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提钱票,苏梅才想起,身上的雨衣口袋里还装着那位赵副团给的一叠钱票呢。
苏袂掏出来翻了翻,挑了张四两的猪肉票和五毛钱给张宁:“食堂的东西,其他的也可以买吗?”
馒头、米饭、炒菜……
“可以呀,”张宁接过来揣进兜里,“米面油盐酱醋、菜干都有。你要嫌品种少的话,要什么也可以让采购帮忙带。”
苏袂现在最怕的就是做饭,见张宁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只得直接道:“我们平时可以去食堂吃饭吗?”
“最好不要。”张宁笑着解释道,“家属们都还没过来,一些制度还没有建立,我们过去吃饭,食堂那边也不好顿顿都收钱票,时间长了,对男人影响不好。”
“不过,你要去食堂上工,那就要另说了,”张宁道,“员工餐吗,这个谁也挑不出理来。”
苏袂双眸陡然一亮,对食堂上工的抵触情绪立马消了一半,还多了两分期待,有做好的米面肉呢。
张宁看着这样的苏袂,竟觉得有些呆萌的可爱,先前只怕是初到一个地方,有些陌生拘谨,不知道怎么跟人相处吧。
吃过饭,苏袂就被王老太赶去床上睡了。
怕吵到苏袂,两个孩子被张宁带去了王家。
10、第10章
泸市医院
清晨阳光穿过打开的窗,照在病床上。
赵瑾侧头,静静地看着伏在他床头,睡得不甚舒服的张馨云。
他妈从没这么辛苦地照顾过人吧!
若不是打着石膏的右腿,此刻就高高地吊在床的上方,一抬眼就能看见,丝丝缕缕的疼痛如蚁噬骨,他一定很感动。
这份迟来的疼爱,他等了又等,没想到它来的方式竟是如此残酷,伴随着血腥与背叛。
大概是赵瑾的目光太专注,太具有侵略性,睡梦中的张馨云,不安地动了动,纤长的眼睫勯了颤,双眸睁开。
四目相对,张馨云吓得身子猛然往后一仰,差点没有撅过去。
“小、小瑾,”张馨云嗫嚅着讪笑了下,“怎么这么看妈妈?”
赵瑾淡淡地转过头,目光落在头顶微微泛黄的天花板上。
那一瞬间,张馨云仿佛看到了当年小瑾腿折后,听她提起侄儿脸上浮现的表情,就是这样淡淡的。
隔着时空,重合的画面,让张馨云心头泛起阵阵凉意。
她可没忘记,小瑾腿伤后没多久,侄儿的腿就在一个深夜被人打折了,尽管那时小瑾已被赵恪送到了小山村他爷奶那儿。
可她知道,侄子的腿就是小瑾找人打的。
不然不会那么巧,侄子腿伤的位置、受伤的程度跟小瑾的一模一样。
“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所有的巧合不过是人为设计的罢了。”赵恪在她准备写信质问小瑾时,笑着这么跟她说。
疯子!疯子!
他们父子俩都是疯子!
想到即将到家的赵恪,张馨云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扯着披肩的手紧了紧。
半晌,张馨云舔了舔唇,硬着头皮艰涩道:“小瑾,妈妈求你件事好不好?”
赵瑾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不等她把话说完,就淡淡地点了点头:“可以。”
腿上打的是局部麻醉,躺在手术台上,赵瑾从头到尾都是清醒的。
就是这份清醒,让他回忆起妈妈几月来的异样,才更清楚地看清他们父子仨人在她心里的位置,既然心都不在了,还留着干什么?
爸爸军人,闹大了对他影响不好,这事能不让他知道,最好不让他知道。
张馨云没想到赵瑾的‘可以’,就是对她没说完的话,做出的回应,“什么?”
“我说,可以不将昨夜的事告诉爸爸。”
张馨云愣愣地看着床上的儿子,有一种心事被剖开的狼狈。
也有一种“她儿子这么早就有这智商了”的怔然。
“我还会劝爸爸跟你离婚,”赵瑾偏头极淡地看了她一眼,“条件是,我和弟弟归爸。”
“等你老了,我和弟弟但凡活还有一个活着,养老钱该是多少就是多少,我们决不赖账。”他的梦想是像爸爸一样,穿上军装,当一名优秀的军人,保家卫国,战防边疆。
张馨云双唇抖动着,张了张。
赵瑾定定地看着她,狐疑道:“你不会想把事情搞大吧?”
“你要是敢把这点事,污到我爸头上,”赵瑾眯着眼,勾唇噬血道,“天涯海角我也要将那男人剁成肉泥,给你端上餐桌。”
“不信,咱们走着瞧!”赵瑾看着张馨云的目光全是狠厉与决绝。
这一刻,他们不是母子,而是分站各自阵营的仇敌。
“赵瑾!”张馨云霍的一下站了起来,扬手给了他一耳光。
“啪!”
