻了考卷,差役也没有多说,只问他是出考场还是继续待着,王姓考生心如死灰,只得出去,心知这一年是白学了,只能等来年二月再考。
明明是他自己袖子带倒了水碗,此时却将罪责都归咎于祝星渊的那个娘子身上,若非那个女人诅咒他,他怎会如此倒霉?!
此时此刻他倒是忘了是自己先嘴贱的了。
出去时恰好经过祝星渊的考号,却见那人卷子都已填满,估摸着是快要写完了。王姓考生心里一惊,这祝星渊难不成今年真能考过?
就这么出去直接走了,王姓考生心中不忿,便忍着已经红肿不行的唇舌,站在门口要等祝星渊出来。
令他惊奇的是,祝星渊几乎是跟他前后脚一起出来的,显然他一走,祝星渊便交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