赵瑾的头歪在枕上,脸上划着一道长长的血痕,那是戒指刮的。
张馨云犹自气得呼呼直喘,片刻,她咬了咬唇,脸上恢复了平静,再开口声音极冷:“行!我接受你的条件。”
“昨夜的事,还有你的腿,记得把故事编好喽,别漏出丁点儿破绽,让你爸深究。否则,”夫妻多年,张馨云太清楚赵恪的能力了,他要想整谁,那人多半是逃不过的。魏大哥正是升职的关键,她决不允许赵恪去查昨夜的事,继而查到他身上,把他毁在发达的初期,“我不介意来个鱼死网破,让你爸所在的部队都知道他有多无能,被自个老婆戴了绿帽子不说,还给情敌养儿子。”
赵瑾猛然瞪大了眼,耳边不停地回响着“被自个老婆戴了绿帽子不说,还给情敌养儿子,还给情敌养儿子……养儿子……”
“你胡说——”赵瑾疯了一般坐起,扯着张馨云的胳膊,摇道,“你胡说,你胡说……”
“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你胡说……胡说……我是爸的儿子,我是爸的儿子,小瑜、小瑜也是……”
……
王营长在营区食堂没有找到司务长,才知道这几天战士们的农垦任务重,他去溪流对面的农垦食堂帮忙了。
农垦食堂没有办公室,也没有电话。
王营长急着训练,没有时间过去找人。
帮苏袂请假这事,就落在他的勤务兵身上了。
他的勤务兵今天正好跟宋政委的勤务兵一起在大门口值勤,这事不到中午就传到了宋政委耳朵里。
宋政委犹豫了一下,拿着文件就上楼敲响了周长弓办公室的门。
“这事,你看是我打电话,还是你打?”宋政委扬了扬手里的文件,“或者,我们谁亲自跑一趟?”
周长弓看清文件的内容,眉心一跳,是对他妻子的处分。
昨天,他虽然那样对苏梅说了,可心里多少还是抱了丝侥幸。
想着缓缓,等把苏袂的工作落实了,再打个商量,淡化处理……
“苏梅病了!”宋政委道。
“病了!”周长弓心下一突,“怎么病了?”
“伤心过度,再加上昨天淋了雨,人可不就倒下了。”宋政委道,“老周,这事必须严惩,我不希望,咱们的战士在外流血流泪,魂断边疆,家属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还受到这样恶意的……”
“小宋!”周长弓不敢让他再继续说下去,“陈莹也就嘴碎了些,她没有害意的,牺牲名单早晚都要公布,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她要是知道事情会这么严重,借她一百个胆,也不敢呀!”
“昨天苏梅心脏骤停,”宋政委看着周长弓,神情淡淡道,“你该庆幸,人缓过来了,不然,就不单你夫人受到处分了,就是你和我,这身军装也要脱下来走人!”
周长弓抹了把头上的冷汗,辩无可辩:“这个电话,我来打吧。”
11、第11章
从周长弓办公室出来,宋政委朝站岗回来的勤务兵招了招手。
“宋政委!”勤务兵小跑着过来敬了个礼,“您有事?”
“去跟王营长的勤务兵说一声,‘让苏梅在床上多躺两天,好好的养养身子’。”
“啊!”
“啊什么呀!”宋政委一拍对方的肩,“机灵点,王营长要是叫你过去问啥意思,你就跟他说,‘周师长刚给陈莹同志的领导打电话啦’。”
说罢,宋政委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声:“明白了吗?”
勤务兵抓了抓头,憨笑道:“话是记住了,就是没明白这么传话有啥意思?”
宋政委白了他一眼:“行了,别贫了,去传话吧。”
“唉,保证任务。”勤务兵嬉笑着一溜烟跑去了炮团训练场,没找到王营长的勤务兵,倒是看到了王营长本人。
正好是训练休息的间隙,王营长双手叉腰,打量了他一眼,“哪个团的?”
“报告!侦察连的。”
“侦察连!”王营长狐疑冲他招了招手,“过来干嘛呢?”
勤务兵嬉笑着跑上前,将宋政委的话小声的转述了一遍。
“知道了。”王营长冲他摆摆手,然后大声喝道,“不好好训练,跑这里逛什么逛,还不滚回去。”
勤务兵唯唯诺诺地敬了个礼,装着一副灰溜溜的样子跑了。
为此,中午王营长亲自去食堂打了份红烧肉,以给老娘送肉的名义,跑回来一趟。
让张宁跟苏袂通个信。
张宁怔愣了半天没有回过神。
“咋了,发什么呆呀,”王营长急着赶时间,见妻子这样,眉头不由就拧了起来,“我说的话记住的没有?”
“不是,”张宁心儿砰砰直跳,有些慌,她咽了口吐沫,“我听你这意思,林、林建业同志……牺、牺牲了——”